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姑娘饶命！我是受柳儿指使的，柳儿在院子里一向专横，她说一，我们不敢说二！只能按照她说的做，都是儿的错，大姑娘扰老奴一命。”泪水在陈婆子满是沟壑的脸上，流得格外的崎岖。

头磕在地上，邦，邦，邦，如同铁锤敲击在鼓上，激扬起和心跳一样的回声。

往日一干听从柳儿吩咐，不把秦玉君放在眼里的人心上的下人，个个吓破了胆，视线不敢放在陈婆子身上，个个低头如垂丝。

陈婆子什么都顾不得，爬到秦玉君脚下：“奶奶，你菩萨心肠，绕了我，以往是我猪油蒙了心，奶奶绕我一回，我今后再也不敢了，必定好好服侍奶奶！”

苕儿站在陈婆子身后，冷哼一声：“陈婆子，你不是猪油蒙了心，你是良心被狗吃了，既然知道奶奶菩萨心肠，你们不敬着奶奶，现在又想奶奶菩萨心肠饶了你，不觉得太晚了吗！”

秦玉君一脸为难的看着大姑娘，“这，这如何是好啊。”将没有主、软弱无能的形象贯彻到底。

大姑娘通身气派，数落起秦玉君，“嫂嫂，好好的院子，被这些刁奴搞得乌烟瘴气，都是以往你太过放纵，他们就全都欺负到主子头上，菩萨心肠可不是这样用的。”

孙惠清严重流露出十足的看不上，要不是因为刚好要处置柳儿，她才不会踏入三房一步。

她生平最瞧不起像秦氏这样的人，软弱不说，没有一点主见，主子的气度更别提了，真是丢了他们承恩侯府的脸。

三伯父始终是庶出，选儿媳也差劲，三房一家子上不得台面的东西，又想，配个秦玉君这样的人也差不多。

秦玉君那副懦弱的样子，让她十分不耐烦，她接着说，“你今后可要把素尘苑好好管起来了，该立的规矩一点不能少！”

秦玉君连连点头，“我明白了，往日都是我太糊涂，才让柳儿作出这样的事情，大妹妹放心，我今后一定好好约束他们。”

大姑娘这才满意的点头，“还愣着干什么，把柳儿按在这院子里打，也好让你们这些人长长记性。”

又看了一眼眼泪鼻涕流的满脸都是陈婆子，厌恶的转过脸，对夏栀几人道：“陈婆子和柳儿串谋，协助柳儿一下犯上，嫁祸主子，更是谋害六哥子嗣的帮凶，一并打死了算。”

板子声响起，大姑娘站起来，眼睛也不抬的，带着莲心离开了素尘苑。

她走后，素尘苑响起了一声高，一声低的惨叫。

秦玉君和苕儿在屋子里，听着柳儿从开始还有力气叫喊，让六少爷、三太太还有四姑娘来救她。

到后面没了力气，只有痛呼救命的声音。

至于往日里那些围着她转、讨好她的人，如今跪在外面，眼睁睁的看着她挨打，大气不敢出一声。

柳儿的声音随着呼吸渐渐的声音变小、变弱了，直到最终，柳儿没了声音，只能听见板子打在肉上的声音。

秦玉君仿佛能闻到血腥味从院子里传到鼻腔，她有点想吐，柳儿的死是她一手促成，她不后悔，只是一天人命在眼前渐渐的流逝，这种震撼，让她的手指冰凉。

“哕！”苕儿看着门外，粗壮的婆子将柳儿拉了出去，身体像一块抹布被拖出一道血痕。

她没能忍住，哕出声，但什么也吐不出来。

这时，夏栀来到在门口，问，“六奶奶，行刑完毕，我这就回去复命了。”

秦玉君一脸担忧，“好好，只是外面跪着的那些人……”

夏栀笑了一声，“六奶奶院子里的事情，自然是六奶奶做主。”

秦玉君握了握苕儿的手，“别怕，柳儿她罪有应得。”

“奶奶，我才不怕，我只是，只是今天吃撑了。”苕儿嘴硬的道。

她定定的看着柳儿被拖出去的方向，“我高兴还来不及呢，太好了，柳儿再也没法陷害我们了。”

说着说着，秦玉君看着她双眼流泪，秦玉君掏出手帕，给苕儿搽了搽脸。

“奶奶，我骗你的，我害怕，我想看柳儿倒霉，可我没想到她这样死了，被活活打死了，我脚软，明明我那么恨柳儿，可是看到她这样，我还是难受，我在想，我是不是很坏很坏啊。”

秦玉君摸了摸苕儿的头，一条生命逝去，即使是仇人在自己面前，是人都会是这样的反应，。

她懂苕儿的恐惧，今日，大姑娘能眼都不眨的杖杀柳儿，来日，也能毫不犹豫的杖杀任何一个人，包括苕儿，甚至是她。

孙府，是个张着血盆大口的魔窟，稍不注意，就会被吃得骨头都不剩。

所以她不能因为害怕就退缩，否则将会是上辈子一样结局。

给苕儿擦干泪后，她走了出去，对还在跪着的人说，“今日之事，你们也看到了，你们今后若是还像以往一样，柳儿和陈婆子就是你们的下场，你们各自好自为之吧。”

一群人早被今日的事情吓得六神无主，几个时辰前，柳儿还高高在上，不过才几个时辰，一向眼睛在天上的柳儿死了，巴结她的陈婆子因特迩死了。

到如今，他们哪里还敢小瞧六奶奶，要是六奶奶再请大姑娘来一次，那他们的下场就会和柳儿和陈婆子一样，这点道理他们还是知道的。

“奶奶，我们再不敢了。”

“我们今后必定用心服侍，还请奶奶开恩。”

“我们再不敢了。”

秦玉君看着院子里盛放的泡桐花树，素尘苑的的春天好像来得晚了些，但终归还是来了。

这几日，苕儿情绪低落，秦玉君知道她因为柳儿的死，吓得狠了。

为安慰她，她特意从厨房要了一碟麦芽糖，虽比不上三太太那里的，味道也不错。

这几日，厨房对她的态度也有很大的转变，想必柳儿的事情足够让他们明白今后该怎么做了。

就连自己那婆母和四姑娘，大姑娘那日来，如此大的动静，她们二人却像是什么都不知道，至今都没有过问过一句。

想想也是，自己那婆母一向对大房敬畏得很，对大姑娘那日的事情，她就算作为长辈，想来也不会因此得罪大姑娘。

至于孙兰清，柳儿和陈婆子的死，大概会让她消停一段时间。

大姑娘有一句话倒是没说错，菩萨心肠抵不过雷霆手段，只是，雷霆手段的背后是强与弱、高与低，是主子对奴仆，是嫡出对庶出。

无论如何，她是要感谢大姑娘的，毕竟没有她，她想要这碟麦芽糖这样小小的事情，恐怕也不是那么容易的事。

苕儿得了糖，笑得勉强，“奶奶怎么知道我想麦芽糖想了好多日了，那上次的麦芽糖被耗子偷取，这次我一定快快吃完。”

“回去好好睡一觉吧。”这些日子，苕儿跟着忙，今日又亲眼目睹柳儿被杖杀，她需要好好休息。

童石站在树上，看着往日砰砰跳跳的小丫鬟，无精打采的从树下路过，他看了看手里的拿着的糖，虽然很舍不得，但糖在他怀里好几天了，他都没舍得还，糖都要化了。

童石看了眼手里的糖包，最终无声无息的跳下了树，“喂。”

此时天已黑，苕儿这几日一闭眼就是柳儿被拖出去时的场景，忽然听见这样一声，她吓得手里的糖掉到了地上。

童石哪里能够允许，好好一碟糖在自己面前掉在地上，电光火石间，他闪电般，从苕儿的膝下接住了那碟糖。

苕儿呆了刹那，“你，是人是鬼。”她觉得自己撞见鬼了。

这年轻的男子她没见过，他刚刚飞过来的速度也不像一个正常人，甚至不像一个人。

童石并不回答，从怀里掏出糖来：“呐，这是还给你。”说着将手里的一包糖递给了苕儿。

苕儿警惕的看着眼前的年轻男子，会说人话，看来不是鬼，她一脸警惕：“这是什么？”

“糖。”

“为什么给我。”

“不是给你，是还你，之前我吃了你的，现在还给你。”

苕儿摸摸头，她并不认识眼前的束着头发，眉目清秀，眼神清澈的，看着才十几岁的男子，“我不认识你，也不记得给过你糖。”

童石知道自己做了坏事不能告诉人，他笨拙的将糖塞给苕儿，“是还你的。”

然后，一个背身又居然在她眼前飞走了，飞，走了？

苕儿看着自己左手的糖碟和右手的一包糖，刚刚自己是撞见鬼了吧，是吧？

她怀疑自己出现幻觉了，刚刚有人吗。

低头看着手里的双份糖，她或许是遇见小神仙了？小神仙给了她一包糖？

皇宫，裴玄度正在批奏折，这几日为了赋税之事，朝中吵得不可开交。

他合上手里的奏折，总是觉得心浮气躁，许不弃还是没消息传回来。

已经十五天，就算再慢，消息也该回来了，难道许不弃出了什么意外。

就在这时，丘于匆忙进来，看了眼皇上身后的罗定，

他挥手，罗定知趣的低着头告退。

见他出去后，丘于掏出一封信呈上，“陛下许小侯爷传来消息了！”

裴玄度打开信，是不弃的字迹，他一目十行看完，眉头皱得愈发深。

刨除什么严州知府癖好怪异喜看猫和狗□□、严州城哪家点心好吃、哪家妓院姑娘最漂亮，花活最多之类的废话。

许不弃的来信就一句话，严州近日虽雨水比往年多，但一切安好。

裴玄度烧掉信，难道真的是他多疑了，那个梦只是一个比普通的梦，长一些，清楚一些的梦吗。

丘于见皇上看了信后，表情凝重，他以为是许小侯爷那边出了事，“皇上，许小侯爷是遇上了什么麻烦？”

裴玄度看到信纸烧成灰烬，用帕子擦了擦手，“不，相反，他一切安好。”

他又问丘于：“之前让你查罗定，有线索了吗？”

丘于拱手，“臣已经查了他入宫前入宫后的事情，没有任何异常，罗公公六岁就被送入宫中，和瑞王府毫无一点关联，也从未和瑞王府的任何人有过关联。”

“哦，是吗。”但这并不能让裴玄度打消怀疑，心中一旦起疑，他就知道无论如何，罗定他不会再用，只是他始终对那个梦耿耿于怀。

罗定竟然和瑞王毫无一点干系，就算是魏邕，也曾经收过瑞王送的礼。

罗定也从小跟在他身边，瑞王府竟然没有给他送过任何的礼吗。

如果罗定本来就是瑞王的人，那么瑞王府会不会反其道而行之，和罗定以外的人的交集，这样罗定就会显得干干净净的。

比如在那个梦里，他就是这样信任罗定的，甚至，最后的几年，他比信任魏邕还要信任他。

那个梦如此严丝合缝，值得推敲，让他想忘都忘不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