许恒从许家出来之后,去医院找了叶映,却被告知叶映已经出院了。
他给叶映打了好几个电话,叶映一个也没有接。
跑回公寓看,公寓里也没有叶映的影子,桑柔也不在。但好在,她们东西也还在。
他跑去青竹找人,也没有找到人。
打电话给季知渝,被季知渝劈头盖脸一顿骂。
一直到白昼降临,许恒没有叶映一点消息。
他清楚,叶映现在不想联系他。他也没有找人去找叶映。
他打电话叫慕辞出来喝酒。
慕辞有起床气,劈头盖脸骂了他一顿:“你他妈是不是有病,我特么刚睡着!”
许恒说:“夜色,1001。”
慕辞怒气冲冲赶过来。
许恒在包厢里已经喝了很多酒了。
慕辞看着他周边萦绕的阴郁,气消了一大半。
他坐到许恒对面,随口开了一瓶酒,二话不说就陪许恒喝了起来。
许恒脑子一直在神游,喝到一半,他忽然站起来,说:“我回公司了。”
慕辞一愣。
接着,他看到许恒风风火火走了。
对,走了。
慕辞看着自己手上的酒,冲着他破口大骂。
“卧槽,姓许的,你他妈是不是有病啊!”
“老子下次再陪你出来喝酒,穆辞两个字倒过来读!”
许恒回去处理工作的时候,抽空给叶映发了一条消息:
【阿映,相信我,给我点时间,我会处理好一切的。】
*
“江总,少爷已经回到纸尖了。”秘书说。
江熹杳声音冷淡:“嗯。”
秘书问:“需要施压吗?”
江熹杳表情冷漠,低头看着许氏的文件,随口说:“随他去。”
她不需要做什么,许恒只要碰壁了就知道他现在的生活有多么来之不易。
从前她拦在他前面,替他拦了那么多烦恼,才让他过得那么顺风顺水。没想到既然让他养成了一个理想化的脑子。
真是蠢货。
也不动动脑子去想想,若不是她这个母亲在替他考虑,许氏继承人的位置他能做的那么稳当吗?
江熹杳说:“你最近留意一下邮箱,注意一下那个女孩的信息。”
她倒是欣赏叶映。但是没有用。叶映没有一个匹配的家世。
秘书说:“是。”
*
季知渝看着叶映的手机不断响着。她瞥了一眼,轻轻摇晃手上的酒杯,淡淡地说:“不接?”
叶映手上拿着烟,光着脚坐在窗口,头也不回,漫不经心地说:“没什么好接的。”
季知渝说:“我听说许恒跟许家人大吵了一架,甚至连许氏继承人的位置都不想要了。”
叶映不说话。
季知渝眼底划过几分玩味,笑道:你不感动?”
叶映缓缓吐出一口烟,不紧不慢地说:“他会这么做,不是因为我。”
“嗯?”季知渝一顿。
叶映缓缓道:“许家的做派让他产生了自我怀疑。当现实和幻想产生冲突,就会产生一种缥缈的割裂感。他无法接受,所以他去反抗了。”
就连许恒也从来没有想过,他也会是许家繁荣昌盛的牺牲品。
季知渝笑着说:“你把他说的那么冷漠。还真让人寒心啊。”
叶映笑而不语。
当她伸手拿酒的时候,季知渝冷了脸,立马拍开她的手:“你想干什么?”
叶映手上一顿。
季知渝冷着脸说:“叶映,你是不是忘了自己现在身子虚弱,喝不了酒。”
“抽烟就算了,你烟瘾不大,我也不拦着你。可是这酒,你喝不得。”
叶映讪讪一笑,收回手。她又抽了一根烟,抽到一半,又不抽了。
季知渝挑眉,阴阳怪气道:“怎么不抽了?不是不爱惜自己的身体吗。”
叶映把烟掐灭,眼神晦暗不明,平淡的语气里带着一丝无奈的笑意,“我还有个孩子要养。”
她还有桑桑,她不能那么糟蹋自己的身体。身体才是革命的本钱。
季知渝一愣,她看过去。
窗外吹了一点风进来,叶映坐在窗口,风轻轻吹拂她的发丝,月光撒在她身上,显得她温婉宜人。她半垂着眼帘,周边萦绕着一股平静淡然的气息,让人看不到一点悲伤。
季知渝坐到她对面,缓声问:“你怎么想的?”
“什么怎么想的?”
“别跟我装傻,”季知渝瞪了她一眼,问道,“你和许恒以后怎么办?”
“能怎么办?”叶映浅浅笑着,半开玩笑道,“许家人的态度就摆在哪里,我能死缠烂打不成?况且,那只是一个尚未成型的孩子,左右不过一滩血水,我还能跟许夫人拼个你死我活不成?”
一个尚未知道存在的孩子就被除去,她能有什么怀念?
叶映心中想着,手却不经意间抚摸自己的小腹。
季知渝瞥了她一眼,不以为然地说:“那是你们两的日子,跟许家那一大家子的人有什么关系?”
平心而论,她这两年因为许恒为叶映做的事情已经改观了很多。
许恒教叶映商场上的手段、给她介绍人脉、带她赏识字画古董、教她人情世故。
凡是他会的,他都教给了叶映。
男朋友做到这个份子上,说他不想跟叶映共度余生是假的。
叶映平静地反问:“你觉得我和他能走的到最后吗?”
季知渝语塞。
差点脱口而出那句:“不可能。”
叶映又问:“你觉得我会愿意给他当情人吗?”
这句季知渝倒是能回:“当然不可能。他多大的脸啊。”
叶映有自己的骄傲,怎么可能给人当三?
叶映看着窗外的风景,外面霓虹灯闪烁,繁华落尽。
她轻轻地说:“你看,许家人连许恒的亲生孩子都能下去狠手,那我的桑桑呢?我的桑桑该怎么办。”
季知渝浑身僵硬。
她忽然不想去思考这个问题了。
上流社会手段不一。但悄无声息除去一个小孩的手段还是有的,到了那个时候,叶映能怎么办?
最坏的结果不过是,他们推出一个人来顶罪,做个几年牢就出来了。
但叶映失去桑柔,她会痛苦一生的。
季知渝思考了很久,缓缓说:“没事,你跟着我混。许恒算个什么,我们放弃一个男人,还有一堆男人等着我们呢。大不了就当自己睡了一个有钱有颜的男大。”
总不能为了一棵树,放弃一整片森林吧?
是她糊涂了。
这件事情是好事才对。
叶映笑了笑,又说:“我准备回南城市了。”
季知渝一愣:“回南城市?你回去干嘛?”
叶映轻轻一笑,开玩笑道:“避难。”
季知渝皱了皱眉,说:“你怕他们做什么。你现在背靠大树,有我给你抗着呢。只要我不输,谁敢动你。”
季知渝现在是季氏继承人候选人。
还是青竹的幕后老板。
身价过亿。身份和地位都有了。
叶映跟着她,也算背靠大树乘凉了。
叶映收敛了笑意,认真地说:“也不是,主要是我想回去了。”
季知渝疑惑道:“你回去干嘛,那穷不拉叽的地方根本不适合你呆。”
叶映说:“所以我才要回去啊。”
季知渝一愣。
叶映继续说:“南城市竞争压力不大,适合桑桑成长。”
季知渝反问:“那你呢?”
“什么?“
“你自己的人生呢,难道你要为了桑柔放弃你的人生?叶映,你对她没有赡养义务,你养她已经仁尽义至了,何必搭上自己的一辈子。”
“我没有放弃自己。我也不会因为任何一个人就放弃自己。我回南城市不光是为了桑桑,还为了我自己。”
“我想实现自己的价值,我想拯救落后的家乡。”
“说拯救有些夸大其词的,说到底,是近乡情怯。”
“其实我早该回去了,只不过耽误了一些时日。”
听到这么伟大无私的话,季知渝瞬间哽住了。
她不了解叶映。
真的一点也不了解。
她以前没能理解叶映为什么要养自己姐姐的遗孤。现在也理解不了叶映为什么要回去。
以叶映现在的能力。哪怕没有许恒,她也能过得很好。
叶映跨阶级,只是时间问题。
过了一会儿。叶映轻轻说:“阿渝,你找人交接我手头上的工作吧。”
季知渝过了很久都没有回答。
叶映从始至终都没有回头。
季知渝张了张口,欲言又止,最后,她听到自己说:“好。”
她是想劝叶映来着。可是她知道没有用啊。叶映压根不听她的。
叶映一旦下了决心,就没有人能改变她的想法。
叶映又说:“我向你借个人情。你帮我找个设计师,我想设计一个袖扣。”
季知渝说:“……好。”过了一会,她说,“你想送给许恒?”
叶映低头轻轻一笑,眼神溃散晦暗:“算是吧。我们在一起那么久,我好像还没送过他什么东西。”
她暗暗想,或许不止是许恒天真。
她好像一直很清醒,但好像有那么一刻也是深陷其中的。
她不意外这个结果,也不会悲伤这样的结果。
这本就是她早就预料到的结果。
她该感谢许恒的。
没有许恒,也许桑柔的身子骨也不能被养的那么好。
她该感谢他的。
是她对不起他才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