钱天在这个24小时便利店打工已经挺久了，工作不好找，同时工作又找不到人，原本6个人轮班，现在只剩下了3人，连续夜班的时间加长了。
小小的便利店紧挨着一个不算老旧的小区，可是这个不算老的小区被一排排的老旧公寓包围，都是建成五十年以上的房子，现在看起来寒酸无比，然而初代房客搬进来时一定怀着对未来的无限希望。
今年夏天，这些房子被盖上了拆迁绿网布，到了冬天就荡然无存了。草恣意长满了无人光顾的土地，执着又贪婪。
钱天隔着白班同事擦得锃亮的玻璃看向外面，原本宽阔的马路围起了大半挖着地下广场，被删除了声音的街景静得出奇，噪声只有在车辆拖着彗星长尾巴般飞驰而过时敲开耳膜。
也不知道算不算好事，附近的人口减少了大半，便利店的人流量减少，轮班人员也减少，工资还涨了一点儿。
钱天这才注意到，交接班时关掉的音响忘记了打开，刚才忙着补货也没什么，现在一闲下来就感觉到被不自然的静谧包裹。钱天急急打开音响，又掏出手机刷新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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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您好，欢迎光临！”
推门时的门铃会替他打招呼，钱天保持着站着弯腰双手靠在柜台上撑着脸的动作不动，只是抬起了眼不再看着手机。进门的是一对父女，小女孩穿着隔壁幼儿园的校服。
现在都几点了，小朋友咋还不睡觉呢？钱天不是个会和客人说闲话的人，不睡就不睡呗，孩子家长肯定有他的道理。
判断两人没那么快来结账，钱天的视线又落回手机，点进一个标题看着就很刺激的链接。仿生人或接管人类？
原来内容只是说著名的跨国公司被曝，为了制造出定义为“完美”的仿生人，多年来陆续放出数量不多的仿生人安插到世界各处进行模仿学习，再传输信息回去供科研人员研究。像街头随机采访一样，这些放置并没有计划性，也并不妥善。
这些散落各地的仿生人外表和身体机能与人类无异，还能模仿拥有人类的情感，唯独缺少“共情”能力。
他们的功能最长的免检修期限是4年，超过4年未进行维护的仿生人会出现各种问题，然而超过70%放出的仿生人都未按时回到公司进行维护，40%的仿生人还彻底切断了联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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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好，算钱。”是偏脆生的青年嗓音，真不像有那么大的孩子。
手机看得入迷，钱天都没注意到客人的靠近，赶忙站直身体，去“嘀”小女孩递过来的一捧零食和男人放在柜台上的几瓶饮料，都扫完又扯了个袋子，把商品装入，等着男人出示付款码。
钱天讨厌和人发生眼神接触，特别是来店的客人，可是也不知咋地，他对面前戳着手机的人就是泛起了抓心挠肝的好奇。
冒着眼神接触的风险，钱天偷眼打量起来，这个人的皮肤在头顶白色灯光的照射下白得出奇，好像小时候家里摆在茶桌上的那套德化白瓷茶具，让人难以相信为东方人所有。
“你好？”那人看钱天对他亮出的二维码没有反应，出声提醒。
慌张回神，两人的眼神有了一秒的相交，钱天被烫了个措手不及，“嘀”是扫描枪扫过二维码的声音，“好了。”
“谢谢。”
男人从购物袋里掏了个奶酪棒递给小女孩，推开门走出去，又拉着门把手等着正把刚打开包装的奶酪棒往嘴里炫的小女孩。
看着小朋友手上嘴上急切的动作，脚又像被地板黏住一样挪步，钱天觉得好笑，也没有特别的原因，他抬起了笑咪起的眼，四目相对，唔，又来，不过肯定不可能是父女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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昼夜颠倒好像对钱天没什么影响，和白班同事交接完，钱天去了附近的早餐摊吃了包子白粥，又荡荡悠悠回了家洗漱休息。
坐在床沿上，看着四四方方的阳光斜斜地照着地板，钱天不禁叹了一口气，当初用了相对于面积便宜的价格租下的这套老公寓，终于也被列入了拆迁行列。搬家真麻烦，虽然有找房屋中介，但还得抽时间去看房子，麻烦，真麻烦。
脚下踏了空，钱天醒了，指针指向十二点半，昼夜节律真是精准呐，正午阳光最盛就来个噩梦吓醒你。刚才梦到了什么？明明前一刻还在梦中，现在回想又宛如百年之前般朦胧不清——毫无血色的瓷白人偶，掐着他甩下山崖，杀了你，我们仿生人就能统治世界！
快速坠落的自己惊恐地看到了杀手的面孔，端正如人造般的脸庞，一汪深情的褐色大眼，还有偏厚又像上火一样猩红的唇，是昨天晚上上班后的第一个客人，背着日光站在峭壁顶端，发梢是比棕发更淡的浅褐色，衬得白皮肤更加耀眼……
科技已经进步到令人怀疑生理学上的人类真的能产生自由意志，还是那些欲望仅仅只是幻觉的地步。到底仿生人要是什么形式才属于“完美”？不吃不喝，不眠不休？还是能够模仿人类的“共情”能力，不被觉察出异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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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还是夜班，老板发信息来交代，让他有空把新年小装饰贴到天花板上。钱天正坐在人字梯上仰着头贴着最后一个小装饰，便利店来客的门铃响了。
“您好，欢迎光临！”
下意识地看去，是与褐色瞳仁的第四次相对，是的，他算上了梦里的那次。
把人字梯搬回储藏间，钱天往收银台走。那人已经在那等着了，灰色外套，黑色牛仔裤，白色运动鞋，手上没有物品，一路盯着他走来。钱天被看得有点不自在，躲进收银台后面好像缓和了一点。
“你好，你在找房子吗？”还是你好做开场白，还是那副脆生嗓音，还是那双像要把他拽入深潭的眼，但是……？？
“你怎么知道？”下意识的反问肯定了问题的答案，钱天有点后悔，不会是真的来追杀他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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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叫王瑞，住在后面那个小区的一单元805。我工作需要定期出差，找人来帮我照顾花草有点大费周章，所以我考虑合租，户型是四房两厅两卫一厨，次卧500一个月。
我有一个朋友在你去的那个房屋中介，你要租房是他告诉我的。如果房东和房客直接签协议，也不用给中介费，我想我们也算认识，你不会拒绝我的，我就来了。还有，我马上要出差了，也有点着急。所以，你能答应我吗？”
“这不好吧？”钱天下意识拒绝。
“为什么？”
钱天迫不得已又看向对面人的眼睛，出乎意料，两颗玻璃珠一样的瞳仁亮晶晶的看不出任何情绪。如果有掩藏情绪大赛，这个人一定可以夺得第一名。
“我是说，我们又不认识，突然合租很奇怪吧？”
“你去中介找合租的话，不是也是不认识的人吗？”
好像是这个道理，逻辑满分，钱天落入了一瞬间的犹豫，可是……
“我不打算合租啊！”差点掉入逻辑陷阱，钱天愤怒咆哮。
“就你那预期租金，不找合租哪里有？！周围拆迁了，房源很紧俏的。”言语并不客气，可语气还是柔和的，搭配脆爽声线，还有点不合时宜的如沐春风，这下钱天彻底接不上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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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你能答应我吗？”问话与一阵开门铃声重合。
“您好，欢迎光临！”有顾客进门了。
为了不挡住客人，王瑞默默挪边了些。钱天依旧站在收银台后，讷讷不知道如何言语，这个人的遣词造句真是特立独行，什么答应不答应的，跟求婚似的。
客人来了又走，王瑞还没想出个所以然，这个租金好合适啊，好像有点难以拒绝。
“就租金每月500，物业费我出。”
“水电费呢？”
“我出。”
“上网费？”
“我出。”
我要上钩了，钱天在心中告诉自己。
“还可以帮你搬家，我的车……”
“成交！”钱天面上闪着兴奋的光，500块钱一个月，还是后面的小区，这种好条件去哪里找，省点钱就可以多打点钱给爷爷，先答应再说，不行就跑路呗，只是这个人好奇怪，怎么一点也不意外，好像知道他一定会答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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房主真的经常出差，钱天搬进来已经给他转过2次房租了，而两人的上一次见面还是搬家那天。
钱天没有忘记给阳台的花花草草浇水，还有小小鱼缸里的一条胖金鱼，也记得每隔几天换水喂食。他打扫过公共区域，在沙发底下捡到一只水彩笔，在客卫发现了儿童牙膏，小女孩呢？
难道王瑞是个变态杀人魔？杀了小女孩，又绑了自己？不能够啊，这受害者选择跨度也太大了吧，而且自己也不像被绑啊，总之还是有点在意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