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话一出，同伴们皆面露惊愕。

“只是要助他一助，何必做出此等牺牲？”贺照手覆上薛奉鸾的小臂，示意她切勿冲动。

薛奉鸾皱眉：“何谓牺牲？”

“自古以来，鲜有女子称帝……”贺照颤抖着开口，仿若听闻了何等惊世骇俗之事一般，却打量着说话人的脸色，又斟酌开口道，“且不说如何叫他们信服你，就连去何处招兵买马也很成问题。”

“你不也受不了贺公子的欺压，想做贺家家主吗？”薛奉鸾指了指她，问得理所当然。

贺照被这话噎住，一时想不出个所以然来，只喃喃道：“那不一样！”

“华伯母可以将贺家管得井井有条，你也能替苗姐姐做主。有何不一样？只是职责不同罢了，我不比你们差。”薛奉鸾冷眸，眼中好似倒映这万般野心：“除了我，还有谁愿意自立门户？如今城内外万军虎视眈眈，谢砚无力，那我便代劳。”

谢砚听了这话，轻咳一声，端着茶盏的手微顿：“奉鸾这话虽有理，但何必扯到我呢？”说完，他从袖笼中取出那条常用来掩面的手绢，将指尖沾到的倾倒茶水给擦净。

薛奉鸾看着这手绢出神，她似乎长久没有见到谢砚用这它了。

“你凭什么代劳，这不是谢公子的家产吗？”贺照不解，诚实地发问。

二人登时愣住，窗外枝头的鸟雀叽叽喳喳，吵得薛奉鸾有些心烦。

她说：“要不要做这事，也得看谢砚，我做不了他的主。”

毕竟这几乎是无底洞，若是成了，谢砚就是开国功臣；若是不成，那万贯家财与他的身家性命都将付之一炬。

所以，要借谢砚之力扬起大旗，只能胜不能败。

“奉鸾要我相助，我自然是愿意的。”谢砚缓缓垂头，“只是，贺小姐所言也不无道理。”

薛奉鸾狡黠一笑，她早就想好一计，兵马并不难找，只要将这江陵城的守城军与霍烨的军队收入囊中，便能拼出一条血路来。

见她胸有成竹的模样，谢砚与贺照对视一眼，面上尽是不安。

“这兵马并不难办，但需要谢砚一用。知谢公子肯不肯出这个力。”薛奉鸾朝谢砚扬头。

谢砚沉吟片刻，道：“那要看是何等事了？”

“确实有些为难你，但必须要试一试。”薛奉鸾也不与他废话，开门见山，“不知谢公子多年不拉弓，准头如何？”

谢砚不明所以，却仍答道：“尚可。”

“那便好办了。”说罢，她俯身贴着谢砚的耳朵说着什么，他的脸色却越变越难看。

“不可！”他急道。

薛奉鸾蹙眉：“为何不行，你这叫师出有名，再说又不伤他性命，也不曾欺骗啊？”

贺照见他们神神秘秘地，凑近道：“你们又有何计谋？”

薛奉鸾摆摆手：“谈不上计谋，只是叫谢砚揭穿守城将领的蒙蔽。毕竟谢公子久负盛名，总比那守城将领可靠多了。”

“此招太险，还是切勿冒进的好。”谢砚苦口婆心地劝阻。

薛奉鸾蹙眉：“此招虽险，胜算却大。要想异军突起，须得出其不意。”

见劝说无用，谢砚长叹一口气，离开茶肆。

薛奉鸾看着她离去的背影，对贺照说：“好了，眼下要做的，便是把城中百姓都聚集在一处，不知你肯不肯帮我。”

贺照弄不清她到底想要做什么，眉眼间难□□转担忧：“你到底要做什么？”虽说不明白，她也照做了。

薛奉鸾是与谢砚关系匪浅的缘故，又因着那轰动一时的泼皮案子，极轻易地便将他们招到城墙下来。

乌泱泱的一群人聚集在城墙脚下，那守城军很快便发现了异常。将领忙从上边下来，本来是不耐烦的神色，却在瞧见薛奉鸾时略微收敛一点。

“谢夫人，您这是做什么？”他问道，这称呼在人群中激起一阵声浪。

薛奉鸾皱眉，想起前日进城的托词，本欲做解释，但仍觉得正事更重要，于是柳眉倒竖，疾言厉色：“你问我来做什么？那我问你，前日里我们进城，尾随我们的那些叛军，你们是如何处置的？”

那将领神情一滞，用手抹了抹额角不存在的汗：“自然是听凭朝廷处置了。”

薛奉鸾点点头道：“很好，那你们且告诉我，城外叛军环伺，你们又如何将这些人送往玉京？”

百姓们听了这话，瞬间激起不小的恐慌来。

“城外有叛军？”“难怪不让我们出城！”

不满、愤怒、怀疑，一时间所有情绪都如锣鼓喧天，笼罩在江陵城的上空。

那将领的神色瞬间变得铁青，压低声音道：“谢夫人，您就别添乱了！”

“不要叫我谢夫人，”薛奉鸾怒道，做出义愤填膺的模样，“叛军在城外威胁我们，你们在城内不想着出门迎敌，倒遮遮掩掩起来。难道你们真的不知道，他们觊觎的是江陵城的物阜民丰与谢家的丰厚家底？”

“这位小姐说的是真的吗？”人群中有人叫到。

贺照被她这一通打得措手不及，但好像明白她要做什么了。

一个王朝的覆灭，天怒人怨不可避；而她便是要揭露守城军的真实面目，才能让百姓站在她这一处。

这样江陵城才真正属于她。

贺照闭眼清嗓，道：“当然是真的了！他们不让我们出城，就是怕我们知道城外有叛军。今日我与薛小姐亲眼所见，这群守城军把混进来的叛军卒子不知道送往何处了。”

薛奉鸾扬头睥睨他：“你敢不敢告知我们，将那群人送往何处了？”

“你！”那将领气急败坏，竟作势用手中的红缨枪去刺薛奉鸾。

突然一阵破空声从身后传来，一支箭嗖的一下没入他左肩。

“是谁？”他怒目而视，却在见到射箭之人时慌了神。

谢砚凛着一张脸，厉声质问：“奉鸾问你，敢不敢给我们一个交代，你便出手伤人？”

守城将领将箭拔除，捂住左肩，一副百口莫辩的模样：“我何曾要出手伤人？”

“那就给我们一个交代！究竟把人弄到哪里去了？”有个人梗着脖子，仿佛有了底气一般，也敢跟守城将领叫板了。

那守城将领果然想要上前揪住闹事百姓，但终究是敌不过箭伤的疼痛，又蜷缩回原地了。

薛奉鸾继续煽风点火：“你们看！他是不是要出手伤人！”

这句话激起民怨，纷纷开始痛骂守城军、官府，更有甚者开始痛骂朝廷。

人群里却幽幽飘来一句：“守城军不可信，难道谢家人便可信了？”

薛奉鸾秀眉轻蹙，不知哪来人在捣乱，虽在意料之内，却也莫名烦躁。

谢砚笑道：“某自然知道，所以带了人证来。”说罢，他便唤天冬与黄连。

二人推着三个人走出来，这三人个个身着囚服，囚服早已没有一处洁白，全是被打得皮开肉绽后渗出的血。

薛奉鸾故作恐慌，惊呼一声：“今早看他们还好好的，怎的变成这副模样了？”

谢砚在他们三人踱步：“你们不若把来龙去脉都说说吧？”

三人互看一眼，垂着头无人敢应。

薛奉鸾笑眯眯地：“你们若一五一十说清楚，我们便放你们回去？”

中间那人似是被牵扯到伤口，龇牙咧嘴，最后支支吾吾：“是，我们是霍统领派来监视贺公子的，还未入城便被江陵的守城军捉了。本以为要杀我们灭口，却只是折磨许久。”

“别瞎说！”守城将领顾不得肩上疼痛，上去便要捂住那人的嘴。

薛奉鸾拦住他：“你能捂住他的嘴，能捂住他们的嘴吗？就算你手眼通天，捂住我们所有人，那霍统领兵临城下之日，看你如何交代！”

天冬与黄连趁机给这几人松了绑，趁人不备将他们放出城去。

人群中有人爆发出不满来：“凭何放他们回去？难道叫他们通风报信吗？”

薛奉鸾大手一挥，义正词严道：“就是叫他们通风报信也不怕。守城军已然不可信，不如略信一信我们。”她拉过谢砚，“我与谢公子定会护城中百姓周全！”

一时间，城内如锣鼓喧天般嘈杂，似乎都在窃窃私语，谈论薛谢二人是否可信。

“还愣着作甚？还不快把谢公子……谢砚反贼连同他的家眷抓起来？”守城将领右手捂伤，左手艰难地指向谢砚。

守城军将士早已被方才那一幕吓傻，如今听了他的命令，就要上前去抓人。一波百姓如梦初醒，忙挡在他们身前。

贺照站在队首，说出的话莫名振奋人心：“薛小姐与谢公子只想维护城中百姓安危！倒是守城军隶属朝廷，居然敢对他们下手，是不是眼中无我们？”

这句话激起千层浪，所有百姓都以身与那些守城将士搏斗。许是这些话起了作用，守城将士亦不敢伤他们，一时间双方僵持不下。

“别管他们的花言巧语！你们上啊！”守城将领声嘶力竭，要将江陵变成自己的主战场。

薛奉鸾走到他身旁低声道：“外患还未解决，你便挑起内斗，难道守城便是你这般守的？”

那将领身子一僵，不敢再抬头看。

薛奉鸾扬起一个笑，站得高了些：“大家不必惊慌，更无需惧怕外围叛军，我将替谢砚护好城中百姓！”

人群沉默一瞬，爆发出欢呼声，他们早已不在意是不是正统，只要能护住他们，谁都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