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过晚饭，玖熟门熟路地刷卡进入三号馆。
有了卡就是方便很多。他不禁暗自感叹。况且这边平时也没什么人经过，不会有没事干的人来找他麻烦。
不知道白叶有没有从医务室回到寝室。他试探着轻轻敲响眼前的房门。
半晌后门被打开一半，白叶站在里侧。她没有穿制服，只是随意地套着一件白色卫衣，视觉冲击力也随之减弱了不少，反而多了几分温和。玖在门开后相当礼貌地没有往房间内侧张望，但他实在没办法忽视另一头桌子上摆着的花瓶——上次来时还空着的花瓶，此刻里面正插着一大束扎眼的鲜花。
“怎么了？”白叶看起来似乎有些意外，但她没有侧身让他立刻进去的意思。
“呃…我来看看你还好吗？”玖忽然莫名地有些口干舌燥。
“没什么大碍。”白叶笑起来随意地耸耸肩简单回答，“还有事吗？”
“呃……”要说有，其实也并没有什么事。他只是觉得自己应该来找一下对方。难道要说恭喜她晋级黑服中阶？可他并不觉得她本质上会特别看重这些事，在乎服级恐怕只是因为能带来更多身份上的便利吧。
“回去吧，很晚了。”白叶没有追究，只是适时地找了两人都能下的台阶。
“…好。”
话都说的这么直白了，玖也不好再坚持。他没有问原因只是默默转身。门在身后没有留恋地被关上。
直接被赶回去了啊。
为什么会有些失落呢？因为哪怕缔结了负责关系，她也永远把握着这种疏远的距离感？
他没资格感到失落的。
“他对你有意思？”门被关上后，在一旁安静坐了许久的精灵王轻声开口。
“没有。”白叶随口回应，“他对我有目的。”
“奥。”对方应声，但显然对她的回答没有特别满意地撇了下嘴。
“嗯？”白叶注意到他的神情，走过去靠近对方，脸上露出无奈的笑意，“要讲的话可能有点长哦。”
“那我可以留下来过夜吗？”希尔顺势抬起头望着对方，“——我很乐意睡地铺的！”
…不会这才是你的目的吧喂。
“还是我睡下面吧，陛下，怕你睡不习惯。”白叶半开玩笑地道。其实床的大小完全够两个人一起睡，但确实也有备用的枕被。
“不行。”希尔忽然站起来，抢着过去从柜子里拿出配套的枕被铺好，一边认真地说，“这事没得商量，何况你的伤还没好全。”
“这有什么必然联系吗…？”白叶有些哭笑不得地看着希尔三下五除二率先把自己裹到地铺里占领位置，“好了知道啦，我不和你抢——但是你现在就睡觉是不是太早了点。”
“…要抱一下才能解除被子封印。”被子里传来闷闷的声音。
“噗。”白叶坐到床的一边看着地上裹成一团的被子忍不住笑出声回敬，“不行啊——我受伤了现在是腰酸背痛——”
被子团原地思考了一秒。
下一瞬希尔忽然站起身来把被子掀到一边。他跨过去俯身，一下就抱住了白叶，却又似乎不敢更加用力，只用最温和的力道搂着。
“…辛苦了。”希尔轻声开口，让自己纯净的灵力蔓开疗愈，“其实……以后不用这么辛苦也可以。”
“……”白叶自然而然接受了这样的亲密。她把头靠在希尔的肩膀边感受灵力的温和气息，却又沉默着没有回应他的后半句话。
她当然知道自己可以依靠他，甚至可以什么都不做让他做好一切，但她还是无法做出他期望的承诺。
“…没关系的。我知道。”希尔读懂了她的沉默，在她身边耳语，语气一如既往地克制。白叶看不见身旁人的表情，但能猜到一二。
“…希尔。”白叶忽然松开他。
“嗯？”希尔换了个舒服点的姿势跪坐下来与她平视，灰色的眸子里映满对方的模样。
“推了多少日程赶过来的？”白叶露出温和却狡猾的笑意。
“呃……”希尔的眼神下移，有些不好意思地转头看向另一边，小声狡辩着，“我也没有那么忙啦…虽然确实是推掉了一些……”
——精灵王原来也会露出这样可爱的神色吗？笑容不自觉间偷偷溜上白叶的嘴角。她感到自己心头忽然一热，冲动就抬着她的手起来。
希尔正小心地把视线转回来看白叶的反应，却看见一只手忽然在视野里放大伸过来，然后眼前被牢牢遮住一片漆黑。
他没有动，却感受到对方凑了过来。近在咫尺的声音分明是从她捂着自己眼睛的手上方毫无保留地传来——
——她吻上自己遮着对方的左手，轻声耳语：
“辛苦了，我的精灵王陛下。”
手被挪开，眼前重新明亮起来。希尔却还愣愣地僵在原地一动不动保持着刚才的姿势完全没有缓过神。
白叶伸出一只手在他呆住的眼前挥了挥，“……希尔？喂？你的耳朵都红——”
希尔突然间猛地起身，不顾一切紧紧抱住了对方。他一只手抚上白叶的长发，几乎要把她按进自己怀里。
心跳声交融在一起。
她太好了。好到这份应该被牢牢克制住的汹涌感情总是忍不住要蚕食他的理智。
——没有人知道一份几百年遥不可及的思念能日积月累到多么厚重，除了他。
可他的理智，他的教养，他的一切思想观念都告诉他，不能把这份太过浓郁的思念完完全全地一泄而出。
因为她不属于他。
她属于她自己。
界限是自己划定的，相应的痛苦也该由自己承担。
他大概会继续折磨自己，但好在她愿意给予自己爱意。这将成为他漫长等待中最甜美的安慰剂。
几百年来的确从没有人跟他说过一声“辛苦了”，但这其实也不重要。
重要的是，这是她说的。
“没事了。”几秒后希尔就控制住自己松开对方，重新露出温和无比的笑意。
“怎么了？”白叶一只手替他捋顺脸侧的乱发，望着他的眼里流露出些许担忧。
“……只是……”希尔不自在地看向一边。果然不论从哪种方面来讲，要说出口都还是太难了吗……
“之前说好了，要把想说的话告诉我的吧？”白叶看着他纠结的样子心下了然。
“……”明明那么平常的话语却卡在喉咙里，放在往常他大概能轻易地带着微笑说出口。可为什么今天不一样？希尔动了下嘴唇，自己和自己搏斗了漫长的世纪。白叶也就笑盈盈地在一旁耐心等着他。最终他终于用几不可闻的声音开口，“……只是我想你了。”
很想很想你。所以不想让你那么累，不想让你受伤，不想让你离开我，不想…再失去你。
白叶听到这句话后似乎也愣住了一下。但她很快重新笑起来，伸出两只手主动把眼前的人拉过来。
然后重新紧紧地抱住。
“那就多抱一会儿。”希尔听到她在身侧这样说，故意放低的声音里带上了熟悉的笑意，“——有什么关系呢？”
“嗯。”希尔回抱住白叶，应了一声后也不再说话，只静静感受对方身体温度带来的实感。
“要和我一起睡大床吗？”
“……”希尔还是犹豫了两秒，“不行，别想抢我的地铺。”
“好好好——”
次日一整天都是选修课安排。玖于是在上午来到教学楼东南角的中心花园区准备上剑术课。
实际上他的剑术不算差，但他仍报了这门课程。一是因为他想看看能不能在近身方面取得更大突破，二是因为这门课的教师是埃斯利亚。至于原本不存在的三……
“早啊。”白叶从另一头过来，朝他招手。
“早。”玖有些惊讶但同样挥手回应。同样是来上课的白叶身侧过了一会儿还多了一个凌桑，“学姐好。”
“你好。”凌桑对他微笑着点头。
等等，玖终于意识到哪里奇怪。凌桑学姐确实在之前的鉴定中使用过剑，但他好像从来没见过白叶在实战中使用剑术，而且她的时祺难道不是一把长刀吗——？
零零散散的学员终于在开课十五分钟后勉强到齐。
“第一节课就迟到了一大半啊……”已经安静坐着旁边的水晶长廊许久，却完全没有被大部分人发现的精灵教师终于站起来无奈地拍拍手，“那么请各位先集合到这里来。”
人群稀稀拉拉的集合。
“想要修炼好剑术，首先就要与自己的剑取得共鸣，具体的方法可以参照理论书的第一章……”埃斯利亚又开始了他的老生常谈，于是某些去年就选过这门课程今年继续来混学分的学生已经提前拿出自己的剑开始与它“精神交流”。
……剑灵体是植物的话怎么对话？玖默默看向自己手中的荆棘。“…你需要我给你找个园艺师傅修剪一下吗？”
长剑没有回答。不过玖觉得它估计不会太乐意被剪掉什么身体部位——毕竟每次用完它又会自动恢复原样，大概常态已经是它自己觉得最好看的样子。
“……辛苦了。对…来了………啊我的错，下次…有空了再让他给你养护一下…”侧边不远处隐约传来断断续续的说话声。
好像是白叶？长廊顶端种植的紫藤花遮挡了视野，玖绕到长廊柱子的另一侧，果然看见了他的负责人正在与蓝白色的长刀做友好交流。
器灵没有现身，不过玖相信白叶肯定有这个能力，只不过可能不太方便或是出于什么别的原因——比如器灵在闹脾气之类的。
“怎么了？”看起来像是在自言自语的白叶很快也注意到了他，在长廊沿坐下来，把长刀安稳地放在一边笑着开口，“荆棘不理你？”
“…作为植物它好像没有…呃，能用来交流的器官。”玖相当委婉地指出。
“你这句话最好不要让埃斯利亚听到。”白叶听后笑起来压低声音，“他平时有和植物进行有爱交流的兴趣爱好。”
“…？”玖暂时还没有与黑服精灵见过几次面，印象里对方的模样总是温温和和地微笑着——现在画面里应该在旁边多摆一盆和他互相对话的植物吗？
——怎么想都很奇怪啊喂！
……话说回来那自己打架算不算一种浪费植物的行为。他的思维忽然跳脱出去。总感觉会被精灵教师狠狠谴责。
“所以你怎么来上剑术课？”玖终于结束了思维发散回归正题，“是打算换武器使用吗？”
“因为时祺也是剑啊。”白叶一脸理所当然的回答，“只不过我平时用刀术比较多罢了。”
“啊？”
“你看这里。”白叶拿起平放着的时祺横握，把剑尖处平稳地递到玖面前。隐隐透露出流光的剑身流畅，剑尖却是刻意作出不对称的形状。细看之下，白色的部分实则遮挡住开刃处成为刀背。
“实战时自然是刀术威力大而且我比较习惯，所以我大部分时候都当刀用，不太使用剑术。”白叶解释，“但还是会有要用上剑术的场合的。”
“原来如此。”玖似懂非懂地点头。已经精通刀术的话，还会有什么场合会用的上剑术？
“喔另外它不喜欢呆在刀鞘里，这点一直让我有点头疼。”白叶把长刀放回去吐槽着，“以前是没条件结果给它待习惯了，导致现在有条件了也不肯要刀鞘说空间太小了不透气…每天光着身子像什么样子……”
“？”玖默默吸收了“没有剑鞘就是没穿衣服”的奇妙概念，望向自己的长剑痛心疾首，“对不起我下次有机会一定给你找个剑鞘保护好你的隐私。”
荆棘依旧默不作声。
——但是怎么感觉树枝的末端颜色有点变红了？
“说起来，学姐是怎么得到时祺的呢？”只近距离从外观上就能感觉出相当厉害的武器了。
“它啊……是一个很重要的人送给我的。”白叶望着长剑，仿佛透过它看见什么人，脸上居然露出不自觉的温柔笑意，“他说，他从没花过这么长时间打造一把武器……”
铸剑时，他把一切的情感与思念都倾注其中。
而在剑铸成后，却始终被细致封存从未使用，只静静等待有一天她的出现。
这把剑，从诞生前就是专属于她的。
所以只要了解到方法，她就能轻易地与它心意相通。
“……所以说我也从没有要换武器的打算。”白叶笑着最后作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