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房北园,朝晖堂,大太太正在给大老爷穿外裳,丫鬟进说是早膳做好了,大太太回头:“让他们摆上吧。”
叶氏有些犹豫,武安侯府这次宴会办得属实不美,微服私访的皇上在宴上被刺杀,武安侯因此时惹皇上大怒。
如今,京城人人都知道武安侯府和武安侯离了心。
皇上本就势单力薄,再失了武安侯府的支持,那么瑞王那边岂不是更加有筹码。
大老爷这几日也在考虑这事,承恩候府败落,如今在朝中无人,他空有虚衔,无实职,所以才急于将女儿送进宫,盼望成为无人可撼动他爵位的国舅。
但武安侯府之事后,年轻的皇帝显然太嫩了点,瑞王势大,武安侯府这样的老臣就应该笼络着才是,皇上却狠狠下了武安侯府的脸面,这不是自断臂膀吗。
想到此,大老爷心中左摇右摆的天平,又偏向了瑞王,他必须万无一失,否则大房以后就没出路了。
大老爷沉声道:“此事容我和母亲商量后再议,惠儿是我们举全府之力培养出来的姑娘,就是皇后也做得,若是皇上……咱们也不能白白送惠儿去……”
大老爷未尽之意,大太太明白,心中一时,忧一时喜,墙头草风一吹就摇摆,心中不定,格外煎熬。
“可瑞王本就和二房的更交好些,我们本就晚了,那二房的之前还在那事上横插一脚,要是瑞王他日真……我们可就被二房的踩在脚底下了。”
大老爷冷笑一声,“哼!二弟对我这个大哥何尝有一点尊重,这几年他越发不把我这个大哥放在眼里,既然如此我也不必再顾及,放心,瑞王那边我这边自有计较。”
大夫人想到那二弟妹,总拿鼻子看人,对自己这个大嫂的态度,恐怕也是受二弟对大房的态度影响,二弟妹娘家势大,可是她还是承恩候夫人!
夫妻两个正说着话,大姑娘孙惠清带着两个丫鬟走了进来,还未站定,就说“爹、娘女儿不嫁去别家,什么瑞王、福王,女儿皆不去,我就要进宫,女儿定能为家里挣得荣耀。”
大夫人见往日沉稳的女儿,今日这班急切,人还未站定,便说出这样一番话。
她连嗔怪女儿:“未出嫁呢,就这样把嫁人挂在嘴上,往日教你的全忘记了。”
大姑娘孙惠清一时情急,忘记平日的人设是沉稳端庄,但在朝晖堂,晾这些人也不敢多嘴多舌。
“怕什么”她看了两眼自己的丫鬟,丫鬟忙低头如鹌鹑,很是服帖,“在朝晖堂,咱们一家三口还有什么藏着掖着的,总之,爹娘,女儿已下定决心入宫,心意不可改,再说皇上已经是皇上,瑞王上位也是多少年后的事,何况瑞王也不是定能成事的,咱们何必舍近求远。”
大老爷对自己这个女儿刮目相看,如此果敢,大老爷笑,“哈哈哈,不亏是我的女儿,这气魄,比宫里的娘娘也不差。”
不过大老爷这样的人,怎么会把事情想得如此简单,不顾以后的利益,他嘴上道:“行了,这事我们只有主张,你就等着今后进宫吧。”心中却另有计较,女儿说的简单,只是女儿不知道现在外面的情形,始终是女儿家,过于儿女情长了。
那日见了皇上,自己女儿的心思,做父母的焉能看不出出来,可是他们大房要保住爵位,就不能走错一步,内里有二弟虎视眈眈,外面多少勋爵人家没落的没落,消失的消失。
要保障他们大房的荣耀,就不能将所有的筹码都放在一边,否则只会死得很快。
大姑娘见自己爹答应了,满意的坐下,下人们见状立即给大姑娘添了碗筷。
孙惠清举着汤匙,那日武安侯府的事情大夫人已经告诉她,她心中暗暗后悔,若是知道皇上也去,她定要去的,万一能再见皇上呢。
孙惠清今日来还有另外一件担心的事,“爹,皇上身体如何了,受伤严不严重。”
大夫人无奈的看着少女怀春的女儿,这是一副关心情郎的表现,暗暗可惜,那日皇上要是和自己的女儿成就了,自己女儿这番深情,毕能让皇帝宠爱有加,心中又恼了二房十二万分。
完全忘记了刚刚他们还在考虑是否将女儿送进宫的犹豫。
“皇上没事,受了些皮外伤,最近忙着春闱的事情呢,只是过于激进了些,曾太傅致仕后,皇上行事越发不稳,都是那尹明奎撺掇的,真不知这样的人怎么会得到皇上的信重。”
大老爷很看不起曾经做过乞丐的尹明奎,说是个世外高人,却还不是在尘世打滚,争名夺利。
他若是得皇上信任,绝对不会让皇上这样冒进,。
屋外房顶一阵清风,朝晖堂无人察觉,清风刮到了,东园听涛轩。
二老爷和二太太也同样在说武安侯府的事情,只是二房如今倒是很高兴。
那日的事情不知哪里出了差错,大房的大姑娘和他们的三姑娘都未能和皇上成就好事,反而被一个不知名的丫鬟顶了去。
本来以为是到手的鸭子飞了,如今看是塞翁失马,焉知非福。
他们本就更看好瑞王,武安侯府的事情发生后,决定和瑞王的关系更近一步。
毕竟掌管十万北军的冯将军,是瑞王的亲家,他的嫡长女嫁给了瑞王世子,如今要是瑞王再拉拢了武安侯府,到时要真起事,岂不是……
皇上这次真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了。
两人心照不宣的对看了一眼,夫妇俩默契的知道对方的想法,他们本就私下和瑞王交好,今后帮着瑞王,到时候何愁二房没有好前程。
严氏可惜的道:“可惜瑞王世子已经娶了冯将军的女儿,否则咱们丽儿嫁给世子,未来说不准也能做个太子妃。”
“哎”二老爷不置可否的一声,眼中藏着许多算计,“谁能说清以后的事情呢,世子也不一定就是太子。”
严氏眼珠微转了,明了,“老爷,你……还是老爷有远见。”
二老爷又问:“对了三房那边没什么动静?”
二太太不知二老爷为何突然关心起三房来,见严氏疑惑,二老爷道:“咱们这个三弟看着不简单,虽然我也说不清到底哪里不对,可是他常年阴森森,要不是城府很深,那就是对孙府积怨很深,总之,也要提防。”
严氏不屑:“一个庶子而已,掀得起什么风浪,况且那周氏还和……他一个连自己孩子都没有的人,何惧之有。”
“这话在房里说说就算了,不是什么光彩的事情,污了我们孙府的门楣。”
严氏横斜一眼一旁的丈夫:“你要是像大房那位一样,看我饶不饶你,才不会像大嫂那样呢。”
二老爷知道自己这妻子脾气不比大嫂温和,她是个不能让容人的,笑道:“有你这样贤惠的太太,我何曾做过这样的腌臜事。”
“没有我,你就要去做这腌臜事了?”
二老爷连连告饶,然后鄙夷的说:“德不配位,我那大哥根本不配这侯府爵位。”
清风又回到了三房南园,见那素服、淡眉、淡眼的女人,递了一包麦芽糖给自己的丫鬟。
童石馋得想要立即从房顶飞下去夺过那包糖,可是他还记得自己有任务,摸了摸怀里剩下的饴糖,听主仆二人对话。
苕儿接过秦玉君递来的麦芽糖,难得开心,“奶奶哪里得的。”这样色泽的麦芽糖,很少见。
秦玉君道:“三太太那里匀来的。”王妈妈见这几日秦氏照顾上心,将拿回来的上等麦芽糖分了一盒给她。
“吃吧,这几日你就不必去知和苑了。”
苕儿丢一颗糖在自己嘴里,含着糖拒绝:“我不,奶奶这样辛苦,反而留在院子里享福吗。”
“谁说让你在院子里享福了,我是怕柳儿近日又要有动作,你在院子里看着,免得她又做什么,我们措手不及。”
苕儿听了,立马明白了,想起柳儿最近成了四姑娘身后的跟屁虫,明明是奶奶院子里的人,如今反想四姑娘的丫鬟。
真真气人,那四姑娘也是个拎不清的,被一个下人摆布得不像个小姐,反而柳儿做起小姐的主来。
苕儿又道:“对了奶奶,冬青如今被大房打发到外院做粗活了,每日提水洗衣,那日我看她,那么一大桶水,一个人拎,那些婆子还故意使坏,把她桶里的水倒在自己桶里,真是可怜,要不是她坚持要为冬竹姐姐讨个说法,也不至于……”
没想到大姑娘竟然做得这样绝,大房给了些银两补偿,却不给他们身契,放他们一家人离开,反而将冬竹一家人继续留在府里,这是摆明留他们在府里慢慢磋磨。
府里的人见风使舵,得罪了主家的奴仆,留在府里能有什么好日子。
秦玉君在苕儿耳边说几句,张着嘴巴,“奶奶这样真的可以?”
“试试吧,总不能让一条一直在暗中吐着剧毒蛇信子的毒蛇,一直缠绕在身边。”
苕儿将麦芽糖放在怀里,片刻都等不及的道:“我现在就去。”
童石耳力惊人,即使是秦玉君轻轻在苕儿耳边说的话,他也听得一清二楚,这个有趣,这些天盯着这群无聊的人,他无聊得跟那泡桐树一样,都快快要生根发芽了。
童石脚一蹬,追着苕儿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