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了不能和任故文见面，单念致待在家过得还算好，毕竟物质条件摆在那里。他暂时不去学校，一天和任故文打视频聊天能有三四个小时，遗憾的是手机温度比任故文的体温烫多了，搂着睡还有辐射。
周末，任故文不用去实习，此时正在家里收拾衣柜。单念致宿舍的东西他托林戎带了出来，还有一部买了没用几次就上交的手机，也拿回来了。
“零食还剩很多，车子实在装不下，我就留给你们宿舍的小弟弟了。”任故文把衣服叠好放进柜子里，和单念致没离开时一个样。
单念致缩在沙发里，静静的回应着，屏幕里忽然传进一个慈祥的声音，“故文，快出来吃饭了。”
单念致的大眼珠转了转，问道：“家里还有别人？”
看他如临大敌的模样，任故文温声笑道：“是我妈，一家人来望海旅游，在这里住两天。”说着，任故文靠近屏幕，蛊惑的声音道：“小单房东，你会介意吗？”
单念致本就拿手机很近，放大了对方的界面，任故文突然凑近，哪怕隔着屏幕，二人之间也像准备接吻的距离，单念致脸颊一热，心乱道：“不介意，反正我这段时间都不回去，叔叔阿姨要住多久住多久。”
“你要不要打个招呼，我家里人都挺喜欢小孩的。”任故文拉开房门往外走，作势要把手机反转。
他们的关系还没发展到这一步呢，单念致都忘了纠正自己不是小孩，连忙制止道：“别别别，任故文你好好吃饭，家教老师敲门了，我先上课。”
匆忙的挂断电话，许久，单念致捂着没出息的心脏，窝在沙发里，等待发烫的手机恢复正常温度。
从确定喜欢任故文到睡在同一张床上，单念致用了一周左右的时间，中途虽然有点小挫折，但奔向任故文的这条道路，总的来说还算是条大道。而且任故文也时不时的朝他迈一步，这让单念致眼里始终能看到希望。
一日不见，思之如狂。住在学校的那段时间，单念致是数着具体日子盼望的，但现在相见绵绵无期，思念便如有丝分裂一般增长，直到撑破心脏，无法自抑。
他们之间的感情顺利的不像话，单念致始终觉得，这是因为他十八岁迈过了一道深渊巨壑，老天爷看他勇敢坚韧给的奖励。这个奖励太美好了，比棉花糖香甜，比春风和煦，比大床柔软，比所有的餐厅美味……
简直不像话！
像梦！
像阳光下的泡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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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了一周多的课，某天中午，单念致一个人在房间吃饭，举着手机和任故文分享上午干了什么。都是些鸡毛蒜皮的小事，但单念致说得认真，任故文听得也耐心，他们每天都是这样过来的。
没见面的时间，积攒起一件件有趣的事，串成项链，等到看到对方的那一刻，从衣袖中拽出一长串，把亮晶晶的星星全放到他的眼前。不用等待，不用踌躇，是可以立即送出的惊喜。
“今天英语老师夸我聪明呢，说我口语好，以后就算出国留学也没问题。”单念致自卖自夸，有点小骄傲，又有点小羞涩，笑道，“虽然我不打算留学，但要是你想看国外的画展，我可以陪着一起去，做你的贴身翻译。”
贴身翻译……
陪睡员……
他经常会说这种令人浮想联翩的话，任故文眯了眯眼，想起自己还有重要的事情，压下嘴边意味不明的话语，温柔一笑，道：“今天在家好好待着，有个惊喜送给你。”
“惊喜？什么惊喜？”单念致兴奋的问他。
任故文不告诉他，故意卖关子道：“很快你就知道了，不说了，我得去准备准备了。”
单念致的眼睛滴溜溜的转，很快想到了一种可能，扒着手机道：“你是不是看我整日闷在家里，怕闷出病，想带我出去玩？什么时候来？我提前蹲墙边等着。”
任故文淡淡的笑着，摇了摇头，“不是。”
“那是什么？”单念致问。
任故文不说，甚至有些绝情道：“提前告诉就不是惊喜了，另外，你别去墙那边，幻想着我会突然出现，这是不可能的，只会让你白跑一趟。”
手机里弯弯的笑意耷拉下去，任故文听到对面小声说，“见不到你，算什么惊喜。”
像个失落的气球。
任故文突然觉得这么逗他不好，但隔着手机总归不好施展，待会再认真哄哄吧。
装了会儿可怜，很久没等到安慰，单念致抬头想说看看对面干什么呢，就见屏幕黑了下去。
单念致的脸也跟着黑了。
任故文！他！无情的！挂断了电话！
这是准备给人惊喜的态度？！
单念致有些生气，决定一个小时之内都不要再理任故文了，气呼呼的长按开关键，毅然决然的点击了关机——下面的重启。把手机重重的扔到床上，以此泄愤。
外面的天空澄澈如洗，单念致盯着，没一会又开始猜测惊喜。心道：这个时间放烟花是不是看不到啊？唉？望海市好像禁放烟花啊，要是放了，任故文会不会被拘留？他家里人都不在，我作为同居室友，得去保释啊。
又想：任故文也有可能是放孔明灯，或者热气球？风筝？飞鸽传书……咦？我怎么净往天上想。
吃完饭，有人来撤了盘子，单念致坐在书桌前，两秒就要刷新一下手机，但没有一条消息进来。不耐烦了，开始在房间转，试图找到网络信号最强的地方，反复徘徊，最后放弃挣扎，选择关机。
十秒后，又开机了。
这么熬过了两三个小时，准备继续煎熬下去的时候，有人敲门，“念致，方便进了吗？”
沈墨雪的声音。单念致躺沙发上，没起身，仍旧一副要死不活的表情，无力的喊了声，“进。”
沈墨雪闻声推门，在屋里找了一圈，看到穿着和沙发一样颜色衣服的单念致。单念致很瘦，堆起来的盖毯都比他高，沈墨雪走过去，打开毯子给他盖上，心疼道：“念致，这几天你又瘦了。”
入秋没多久，屋里就开了空调，温度始终是适宜的恒温，单念致穿件薄卫衣刚刚好，沈墨雪刚把毯子盖上，单念致瞥了一眼，掀开，扑腾着退到脚后。沈墨雪神色僵硬一瞬，坐到旁边的沙发上，环顾房间一周。
早上起来没叠的被子堆在床上，吃一半的薯片用夹子夹上，放床头柜，书桌上好几本书翻开，笔盖也没盖上，床尾凳堆了几件衣服，也不知道是洗过还是待洗的，地毯上掉落一只袜子，没有捡起来……
凌乱。
却让房间显得没那么空荡，有了生活的气息。沈墨雪一来，空气都凝固了，单念致摸到遥控器，打开了电视。听到声音，沈墨雪回头，关切问道：“念致，这段时间跟着老师学的怎么样？累不累？”
单念致摇了摇头，“不累。”
六门课，一天来一个家教，还只是上午来，和真正的高三生比，单念致每天就跟过家家玩似的。得亏他目标院校不是T大，不然费老劲儿了。
沈墨雪道：“是不是还缺一门化学老师？我让人找来了，今天带他来你见见，要是你满意，以后化学课就让他给你上。”
单念致觉得无所谓，反正不花他的钱，这几天没化学老师，不会的题目都问任故文，新来的老师资质如何，不影响什么。
沈墨雪问道：“老师在外面等着，我叫他进来了？”
单念致盯着电视机，“嗯”了一声。
脚步声靠近，单念致没找到感兴趣的节目，兜兜转转按回了新闻台，这个当做背景音，能让他心情愉悦一些。划拉了两下手机，还没收到消息，心道：这次要一晚上不理任故文，无端送什么惊喜，分明就是给我徒增烦恼。
“小单同学，你好，我是新来的家教老师。”
听到声音，单念致无意仰头瞥了一眼，从他的视角看，人是颠倒的。声音耳熟，人也眼熟，但单念致的交际圈里没有五十岁左右的高龄男化学教师。
“我姓任，你叫我任老师就好。”
任——？
单念致惊坐了起来，盯着眼前格子衫、啤酒肚、有白头发、长皱纹、声音慈祥、挂着神秘笑容的人，心里咯噔一跳，惊慌失措的瞥向沈墨雪。
辨清后，单念致既惊又喜又无措，好在沈墨雪的目光落在电视机桌上摆的积木，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单念致喊道：“妈。”
沈墨雪回头，落寞的眼里重现光芒。
“我有几道化学题一直攒着，正巧老师来了，我好好问问他。”单念致说。
沈墨雪站起来，对化学老师笑着点下头，道：“那你们讲题，我叫人切点水果送过来，要是讲题太晚了，就让老师留家里吃饭，妈妈待会还要回公司开会，念致，你招待一下，让司机送老师回去。”
单念致压下嘴角，拼命的点头。
沈墨雪一走，单念致赶紧咔嚓锁了房门，围着眼含笑意的化学老师打量，太逼真，单念致有些不敢相信，试探道：“任故文？”
“如假包换！”任故文干脆道。
这个声音才对嘛，单念致凑近看他脸上的皱纹，任故文也突然逼近，笑着问道：“怎么样？惊喜满意吗？”
鼻尖交换热意，单念致吓了一跳，迅速低下头，他们太久没见了，任故文又变成这副模样，比之前稍微丑了那么一点点，单念致很不适应，支吾道：“肚子是真的假的？”
“当然是假的。”任故文说完，察觉单念致表情不对劲，好像并没有期待见到他，问道，“我来找你，你不开心吗？”
听声音，单念致很开心，但一看脸，单念致又没那么开心了。他头一次意识到，自己竟然肤浅的，只喜欢任故文的脸。这一想法让自认为是纯爱战士的单念致心生愧疚，难以启齿。
“没，我很开心。”单念致说。
任故文不信，道：“那你看着我的眼睛说。”
单念致抬头，兀自克服了一会那张脸上的黄斑和白胡子，硬是给看顺眼了，委屈道：“我以为你说的惊喜是骗我呢，给你发消息你都不回我。”
单念致不自觉的抓住他的手臂，拉着他坐沙发上，“我好想你啊任故文。”
任故文摘掉假发套假胡子，恢复了点原本的容貌，不怪单念致觉得陌生，艺术系的学生实在是技艺高超，把一个二十二岁男大化成五十多岁的中老年，不熟悉的人完全看不出来。
单念致两眼亮晶晶的看着他，期待下一步动作，任故文摸摸他的脑袋，道：“安全起见，妆就不卸了。”
“那我们岂不是每次见面你都要这副样子？”单念致撇嘴道。
嫌弃的不要太明显，任故文敲他额头，道：“让你提前看到我老了以后的样子，知足吧。”
单念致很认真的否决，道：“你老了才不会长这样。”
也许压根不会有老去的那一天，单念致这么笃定也没错。任故文心想，他轻笑一声，顺从道：“好，我不长这样，三十年后的我，依旧二十二岁，依旧是你喜欢的样子。”
什么啊，自己不先表白，反倒过来套我的话。
单念致才不傻，摸着发烫的脸蛋，小声反驳：“谁喜欢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