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等华淑容说话,贺均面上便浮现焦急神色。
薛奉鸾见她犹豫,欲多说一些以争取,却没想到正要开口,就被贺均打断。
“不可!”贺均眼底的焦躁快要溢出眼眶,余光不住地瞟着二位女子。
华淑容对他的阻拦虽有惊讶,但无甚在意,反倒是问他:“为何不可?”
贺均被这一问,一时不知该如何作答,涨红了脸,呆立在母亲身旁。
见他这副扭扭捏捏的模样,贺照亦忍不住问他:“娘问你呢,为何不可?”
被两相逼问,贺均不得不支支吾吾地作答:“那霍统领、阴险狡诈,并不可信”话还未完又看向华淑容,见她不置可否,又接着道,“世人皆以利往,更何况她是一女子,又怎能……”
许是瞥见妹妹的脸阴沉下来,贺均略微顿顿,继而道:“总之,贺家该另寻新的出路。”
“如何另寻出路?难不成兄长要自立门户?”贺照没忍住,在他话音既落时便出言嘲讽。
贺均微不可察地皱眉,随即干笑两声:“你可真是说笑,我怎能胜任统领一事呢?”
贺照冷笑一声,转头与薛奉鸾眼神相对,仿若在说:我就知道他是这副窝囊样子。
华淑容凛着一张脸,朝儿子飞了一记眼刀,贺均整个人陡然一僵,垂着眼帘为自己辩解:“那霍烨太过阴险狡诈,儿子是、是被哄骗的。”
薛奉鸾与贺照只想发笑,但她忍住笑意,对贺均道:“霍统领确实城府极深,所以骗过了贺公子。不过我已经将贺公子造成的局面解决了,不知有无资格与贺家合作?”
贺均警惕地瞪着她:“什么意思?”
“啊,方才我们已经同华姨说过了,看来是贺公子错过了好戏呢。”薛奉鸾轻笑,故意卖了个关子,饶是对方一头雾水,也不做解释。
贺均得不到她的回答,面上有一瞬的不满与不耐烦。但终究并无半分在意,更不理睬她。
“娘,千万要三思啊!”他将苦口婆心用在了华淑容身上。
华淑容侧头看他:“你说,该是我自己抉择,还是要听你说的话?”
这话可不似在征求儿子的意见,更像是在试探。果然在听到这边严肃的言辞后,贺均便知晓母亲动了怒,彻底垂下头,紧闭双唇。
偏偏贺照喜欢为母亲对兄长的怒意火上浇油,斜睨着贺均道:“如今阖府上下皆由娘做主,自然是以娘的心意为主,兄长怎的总是要置喙?”
贺均烦躁吼道:“你莫要煽风点火!”
华淑容见儿女针锋相对,不由得叹气,语气也平和了些:“你妹妹说得不错,但你二人都是贺家人,为家族忧心亦是常情,何必内乱呢?倒叫人看了笑话。”
薛奉鸾明白她这话里话外是在点自己,也不气恼,笑道:“只要华姨愿与我合作,我便不再是外人了。”
她心中虽厌恶贺均,但此行只为商议正事,根本无心观摩贺氏兄妹斗嘴。再者,与他置气只会平添心中不快,她便拉住贺照眼神安抚。
贺照会意,虽偃旗息鼓,却仍是忍不住辩道:“娘,先前兄长已然错信他人,为何要顾及他。这一路薛家小姐是如何助我,想必您也看在眼里,是不是更可靠些?”
华淑容微微蹙眉,似乎对女儿的话不敢苟同。
薛奉鸾看出她的犹豫,又深知贺氏兄妹不和,再在这里争吵下去,更要耽误时辰。
“不知华姨可否与我单独相谈?”她满眼都是诚意,期盼地看向华淑容。
不知为何,她竟认为华淑容会同意自己的请求,便将心中所想脱口而出。相谈之后,无论她去找女儿还是儿子,至少表达过诚意,便也无憾了。
事实也确如薛奉鸾所料。座上人点点头,朝着儿女一挥手,将她们赶出屋内。
贺照与贺均谁也不服谁,就连出门也隔得远远的。
直到二人消失不见,华淑容才将视线落回薛奉鸾身上:“你想说些什么?”
“我欲得到贺家的支持,没什么好隐瞒的。”薛奉鸾上前一步,为表万分诚意,微微躬身,笑着说道,“但一码归一码,您与贺照都让我很是钦佩,没有她我也不会有如今这般野心。我是真心同你二人相交的。”
这最后一句完全出自她的真心,其中的诚恳与珍重,自然不作伪。华淑容端详她的神情许久,也找不出一丝破绽来。
最终座上人放松下来,倚在椅子上:“你不必再多说。经此一事我才知晓,小照并非寻常闺阁女儿。若她一心要扶持你,我也会同她一心。可你有野心,她亦是,你为何就能确定她无心于此道呢?”
知母莫若女,薛奉鸾并未考虑过贺照的想法。经华淑容此话提点,即刻醍醐灌顶。
在江陵时贺照的确无意,但如今情形不同,若是她生了别的心思,又当如何……
几乎没有一瞬犹豫,她朝华淑容作揖道:“若是她有此意,我也会倾尽薛家之力相助。”
她与贺照之间,无所谓谁居高位。
华淑容似乎没想过她竟是这般回应,微怔片刻后闭了闭眼,抬首道:“你说的话,我会带给小照的。”
话音既落,她也不再挽留眼前小辈,让水菱送薛奉鸾去厢房休息。
转过回廊,薛奉鸾瞥见谢砚穿着一件单薄的外衫,立于回廊尽头。见到她来,便含笑看着她。
她不禁暗自叹息,这人又这样不爱惜身子。
水菱很识趣地离开,让二人有单独谈话的空间。
“天气转凉了,为何不在屋内待着?”薛奉鸾虽对华淑容的决定忐忑不安,但对谢砚的关怀半分也没减少。
谢砚掩面轻咳:“事情商谈得如何了?”
“不算顺利,也不是没有合作的可能,”薛奉鸾匆匆答完,怕他在风口受了凉,推着他往厢房走,“有什么高见还是回屋说吧。”
谢砚并不反抗,反是很顺从的模样,任凭薛奉鸾摆弄。
回到屋内,谢砚斟好两杯茶,将其中一盏置于薛奉鸾跟前,随着氤氲着的热气一同涌出的,是他幽幽的叹息声。
“倒也不必如此紧张。”都没有多少年好活了,在乎这一时半刻又有何意义呢?
薛奉鸾仿若看出他心中所思,为激起他的生志,便故意说道:“举事并非一朝一夕,要十年兴许会更久。你若要与我同道,至少这十年得好好的。”
谢砚闻言,眼眸微微睁大,视线却一刻不移地注视着她,似是有些欣喜。
“所以奉鸾的意思是,愿意带着我了?”
薛奉鸾顿时有些懊恼,竟一时不察给他落了破绽,这下可再不能拒绝他了。
她强装镇定道:“我怕你倒在半路。若要跟着我,不许再这般自暴自弃。”
谢砚微勾唇角,慢条斯理地抿口茶:“那奉鸾同我说说,贺夫人是如何答复的?”
谈到正事,薛奉鸾严肃起来:“她应当是明白我的心了,只看她会不会去寻贺照便能知晓。”
“此话何解?”谢砚蹙起眉头。
“若是她去寻了贺照,便说明与贺照一条心,”薛奉鸾用指尖沾了茶水在木桌上比划,“若反之,拒绝之意也昭然若揭了。”
“既然如此,奉鸾与我在此等待,贺小姐来找你,此事便成了。”她正要拒绝,谢砚即刻伸出食指来虚抵在她唇前,“我知道你忧心许多事,我只想说,船到桥头自然直。”
他的劝慰貌似真有用,薛奉鸾安静下来,只是双目注视着门外。
其实回廊曲折,根本看不见贺照或华淑容的院子,但只有这样做才能令她稍稍安心些。
约莫一个时辰后,贺照气喘吁吁地快步走进厢房,整个脸颊彤红,好似跑来的。
薛奉鸾立刻为她斟了一盏茶,她急急接了,一饮而尽。
气都还未喘匀,贺照就质问起为她递茶的人来:“你同母亲说的话可是真的?”
看她这样着急,又眉眼带气,薛奉鸾不由得慌了,脱口一句:“什么话?”
“若我要称帝,你也会全力扶持辅佐我?”贺照双眸大睁,一时分不清她是不敢置信还是怒气冲冲。
薛奉鸾微不可察地向后瑟缩,旋即反应过来此事没什么可怕,但不明白贺照的意思,缓缓点了点头。
贺照立即红了眼眶:“有你这句话,我必定会相助到底。”
见她如此心潮澎湃,薛奉鸾更是一头雾水:“你这是何意?”
贺照为自己斟了杯茶,又一饮而尽,瞥了一眼谢砚,道:“我来寻你,冤枉跑了几趟都寻不见。水菱告诉我你到谢公子这来了,我便也来了。”
看她的意思,华淑容想必与她畅谈过,似乎是个好兆头。
薛奉鸾忐忑地问道:“是华姨同你说了什么吗?”
贺照点头:“娘对合作一事很是迟疑,所以同我说了许多。她说,你说出那番话来,不知是真心假意”
薛奉鸾心中顿生不祥预感,双眸瞬间黯淡下去,垂下眼帘。
见她沮丧,贺照倒是神情奇怪,继而说道:“……但我心中知晓,你既然那么说,定然是真心待我,我也要真心待你。”
薛奉鸾听了她这番话,很是感动,即便不能得到贺家支持,有贺照这般挚友,便也足够了。
谁料贺照却说:“所以我娘被我说服,同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