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慕薇怔在原地,她一只手捂着脸,喃喃:“大...大师兄...”
大师兄不是男主吗?为什么会?
在白慕薇的预设中,六月剑试就是她的扬名日,她会在这一天,闻名三宗七派百门,整个修仙界都知晓她的名字并为之钦服。
一切都朝着她的预想在发生,直到白芜上台,一个攀附她才能活下去的废物,区区女配,竟妄图想要取代她。
还有突然冒出来的未玺,一个中间人物,竟能伤的到男主,既然是以我的存在为主的一个话本,为什么要加一个这么厉害却不站边我的人物?
白慕薇思绪翻涌,眸光越来越深,就连脸上那一道小口子她都抛之脑后了。
不对,白慕薇从万千丝线里抓住了正确的那一根。
宣鹤——不是男主。
未玺情绪淡地看不清,他的白衣裳沾了好几滴血,零星又斑驳,仿佛前一秒他斩的是春色红花。
明明是仙宗的正道之光,这一刻,未玺却多了妖冶的气息。
“未玺,你大胆!”白阆呈怒道,“你竟敢残害修道弟子,此事我定报给上微,绝不姑息。”
未玺转身,收起剑,神色冷然:“随意。”
白阆钦手掌拍拍白阆呈的肩,道:“我们作为长辈,对年轻一辈总要多些包容。”
“兄长。”白阆呈不理解,但出声却没有刚才那般尖锐。
宣鹤握着郢远剑,手指捏得泛白,他半弓着身子痛苦万分,身上的疼痛难忍,但此刻师父的态度让他心中生出细密的痛感,他都被未玺伤了,师父眼中竟不是为他讨回公道,而是赞赏未玺。
巨大的耻辱包围着宣鹤,身心皆是,他几乎快要窒息。
白阆钦语气温和循循诱道:“你的剑道之术惊绝,仅在我之下,是天生的剑修。你又是上微老宗主的得意徒儿,我实在不忍明珠浮尘,不若来我白云宗,这段事便算作了了。”
“威胁。”未玺一听就明白白阆钦的隐义,可惜,从没有人能威胁他。
“今日之事我自会全部上报给师父。”
未玺旁然无事地丢下这句便飞身离开。
“兄长,你这就放他走了?”白阆呈不赞道,“宣鹤伤得这么严重!”
白阆钦耐性全无,不悦道:“那你觉得我当如何做?真杀了未玺吗?”
未玺是上微最重视的弟子,杀了未玺,后果就是上微那个老家伙马上就会来攻打白云宗。
不仅如此,未玺更是三宗的希望,是最有机会飞升成仙的修者,七派百门有无数弟子曾承他相救,他代表的就是正道的擎天支柱。
白阆钦对宣鹤道:“说到底就是技不如人。从前你们耍的那些小把戏,真以为我不知道吗?我传你戮咒的控制法,是为了让你为白云宗做事,不是当作你蓄意报复的手段,你真以为控制白芜说几句狠话就能重创未玺,真是蠢笨如猪。”
“未玺什么女子没见过,无径宗的南黎,上微的女儿,才情和修为都出类拔萃,你当真觉得未玺把白芜当回事?”
宣鹤垂下头。师父说的没错,是他技不如人。
“刚才未玺不是来救......”白慕薇不解道。
“你想说他明明无情,为何还要来救白芜?”白阆钦说,“薇薇,你刚回来,对三宗都不了解。”
白阆呈:“上微虽行事古板,但他心怀苍生,他不仅是无径宗的宗主,更肩负苍生之责,今日你爹爹为了你出手,祸及沧州地界,实属不该,未玺是上微的大徒弟,于情于理都要出面。”
“所以,他不是为了白芜,是为了责任。”
白慕薇:“那他伤了大师兄,就不怕......”
白阆钦:“上微很是重情,多年前人妖战役中,无径宗当时的二宗主重麟,背叛三宗与妖勾结,在人妖战役得以平息后,上微也没能处死他这位师弟,而是力排众议废其修行逐出师门。若是上微知道,你师兄们曾设计过他的宝贝徒弟,那一群蠢蛋连命都保不住。”
“而且,你们真的认为未玺天清境界,能豪发无伤地挡住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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孤霞临州,开识学府。
一轮紫月悬挂在夜幕上,高塔八十一层寂静无声。
未玺推开门,强忍一路的痛感在他安全范围的认知下万箭齐发,爆发在未玺的全身经脉中。
他支撑不住栽倒在地猛地吐了一口血,他的五脏六腑都被白阆钦的真气打伤。
透过皮肤,撕骨裂肺。
九檀捂着鼻走进来,看着血迹点点的红木木质地板,脸上满是心疼。
乌黑的长发拖曳在地上,九檀语气里满是嫌弃:“啧啧,你要死也别死在我的地盘。”
未玺背靠着墙,双手无力下垂,耳边时而乱鸣,未玺辨认了好一会才听出是九檀在说话,很迟钝才知道他在说什么。
九檀第一次看见未玺伤的这么重,他浑身动弹不得,连头都抬不起,白衣已经变成血衣。
唯一不变的,是他冷淡的神色,就像现在受重伤的不是他。
九檀伸出一只手指探过他的鼻尖,呼吸很淡,还有气。
“没想到白阆钦那只狐狸闭关数月,还真给他升至妄虚地境了。”九檀摩挲着自己的下巴,自言自语却又在和未玺对话,“白云宗到底藏了什么秘密,近几年宗内弟子境界晋升的速度都异常古怪。”
知道未玺暂时回答不了他的问题,九檀丢下一个瓷瓶,便离开房间。
“可别弄脏了我的地。”
未玺调动灵气在身体内自我运转,慢慢修复五脏六腑和全身经脉,须臾,他的眼睛可以正常眨动,乱鸣也逐步消失。
少年的皮肤冷白如雪,灵气消耗得越多,他的精神便越疲倦,他的发带已经松动,乌发散落在脸庞,莫名削弱了他的惯常稳重,多了半分的邪魅。
半响,未玺阖上眼,彻底昏睡过去。
窗户被风吹开,窗外下起了大雨,凉风裹着哗啦雨声一同打在窗沿上。
不知睡了多久,未玺是被冻醒的。
他睁眼的第一时间便运气进入灵海感知,很淡很轻微的呼唤,灵结仍旧存在。
她还活着。
未玺绷直的身体突然就放松了,他抵着墙,染血的唇昳丽,唇角弯起一道细微的弧度。
瞳中映雪簌簌融化。
夏日的雨湍急冷寒,就像五年前,未玺第一次遇见她,那日的雨又急又冷。
少女娇艳明丽,黑发及至腰间,发间戴着一支金灿灿的发簪,嵌着鎏蓝蝴蝶宝石。衣裙上的花纹珠饰繁复又精贵,从腰间金线成花遍至裙摆。
身边环绕着数位婢女,为她撑伞,为她提裙摆,为她端食盒......
少女从头发丝到脚,无比的精致。
她沉着脸,黛眉微蹙,细白如葱的手指微微一动,声音婉转轻柔,像春日缠绵的柳絮。
“把烟云锦铺上。”
婢女:“姑娘,已经铺好了。”
少女不动,冷声:“我说的是师兄们专门为我寻来的烟云锦。”
婢女们脸色一白,急忙重新换上。
塘风穿廊而过。
宣鹤:“让少宗主见笑了,我这位小师妹娇气了点。”
一湖之隔,未玺收回视线。
夜幕时分,大雨停了。
未玺婉拒了白云宗的食宿安排,欲离开白云宗,在走到西南侧门时,他又听到了熟悉的声音。
少女的脸隐藏在树影下,晦暗不明,看不清她的神色。
“糊弄我,那我便将那些贵重的东西一一毁掉,烟云锦算什么,只是之一罢了,我倒要看看,戏还会不会演下去。”
婢女慌乱又害怕的声音响起:“姑娘,你都知道?姑娘求求你救救我,我不想死,我不会再监视你,我......”
少女弯下腰,声音残忍又依旧动听:“嗯,我都知道,陪你们演戏也很好玩,还有啊,我救不了你,想让你死的是他们啊,我和你一样,我们都是傀儡,傀儡怎么救傀儡呢?”
“姑娘,我错了,求求你,若我呆在白云宗我一定会死,姑娘......”
“嘘—”
未玺隐匿身形气息,离开。人前娇蛮任性,人后,狡黠伪装,白云宗连一个平平无奇的养女都不简单。
行至远处,未玺隐隐听到少女说话的声音。
“师兄,我不喜欢她,将她赶下白云宗,自生自灭,这个处罚岂不更有趣。”
第二年,无径宗又收到了白云宗的邀约,信中所提依旧是未玺。
白云宗新得了一本古籍,其中涉及术法,特地邀未玺一起参悟。
未玺应邀来到白云宗。
再次遇见了那位风评不大好的养女。
彼时,少女刚折断了守山弟子的佩剑。
宣鹤见状忍不住上前呵斥:“小师妹,你太肆意妄为了,你知不知道佩剑对于修行者的重要。”
少女半分愧疚之心也没有,笑靥如花凑过来,娇声道:“大师兄,他们二人守山不利,连自己的剑都护不好,我看啊逐出外门重新修炼一番才好,师兄我说的对不对?”
两位守门弟子闻言脸色煞白:“姑娘,是我们有眼不识明珠,我们给你跪下赔罪,还请姑娘放过我们。”又转向宣鹤:“大师兄,我们刚晋升至内门,实属不易,定好好思过,还请大师兄开恩。”
宣鹤温和地扶起两人,道:“好了,无事。你们先下去吧。”
少女冷哼了一声,又意识到宣鹤身旁还有个人,眼映辰星黑亮灿烂,混不吝地凑过去,纤纤素手指着未玺的胸口:
“你长得真好看,可有婚配?”
未玺眼蕴冰霜,后撤一步,明晃晃的不喜。
宣鹤:“白芜,休得无礼,这位是我白云宗的贵客。”
又朝未玺道歉:“少宗主莫怪,她任性惯了,我定好好管束她。”说罢,将白芜拉至一旁教导。
少女任由宣鹤带离,擦身而过时,她轻侧,随风摇曳的黑发拂过未玺的身前,带着少女的清香。
掌心闪过极短的触摸,少女的指尖柔软,好似一枝柳条轻点在冰寒的湖面,温热坠入,融雪为波,掀起一片片春色的涟漪。
她怎么敢!
未玺欲说话,又因对方是一个一看便是娇柔形象的女子,话梗在喉咙处又生生压下,他怎么说?难道当面斥责小姑娘摸他的手?
未玺的素养不允许他拂小姑娘的脸面,他只得闭口不言,吃了这个哑巴亏。
向来情绪稳定不轻易动情的未玺,第一次生出无可奈何的怒气。
宣鹤本想好好教导白芜,平日里在宗内随便妄为就行了,但不要去招惹这位。他余光瞥向沉默不言的未玺,似乎有新的发现,未玺不仅没有斥责白芜的故意冒犯,还...在隐忍着什么。
堂堂仙宗千年霜雪不动情的高岭之花,若是与声名狼藉的白芜扯上一点乱七八糟的关系,他还会有好名声吗?
仙宗典范也逃不过堕落泥潭,会是一出好戏,宣鹤心中隐隐止不住的期待。
于是,寻了一个无人的好时机,宣鹤启了戮咒的控制术,对白芜多加了一条指令—
想方设法,让未玺沉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