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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雪破天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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建昭二十一年冬,大邯北境。

恭州覆霜,檐角冰棱倒悬如剑,这场百年难遇的寒潮自腊月盘桓至今。积雪压塌的不仅是百姓的茅檐,更是大邯摇摇欲坠的国运。

上京,金陵殿内,吵嚷声游荡其中,此起彼伏。

“恭州灾情肆虐,粮食根本经不起这般损耗。乌苏使团下月便要到上京,可是难道要百姓嚼雪充饥?”

“外患之刀悬于颈侧,边关失守,拿下上京指日可待,这是顾此失彼!”

“此言差矣!流民稍有不慎顷刻间变成寇贼啊!”

朝臣个个面红耳赤,抬袖对骂间吐沫星子横飞。

“放肆!”萧穆抬手,碎瓷迸溅如星,“诸卿是要用唾沫星子化开恭州三尺坚冰么?”

帝王气息展露无遗,引得众臣心惊胆战。

满殿飞禽走兽霎时噤若寒蝉,帝王眉间川字纹深如刀刻——那是多年勾心斗角的煎熬和万人之上的沧桑。

萧穆深吸一口气,身姿微斜倚靠在龙椅上,尽力平和的开口:“现在一个个来说你们都有些什么主意。”

刚才个个巧舌如簧的大臣此刻却低眉垂目,鸡贼地打量着在场的每个人,显然没人想当这个出头鸟。

也有不少人仿佛救命稻草般希冀的目光朝向距阶只有几步之遥的当朝尚书令。

那抹紫衣身姿挺立,手中的象玉笏板微动,还未说什么就被殿外传来的清亮声音打断:“父皇息怒,对于雪灾儿臣有一计献上!”

话音落,殿外玉磬三响。

宦官高亮的音调穿云裂石:“恒安公主求见——”

这话同惊雷般让安静的朝堂瞬间炸开。前朝太保宋莫胡须微颤,形销骨立的身板颤巍跪下,笏板“哐当”坠地:“陛下,臣冒死谏言。观历代兴衰,阴阳失序则朝纲紊,乾坤颠倒则国本摇。今若开此女官之禁,非惟九庙神灵震怒!

一次次叩首在冰凉的青玉砖上,语气中是皇室权威被挑衅的颤栗:“《诗经》有言‘哲夫成城,哲妇倾城’,此乃祖宗成法之精要啊!”

余下大臣纷纷跪下附和:“陛下……祖制万不可违啊!”

萧穆冷峻的目光只是随意扫了堂下跪着的人,随即犀利的眼眸转向金陵殿外候着的身影。

杏色锦履踏碎殿前残雪,狐裘领口织就的朱雀在朔风中振翅欲飞,暗纹奢华的金线熠熠生辉,无不彰显着她作为一国长公主的威严。

寒潮未过,天气料峭,上京大雪初化,空气中的寒意掺杂着湿气,朝每一个缝隙袭来。

可是那女子脊骨依旧挺立,一双清冷的眼眸,更是带着天生的倨傲。

是了,萧晏舟今年不过14岁,尚未及笄未有表字,只有刚出生时给的封号,恒安。

萧穆身子倚靠在龙椅上,眼神里的阴冷丝毫不减,指尖轻叩扶手,沉闷回响,惊得朝中众人手心微颤。

堂末,一直默默无言的中书右拾遗亦是今年科举状元——祝辞,深青广袖轻振出列,扬起木笏:“陛下!考诸经史,周有妇好统兵征伐而殷商中兴,汉有冯嫽持节西域而蛮夷宾服。可见女子厚德,何曾逊于男风。

言语微顿,利如寒枪:“今周遭虎视眈眈,岂可自缚手足?女官入朝非但无害,实为广开才路、顺应天道之举!”

一番话掷地有声,狠狠锤砸伏地老臣的胸口,压得众人喘不过气。

龙案下的手掌缓缓松开,帝王唇角掠过一丝几不可察的笑意:“恒安既有良策,不妨说与诸卿共议。”

随后一声冷笑:“你们乐意跪便跪吧。”

众臣尴尬笑笑,不少人还真直起身来回到原位站好,只有宋莫一人默默朝边上挪了挪,挺直腰板,继续跪着。

随侍的宦官冷眼斜睨,颇有狐假虎威之势,一腔雌雄莫辨的高亮音色穿破大臣的耳膜:“宣——恒安公主觐见!”

萧晏舟逆光而立携风夹雪掠过朱漆红门,十四岁少女的身量尚未完全抽条,脊骨却挺得比殿前镇国戟更直。

阶下站定,她冷峻凌厉的眼眸掠过两侧匍匐在地的老臣,目光与御座上的父亲在空中相撞,恍若两柄薄刃交击迸出火星。

萧晏舟长得很像景文帝,棱角分明的脸庞下剑眉赤唇。

特别是那双眼,一双瑞凤眼微微上扬,眼前所见,如新月入钩,如花树砌雪,一张脸秀丽绝俗。

她在长阶下站定,下跪行礼:“儿臣拜见父皇,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萧穆黄袍一甩,让她平身。原本慵懒的身姿微微前倾,冕旒轻晃,望不穿的是深藏眼底的利欲浮沉:“快说你的主意。”

萧晏舟心底冷笑,慢慢起身,目光停在青袍石带的青年身上。

他如孤竹般立在文官队列末端,方才那句“祖制之陋”的余音犹在梁间回响。

眸光流转,萧晏舟直直迎上皇帝阴冷目光。朱唇轻启,一股甘洌的清泉流淌在每一个人的心间:“微臣以为,雪灾四步可遏。其一,粮食。儿臣请开捐俸令!”

萧晏舟广袖翻卷,“百官同心,三品以上纳岁俸四成,余者二成,亦可以粮抵银。此外再抽二成用作收购桐油布,保温育秧!”

此言一出,朝堂又乱了。

“荒唐!粮食不买!收购什么油布,这劳什子难道可以吃么?!”

萧晏舟转动眼间眸光,掠过皇帝的平静的脸色,目光最终停在说话的礼部尚书上,眼底冷意如剑刺进众臣眼底:“以粮赈灾,乃是权宜之计!恭州地气阴湿,桐油布覆田可保地温,待化雪后抢种春麦尚有一线生机!”

话语不留情面,孙尚书老脸一红,怒气冲冲地用颤颤巍巍的手指着恒安,要反驳什么:“你…你!”却是一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来。

“十分之四啊!那可是十分之四啊,我可怎么回去向一府的人交待啊。”

话如利刃,深深刺痛萧晏舟的心,冷笑一声:“九品县丞禄米五十石,银钱两千有余,纵是顿顿珍馐,尚余半数。如今取十之四济灾,竟比剜肉剔骨还痛吗?!

声音震耳发聩,威慑在每个人心头:“诸位难道要眼睁睁看着子民饮血啖肉吗!?”

满朝文武齐刷刷矮了三分,紫金玉冠下渗出细密汗珠。

景文帝冕旒微动,雪声簌簌下,帝王低笑如冰刃出鞘:“众卿忠君体国之心,朕素来知晓。此事就这么定下,每官十分之四的俸禄,三日内交与户部尚书。”

一直静默无言的户部尚书上前作揖,开口说了今天的第一句话:“微臣领旨!”

萧穆使了个眼色,示意萧晏舟继续:“其二,谈判。如今正值多事之秋,乌苏粮援必须暂缓。雪患可作缓兵之计博取同情,又得让他瞧见边关将士的兵甲。此等差事,非口含砒霜,手捧花蜜之人不可为。”

连景文帝也正襟危坐,双唇紧抿成线,硬朗的脸庞上眉头紧蹙,隔着冕旈都能感受到天子凌厉的气势。

她一言不发站在阶下,头微微上扬,墨色眼眸平静如水却在看到皇帝的那一刻水却在一瞬间化为坚冰,寒气逼人。

祝辞站在恒安斜后方,眼尾一眯,探索的目光直直朝着恒安看去。

察觉目光所示,萧晏舟轻轻扭头,眸光忽转,似寒潭映月,朝着祝辞一笑,这不笑还好,一笑给他吓得心下一惊。

萧晏舟广袖迎风展开,果不其然,下一秒,她平静开口道:“儿臣举荐新科状元——祝辞。”

众人探索的目光朝向祝辞射去,祝辞掩下心间悸动,嘴角微微抽搐,暗道“果然”。

他凌厉的眉眼却因微笑增添几分温润,开口缓慢却坚毅非常:“刀悬颈侧,微臣愿往!”

此事看似是青云梯,实则是断头台,成功名留青史,流芳百世;失败泯灭黄沙,散于尘烟。

听此言,满朝文武皆松了口气。

可是这些事总要有人来做,如若无人,边关如何?将士如何?百姓如何?

乱世之中,谁人不想活?可不是人人都能活。

上位者总是为何存在,千百年来都是如此。

萧穆紧皱的眉头稍稍放松,终于露出今天的第一抹微笑,不知道是为皇位还是为流离失所的百姓,“既如此,那便擢升祝辞为鸿胪寺丞,出使乌苏!”

“微臣领旨。”祝辞摩挲着温凉的木笏板,眼神泛起坚毅。

谈判人选确定,萧晏舟心下大石落下一半:“其三,赈灾。当效大禹疏浚之术!往年治水重在泄洪,今朝抗雪贵在疏导——种子和粮食一并发放,油布保温育秧,方能保证粮食播种丰收。

此法引得前朝几位重臣频频点头,殿内藻井下回荡着安定侯陆邵爽朗的笑声:“好个环环相扣的谋略,不愧是太师之徒啊!”

萧晏舟转眸望去,那人眉骨似剑戟出鞘,偏生桃花眼尾微挑带起三分风流,宛若无边山色——分明是杀伐果断的戍边悍将,却生了张能让上京贵女掷果盈车的面容。

“侯爷过誉。”她颔首致意。陆邵眼底笑纹漾开的刹那,萧晏舟仿佛看到另一个人的身影。

说话间,偌大的朝堂传来阵阵窸窣,不少朝中重臣,眼神阴霾像在密谋着什么。

本来就苍老松垮的皮肤因为皱眉蜷皱在一起,眼神也由当年意气风发,叫嚣着报国梦的清明到现在的浑浊,眼眶里装的都是利欲,年少时的自己仿佛刹那黄粱。

群臣中末列的一位大臣颤抖着开口,话音随着笏板轻颤,仿佛每个字都在齿间磕碰:“这...这般金贵的粮种,岂、岂有余量?”

冷汗顺着花白鬓角滑落,执笏的手抖得厉害,时不时拽着宽袖去揩额间湿痕。

萧晏舟冷眼瞧着那瑟缩身影——虽摆出诘问架势,眼风却总往右上方飘,倒不似真要阻挠实施。

这般战战兢兢的模样,倒像是被人从朝班末列硬推出来的挡箭牌。

萧晏舟将目光转向那人的背影。

他身姿挺直,不似同龄人那般佝偻,墨发中夹杂几根白丝,光光是站在那就能感受到不怒自威的凛冽气势,这是半生朝堂磨练出来的气质。

收回目光,萧晏舟清润的嗓音却如惊雷,“皇室农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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