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想到薛奉鸾邀约得如此直接,霍烨难免有些怔愣,半晌都没找回自己的魂。
“我当然尊重霍统领的决定,若你不愿,养好伤走了便是。”
反正霍烨也在她这里露过脸了,就算他不同意,也会被其他叛军当做自己的同伙。无论是忌惮还是集火,总之有霍烨垫背,怎么算都不亏。
霍烨开始沉思,几欲开口,最后问道:“举谁的旗子?”
“当然是薛家的。”薛奉鸾回答得理所当然。
霍烨脸色肉眼可见更惨白了,小声嘟囔道:“难不成我的兵卒要成你的了?”
知道症结所在,薛奉鸾坦然解释道:“与我一起举事的,有谢砚、姐姐、贺照。若霍统领同意我的提议,姓薛的也更多,所以自然是举薛家大旗。”
霍烨被她的话噎住,这理由简直是无耻至极。但如今他确实是在别人的地盘,又身受重伤,还是眼前这看着无辜之人让他受的伤,便不敢置喙什么了。
“我且考虑考虑,再给薛小姐答复。”
薛奉鸾不置可否,令人看不出她作何想,毫不留恋地离开医馆。
她自信霍烨定会答应与自己合谋,毕竟她可是亲手把这人推上风口浪尖。
不过现下最重要的并非是此事,而是城外那些蠢蠢欲动的叛军们。这些人虽非正经行伍出身,但人数悬殊。她手下的守城军多年懈怠,也不知两方对上有何结果。
难不成要将那些将领一个个射死?即便如此,那些手底下的人也不会乖乖归顺,毕竟谁不想做头领呢?更何况她是女子,那些人才会更不服气。
若能将其收服,当然是上上策。只是这样,她便又要借谢砚的名号,实在是对不起谢砚,更对不起自己的心。可如若不然,又该如何拼杀出去。
正在此时,有小卒见她出来,向她递上了一封信:“薛统领,这是那位被你射落马下的统领的副将递来的,说是要给谢公子,有要事相商。”
薛奉鸾算是正式入主江陵城,城墙上也扬起薛氏大旗,自然要下面统一口径,将称呼都改了。
虽说是给谢砚的信件,但懂事的人都知道,这信定然是给城中统领的,也自然很有眼力见地直接找了薛奉鸾。
她接过信来,轻轻挥手:“去把贺副将请来。”
小卒应一声,飞快跑走了。
薛奉鸾这才将信件拆开,大抵是说感谢她将那欺压部下的废物射下,让他得以上位。而今他愿与薛奉鸾合作,共夺皇位。
事出反常必有妖,两方若真兵刃相接,她并不觉得有胜算,这人打的什么算盘她早已看得一清二楚。本对此嗤之以鼻,谁料信的末尾写着,要以白湖镇作为交换条件。
也就是说,目下白湖镇算是他的地盘,她要想回薛家,必得答应他的邀约才行。
待贺照来后,薛奉鸾便直接将这信给贺照看了。
贺照逐字读完,竟怒而拍桌,愤然站起:“无论装得多么纯良,他说这话就是在威胁你!”
薛奉鸾早就明白,这人是想借合作之名,吞并江陵、谢家、贺家以及薛家,难怪深恨统领却又蛰伏多年。
她冷哼一声,评价道:“是不是威胁我难有定论,毕竟这信是给谢砚的。但他是沉不住气,见霍统领入城,生怕被抢占先机。”
贺照盯着上面的字:“所以你待如何?若要去他的营帐,无疑自投罗网。”
“自然是请他来江陵。”她自然不会自投罗网,倒是想要瓮中捉鳖。
贺照点头,手无意识缩紧,将那信捏得变了形:“既然这些人都觉得我们好欺负,就让他们看看,我们究竟弱不弱。”
薛奉鸾有些感慨,最初贺照对此分明不赞成,前些日子亦是犹犹豫豫,但经过这些时日,竟也使她燃起斗志来。
“就该让那些人好好看看!”薛奉鸾附和道。
说了便办,薛奉鸾立即草拟邀约文书,请那副将前来江陵叙谈。
于是他兴致勃勃地穿过城外军队,一入城门,薛奉鸾便命人将他的盔甲武器全部卸去。
霍烨虽狡诈,身受重伤也掀不起什么风浪;但这人可就不一定了,且与他并不相熟,更不知脾气秉性。怕他耍什么阴谋诡计,还是稳妥为好。
那人只是变了脸色,却也并无奇怪举动。
他上前来先朝谢砚作揖,饱含歉意地说了一句:“叨扰几位实在是惭愧。”
谢砚偏头看向薛奉鸾:“你要找的并不该是某。”
那人一愣,笑道:“是是是,只是这江陵城本来就是谢公子的地盘,自然是要先拜会主人了。”
薛奉鸾不满地轻咳一声,指着墙头:“这位副将,你要不要抬头看看城墙上的旗子,是姓薛还是姓谢?”
那副将立刻面如土色,站直身体,颇有些不好意思地低头对她道:“能扬起薛氏大旗,薛小姐真可谓是女中豪杰,巾帼不让须眉啊!”
薛奉鸾听了这话,并无半分被夸赞的喜悦,倒是在心中暗暗发笑,这副将言辞可谓是虚伪敷衍至极,当她真听不出来话中的讽刺。
“多谢夸赞,但既然同为将领,你还是唤我薛统领吧。”她语气并不严肃,反而轻得如春风般柔和,却让人感到一字千钧。
副将则是彻底尴尬,也不知在对着谁说话:“那我们去何处商谈?”
“请随我来吧。”他既问了,薛奉鸾便答。
那副将的神色空白,好似她的应答不在他意料之中。看来当日在城墙上射下两箭令二位统领一死一伤,与方才那重重情状,都不能使他信服如今这江陵城皆由薛奉鸾管辖。
薛贺二人走在前边,谢砚跟在她们身后,偏偏那副将凑到谢砚身旁,低声问道:“谢公子贤名在外,怎甘愿让两个小女子把持城政?”
他以为压低声音,薛奉鸾便听不见,却不知他们的动作全让薛奉鸾洞悉了。
谢砚不动声色地拉远与他的距离,倒真的耐心解释道:“某无志于此,不过也知道各位有意拉拢谢家。奉鸾怕某难做,便自揽了。”
直到入了议事厅,这副将都如在梦中。
薛奉鸾懒得寒暄,也不愿与他兜圈子:“我只有一言,白湖镇当真被你们占了去?”
那副将不知是热的,还是被她气势吓到,额头上布满细密的汗珠:“薛统领这话就言重了,我们只是碰巧收复罢了。”
“碰巧收复啊——”薛奉鸾玩味地念了一遍这几个字,而后语气急转直下,“那你说要用白湖镇与我们的合作做交换,难道是要送给我?”
副将讪笑道:“毕竟是薛统领的家乡,想必你也喜欢我这份大礼吧。”
“既是拿白湖镇做交换,我自然是欢喜的。但我要听一句实话,到底为何是白湖镇?是在威胁我,还是在讨好谢砚?”薛奉鸾厉声喝道。
那副将一时间被吓得一抖,却仍是强壮镇定。即许是想起薛奉鸾不过一“娇弱女子”,能奈他何,稳住心神,看向谢砚。
他不曾料到的是,谢砚并无半点要说话的念头。
相反,薛奉鸾能直接看那信,谢砚也不意外,就说明这二人早就互通有无。
他的面色一阵青一阵灰,哭丧着脸道:“我、我先前虽见薛统领风采,却不知谢公子不过问江陵城中事啊。您与谢公子的情缘人尽皆知,我确是想要拉拢谢公子的。”
薛奉鸾勾唇一笑,显然不信他的话。
若是谢砚把持城政,总归他体弱多病,随便找个什么由头把他害了,也不会有人怀疑到他头上;若是薛奉鸾,那便更好办了,人总是不信女子能成事,把所有财权都夺过来,至于人是杀是囚还是什么,更是无人在意了。
她打量着这人就是这般盘算,自然是警惕些。
见眼前人神色有异,这副将也不退缩,反倒是从衣襟里摸出一个印章来。
“这是白湖镇官印,我是真心投诚,还望薛统领能与我合作。”他埋着头,看起来毕恭毕敬的模样。
送上门的东西不要白不要,薛奉鸾自然是接过来,在手中翻来覆去的打量着。
“把它给我,只是不得已而为之吧。”她冷不丁地开口,那人虽埋着头,却顿时抖如糠筛。
他的反应映证了薛奉鸾的猜想,他确实是心存侥幸,认为薛谢二人不懂这些,便可以口头承诺达成目的。谁料薛奉鸾并不给他面子,反倒是给他下马威,让他不得不用最后一招了。
损失一个白湖镇,便能得到更多,若是要让其他人选,也会觉得合算。
“若我们答应了,之后你有何打算?”贺照问他。
他抬头理襟:“到最后自然是两方对决,胜者为王,败者为寇。”
所以这人自始至终都没有把霍烨放在眼里啊。
“霍统领又该怎么办呢?”薛奉鸾问道。
那副将一愣,显然是才想起这人来,随即面带愤恨:“霍烨这个小人!”他低声咒骂一句,“薛统领我奉劝你一句,他会背弃与我们的盟约,更会背弃与你的。”
“可我与霍统领更为相熟,他都会背弃,那这位副将你便更不可信了。”薛奉鸾故作可惜,“当然,现在他在我手里,我若是不想让他好起来,他是绝对好不起来,也掀不起什么风浪的。”
她缓缓将视线投向这位副将:“若你同他一般,那我也能安心与你合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