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肖宇宙在陆地度过的第二个夜晚。

在海里的时候，所有人住的都是珊瑚礁和贝壳搭成的临时居所。因为要迁徙，那些居所十分简陋，很少有墙或者窗户的存在，就连封闭空间都做不到。所谓的床不过是珊瑚礁间找到的一块空间，太空舱一样狭窄，轻易地就能听见隔壁鱼的呼噜声，甚至当大型鱼过境的时候，水波都会把他从梦中惊醒。

肖宇宙是一个没有安全感的人，那样的住所让他连睡眠都变得谨小慎微。虽然明知道有共生海葵的保护，不会有事，但他还总是担心被大型鱼拖走吃掉，最后连尸体都不剩，甚至没有人看到。

那样提心吊胆的日子过了五年，以至于陆地上，有正常房顶、墙壁、床铺的居所都成了奢望。

肖九洲关了灯，催他睡觉。折腾一天，明明身体是很累的，可肖宇宙睡不着。

两个人盖的是两床被子，他背对肖九洲，微微蜷缩起身体。

关了灯很黑，黑暗压得他喘不来气，像是没什么光照的海底。

呼吸也有点急促，明明已经回到安全的地方，可心还是放不下来。

正在这个时候，背后的人忽然翻身，把胳膊搭在肖宇宙的被子外面。

“怎么了？”肖九洲的身形很高大，完全把肖宇宙包裹在怀里。

像是豆荚里一颗发芽的毛豆，身后有如此温暖的存在，肖宇宙靠了靠。

肖九洲察觉到他的反应，结实的胳膊把他箍得更紧。

变成两颗被绑在一起的变形蚕蛹了。

肖宇宙被自己的想象逗乐，噗呲一声笑出来。

“没事，可能是刚睡床，不太习惯。”

肖九洲把另一只手塞到肖宇宙脖子下面，双手把他收进怀里，搂得更深。

“我把床头灯打开？”肖宇宙的肌肉都是紧绷的，分明在害怕。

肖九洲明显看出他是在撒谎，刚问完就支起上半身，奔着床头的小灯按去，肖宇宙却把他拉了回来。

“真不用，我可以的。”他说。

在逞强？还是嘴硬？

肖九洲感受到贴着他的身体确实舒展了一点，又躺了回来。

昨天的激烈导致事后肖宇宙看见他害怕，最后他们并没有相拥而眠。

今天，记性不好的肖宇宙已经没心没肺地把那些事抛在脑后，几乎没有心理负担贴贴了。

他转过身来，两条胳膊搂上肖九洲的腰，形成一个大大的合抱。

猫不是那么亲人的生物，肖宇宙也不是那么粘人的性格，但两边分明都很享受这种亲昵。

这样的动作持续了几分钟，怀抱渐松，肖宇宙推了推，示意他松开。

“可以了可以了！抱一下就好了，我不会再怕了！”

肖九洲松开他，两个人依旧相对。

人夜间视力不好，猫却清楚看见肖宇宙那被黑夜模糊的眉眼，还有微微翘起的嘴角。

他向上提了提被子，盖到肖宇宙的脖子，直到看见少年噘了一下嘴，才停止。

肖九洲的手找到被窝朝下的缝隙，顺着塞进去，握住肖宇宙的手，十指交握。

“可以怕。”低沉的声音像是深夜里的乐章。

肖宇宙的心动了一下，没再拒绝，扣了扣手指，加深了这个指缝的嵌入。

都说猫其实可以听懂人类语言，只不过，大多时候，就算就听懂也不会去回应。

它们就是这样独立而自我的生物，好像活在一切的规则、苦难和局限之外一样地自由。

可肖九洲却眼里有他。

黑夜之中，肖宇宙弯了眼眸：“不愧是爸爸的好大儿。”

他收了收交握的手，给了肖九洲一点信号。

然而肖九洲却没有回应：“快睡吧。”

“嗯。”很快，肖宇宙也陷入了难得的甜美梦乡。

-

夜里下了雨，瓢泼似的雨水砸在复合板材搭建成的屋顶上，发出震天的响动。但床上的肖宇宙依然睡得很沉。

猫是极度警觉的生物，闭眼也可以在听到响动的第一时间做出反应。早在落下淅淅沥沥雨水的时候，肖九洲就给他塞了耳塞。

跟人不同，猫科动物的睡眠不是成片的，而是零散地分布在一整天里。

就像现在其实并不是肖九洲的睡眠时间，他却还是躺在了肖宇宙的身边。

耳塞是特制的，效果很好，对敏感的猫科动物来说，也可以阻挡80%的噪音。

睡梦中的肖宇宙呼吸均匀，人中位置的小绒毛清晰可见，因为天生胎里不足，肖宇宙小时候发过几次高热，冬天有时候还会犯肺炎，不知道对什么东西过敏，他还习惯性鼻塞。

他的呼吸习惯并不好，是嘴和鼻子并用的呼吸方式。据说，这种呼吸方式可能会导致下巴后缩，可在他的面部上完全没有看到这种后遗症。

饱满的脸颊一鼓一鼓的，皮肤薄的地方还能看见薄薄的红，像是个等待人戳破的气球。

肖九洲就这么盯着他脸颊的每一次起伏，只是看着，什么也没做，不厌其烦似的。

不知过了多久，平静的脑海中开始有一些思绪浮现。猫并不是善于思考的动物，他们真正的优势在于对于环境的感知，以及最快速地调动身体的感知给出反应。

虽说不擅长，在过去的五年中，也得到了极大的磨砺，更何况，还有风青磷那种工于心计的猫共事。

肖九洲想，他希望肖宇宙留下来，但陆地上的环境险恶，这件事情并不是那么简单。

他虽然想保护肖宇宙一辈子，但理智也清楚地告诉他，他做不了。

肖宇宙必须要获得自保的能力。

他需要给予他保护自己的能力。

基因注入会产生基因链断裂的风险，但却依旧是最有效增强实力的方法。

所以，他不仅要带肖宇宙去黑市，还必须选一到两种战斗系的基因给他注入。

唯一担心的问题就是体质。

和进化种不同，没办法适应陆地环境的退化种注入鱼类基因进入海里生活。在过去的五年里，进化种们面对陆地激烈的竞争和频繁的基因注入，体质已经和五年前有了极大的差异，而基因注入也配合着适应他们的体质。

肖宇宙对于DNA活跃剂的反应已经很大了。太高等级的基因对于他来说，会产生更大的排异反应和断裂风险，而等级太低的基因，没有办法起到保护的作用。

最好的情况是，同基因源的高等级基因，有一定相似度的基因链会大幅度降低风险。

只不过，鱼类基因片段并不好找，如果找不到的话，注射两种低等级的战斗基因，也是一种可能。

但是，如果退化种的身体连低等级的战斗基因都无法接受呢？

肖九洲的眼神暗了暗。

或许还有一个方法……就跟肖宇宙帮他纾解一样。

发、情期两个人做、爱也可以交换一定的基因片段。只不过，做、爱过程中，交换的基因片段无法被筛选，有时候，交换的基因片段也无法长久地显现，只是暂时地留存。

不过没关系。

既然是概率性的，那他们可以多做几次提高概率。

脑海中不由得浮现起前一天晚上的场景。

金色长头海草般在水中浮动，雪白身体通过窄腰被紧紧箍住。肖宇宙细长的胳膊向上无力地抓着，他想要逃离，然后浮出水面，但无法切断的链接却不给他这样的机会。

肖宇宙全身都在颤抖，身体泛着薄红，且越来越重。

水族箱头顶和箱底有灯，那些冷白色荧光灯撒在金色长发和白皙皮肤上，像是给他镀了一层圣光，如同最纯洁的天使。

而这个与一切罪恶都无关的存在完全都在他的掌控之中。

和狗的正直友善不同，猫更像是游走在正义与邪恶边缘的行者。

肖九洲不讨厌，甚至迷恋那种全部支配的感觉，尤其是支配的对象，是他想要保护的两脚兽。保护他、占有他、标记他，脑海中关于更细节的记忆逐渐清晰，他没有彻底失控，却依旧被本能驱使重复着相同的动作，直到巅峰。

一切都是那么的清晰，随着记忆，身体的感知也被唤醒，一股由内向外的燥热迅速上涌，肖九洲意识到不对劲，迅速从回忆中抽离。

他……他在想什么？为什么会……

肖九洲呼吸急促，他无比熟悉自己身体的每块肌肉，各种反应，可刚才的一瞬间，却超出了他的预期，一切都好像朝着失控猛冲。

不能这样，陌生的反应让他觉得危险，几乎应激。

肖宇宙恰好在这个时候动了动嘴，似乎说了什么梦话，肖九洲瞬间冷静下来，被拽回现实。他看着肖宇宙被晶莹唾沫打湿的嘴唇一遍遍地翕张，不知过了多久，他屏住呼吸，放慢动作，本能地凑上前去，似乎被什么诱惑。

少年的睫毛很长，呼吸喷在他脸上很热，肖九洲手心冒了点汗。心跳似乎也微微加速，亲他，这个念头在脑海中蓦然地跳了出来。

动作又轻了一点，像是怕惊扰熟睡的人一样。肖九洲缓缓闭上眼，让自己贴得更近，然而，就在马上要贴上去的时候，肖宇宙呢喃出一句梦话。

耳朵立起来，眼皮猛然睁开，竖瞳迅速收缩，他惊慌失措地看着近在咫尺的人，快速喘息两声，温热呼吸喷在肖宇宙唇上，让那对微张的晶莹唇瓣更加诱人了。

他退了回去，眼皮闪动几下，心有余悸地看向肖宇宙。

只是说了句梦话，没有醒。

悬着的心又放下来。

明明更亲密的事情都做过了，只是简单地触碰还没碰到，就给了他一种坏事被抓包的错觉。

怎么会这样？

肖九洲望着被雨水拍打的天花板，直着眼盯了五分钟。

五分钟后，混乱的思绪终于被强制回笼。

先不想那么多后话，他决定天亮后去找风青磷询问更多拍卖会信息。

肖九洲闭上眼，舔了下嘴唇，脑海中又浮现了那对诱人的唇瓣。他的手指收了收，微微的酸痛感觉提醒他，肖宇宙还在，他们还十指交握。

噼里啪啦的雨声还在继续。

纷乱响声中，肖九洲找到肖宇宙的呼吸，他把全部注意力都放在肖宇宙的呼吸声，听着，就只是听着，一遍遍听着。不厌其烦。

渐渐地，紧绷的肩膀松懈下来，大猫呼出一口浊气，也进入了梦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