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芜随师姐和大师兄走出殿外,拿出一张地图,当前所处位置为红点,红点落在沧州白云宗,地图最东边。
我们要去的地方是千莱万重山,白芜看着路线,蜿蜒曲折,一路向左而上跨过无数个山川河流小镇,直达地图的最西边:千莱万重山。
“这路程这距离,日夜兼程,我们至少要走半个月。”这双腿都得废。
“谁说我们要走去。”
白芜听见一声笑,白慕薇抬起右手掌心向上,驻停在空中,掌心间灵力云绕,一声剑鸣,下一瞬一把剑便听话地落在白慕薇的手中。
师姐现在已经和大师兄一样,步入问心上境,都习得御剑术。
白芜看着两人的佩剑,道:“大师兄和师姐是出色的修行者,可以御剑飞行。若只有你们两人,明早就能抵达目的地。”
话外音就是现在加了一个不能御剑飞行的我,半个月路程,根本赶不上历练。
白芜突然意识到了一个问题,她问道:“既然路程这般遥远,为何师姐与师兄今日才出发?”
白慕薇对她笑了笑:“放心,我有办法。”
好消息:白芜不用走,腿保得住。
坏消息:她晕剑。
白芜死死抱住无刃剑的剑身,剑鞘两根绳分别挂在宣鹤和白慕薇的佩剑上,两人御剑飞行的惯性拖着白芜的无刃剑也一同飞在空中,风呼哧着扑打她的脸,又疼又晕。
第二日,三人很早就到问心无崖。
茫茫的白雾覆盖了整座山林,似雪似烟静寂怪谲,让人不禁生出退避之心。
“大师兄,你去年来的时候也是这样的浓雾吗?”白慕薇第一次有惊悸不安的感觉,真如叔伯所说,这里邪得很。
宣鹤惑然道:“不是,去年这里一直下着阴雨,直到历练结束都没有停止。”
白芜站在一旁,浓雾在她的眼中逐渐飘散开,她看见的是山林清晰的全貌。
她偏头:“师姐,你说过,若是我有性命之危,你拼了命也会护我周全,是吗?”
宣鹤的神情冷下,喝道:“小师妹,你为何要咄咄逼人,薇薇好心将你带来长见识,你竟要用她的命来换你的命!”
白芜瞥过宣鹤一眼,她的眼神无波无澜,什么情绪都没有,他竟会产生一丝的骇惧。
“白芜妹妹,别担心,我说过的话言而有信。”白慕薇没有生气,将手腕上的手镯摘下,放到白芜的手心,“这是我特意去琅曰阁买的通感器灵,若你遇到危险,我第一时间就会知道。”
白芜放任白慕薇取下她原本的手镯,从而换上通感的手镯。
“师姐,你破费了,我的手镯给我吧。”白芜虽这样说,但是她没有朝白慕薇伸出手讨要。
白慕薇道:“白芜妹妹,你戴着通感手镯,我将灵力附在你的手镯上戴着,这样我们才能通过手镯感应。”
不知何时,山中的浓雾已经蔓延到了三人脚下,白慕薇若是仔细观察,就会发现白芜压根没有伸出手,就像是笃定她原来的手镯拿不回来般。
见白芜没有坚持后,白慕薇会心一笑:“走吧。”
不知为何,她的境界已是年轻一辈中的佼佼者,但进入这浓雾里,心中却有酸麻不适的感觉。
“你们有没有......”白慕薇瞳孔猛地一缩,四周立刻陷入了寂静之中。
她的身旁空无一人。
白慕薇不寒而栗,三米开外目不能视,她紧紧握住胸前的坠玉,玉身在发热,触着这股暖意,流淌进她的四肢百骸,白慕薇逐渐松了心。
“咻...咻...”空旷的白雾里传来一声声叫唤。
白慕薇定睛一看,雪白里夹杂着黑色的身躯。
“装神弄鬼。”白慕薇一剑刺过去,却刺了个空。
黑色的东西越来越多,白雾里密密麻麻的黑色影子,两者融为一体,变成了黑白缠绕的雾气。
“咻啦...咻啦...”那些叫唤声此起彼伏,犹如咒语叫的人心烦意乱,白慕薇眉眼冷淡,从内心深处抵抗、厌恶这股声音,弱小,却又喋喋不休的声音。
“只有弱小者,才会躲在暗处,而强者,自会迎面作战。”白慕薇眼睛里毫无温度,“而我,恰好无比厌恶弱小者。”
说罢,她的身影冲进雾中,九剑空,第十剑落在血肉躯壳里,一剑又一剑,剑剑狠下杀手,血流了一地,地面变成了猩红色,空气里血腥味冲天,就连白雾也被血珠染透。
此情此景,煞是渗人。
最后一只怪物也被杀尽,小小的身体被长剑刺穿,悬挂在白慕薇的剑上。
她抹掉眼角染得一滴血,从上往下俯视,“啪嗒”一声,长剑落地,连带着剑上的那只“怪物”,“怪物”已断了气息,它睁着蓝色的双眼,眼角藏着一颗泪,还没来得及落下。
“断...”白慕薇看着脚边堆积成小山的尸体,语无伦次颤道:
“断尾......”
她不敢相信自己看到的。
“你心中有愧。”
一道声音从空中传来,白慕薇抬头找,却不见人。
白慕薇:“是谁在躲躲藏藏?”
“本关已止。你可选择退出问心无崖,亦或者赓入深处。”
白慕薇此番是为了通过问心无崖的试炼,一举进入天清,她要在三年一度的三宗大比上,打败所有人夺得三宗魁首,她要取得飞升资格。
在这里退出,绝无可能。
白慕薇抖着手捡起自己的剑,甩掉剑上那只断尾妖,往前走,却一步未动。
她的双脚紧紧扣着地面,挣脱不得。她细看之后才发现,尸体生出一股怨力一连二,二连三...盘踞在地面上如同树木的根枝盘旋交错,而最强的那一股怨力将白慕薇的双脚紧紧拉扯。
这些断尾的尸体,在阻挡她前进,污血染满的尸身,每一只都睁着眼。
断尾是所有妖中习性最接近人类的,它们喜群居,生来便掌握人类的语言,就连身死之事也奉行人类的安葬立碑文。
白慕薇目光迅速掠过,一双双没有生气的眼睛似乎在对她祈求:安葬我们吧,安葬我们吧。
断尾就是这样弱小的妖族,她杀了它们,它们还祈求着杀人凶手为它们安葬立碑。
弱小,无能,卑微,所以成为了被欺辱的对象。她,绝不要成为这样的废物!
白慕薇握紧了剑,净术下剑身变得干干净净,一丁点血迹都没留下。
“弱小之人,不配挡我之路。”她朝着地面的惨烈尸山起法。
“净。”
随着断尾的尸体消散,白慕薇头也不回地朝前走。
-
随着白芜深入,周围的景色发生了转变。
右手边是小溪淙淙的流水,眼前是一间木屋,屋前种了一大片葡萄藤。
葡萄藤下已经结了很多串青葡萄,还没有成熟,还有一张躺椅,风一吹发出吱呀吱呀的声音。
白芜推开门,熟悉扑面而来,檐上挂着的木质风铃,窗边竹篮里娇艳的花束,桌子上冒着热气的白粥,床边织好的巴掌大小衣,每一样东西都昭示着这里是她生活过的无犀山。
她拿起桌上的小衣,手指轻轻抚过,一针一线都是她自己织的,那个时候她还很小,难得耐得住性子,耗时一个月,才织好了这件小衣,上面还有她最喜欢的铃兰花图样。
说起来,小白是不是还没有跑丢?
“小白,小白,小白......”她将整个木屋寻个了遍,一如当年那日,山上每一个角落都踏足寻找,最后她意识到,陪伴她一年的小白狐跑丢了。
难过的情绪再次疯狂生长,妄图占据她所有的感官。
“有人吗?”一个苍老的声音在木屋外响起。
是一个杵着拐杖,须发皆白的道士,白芜永远忘不掉的人。
老道士缓慢走上前,表露善意的笑:“小姑娘,老朽饥火烧肠,能讨口水吗?”
曾有一道士游历至无犀山,道士自称是天机仙人,可算天命,因得白芜一碗白粥,便赶着要破例为她占算,最后算出她的命——
戾气缠身,命害多舛,而十五殇。
预示一出,老道士慈祥的面容上满是深深的悲痛,布满皱纹的手拉着幼时懵懂天真的小姑娘,念着:“女娃子心善,予我一碗粥是救命之恩,为什么命运要同你开如此玩笑?老朽我不忍啊......”
说到最后他悲恸泪落,为了别人的命运悲痛伤心,言之情切至诚,感人肺腑。
岁月在他的脸上留下沟壑皱纹也未能消磨他的慈悲之心。
年幼的小姑娘也哭得满脸泪。
半响,等小姑娘哭累了,老道士拍着她的手背,道:“老朽定为你寻得一破解之法。”说完,他在原地闭目盘膝而坐。
小姑娘惴惴不安,只听懂了自己的身体有坏东西,活不过十五岁,同时她又很幸运,遇上了一位慈悲的仙人。
老道士睁眼,小姑娘越前,生恐道:“我还有救吗?”
老道士点头:“唯有入仙宗修道,方可破解。老朽算出,不日后有机缘来临,你便随他走吧。”
“小姑娘,老朽不多要,一口水就足够了。”
命运的齿轮从此刻开始转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