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别后过了多少年,钱天在处理器里做着运算,整整五十年了。
街景的变化天翻地覆,但其间总有一些熟悉的,未曾改变的。钱天在记忆仓库里删删改改,轻车熟路来到了那扇门前。正要键入密码的手一顿,转而叩起门来。
开门的是一个仿生人,钱天在广告里见过,您的私人全能护理师——小雪。
“请问您找谁?”
“王瑞……王瑞先生在家吗?”钱天颤动地给称呼加上了敬语。
“稍等。”门毫无感情地被合上,不一会复又打开,“您请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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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请您在客厅稍坐,王先生说他需要准备一下。”
坐上熟悉的沙发,手边就是那个小鱼缸,缸里还是那只小胖鱼,在水里忘记了前行。伸手捏着鱼尾提起,小胖鱼缺氧扭动得厉害,钱天仔细摸索着鱼滑腻的肚皮,指甲一捅不明显的正方形,电池弹了出来,轻轻吹吹电池,钱天又把电池安好,重回水中的小胖鱼欢快地游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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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羡慕吗?我拥有你永远也得不到的东西。”这是王瑞见到他的第一句话。
“——衰老。”枯树般的嗓音郑重地宣布。
房间做了不少适老化的改造,垂垂老者躺在没见过的床榻上对他笑得轻松,“这栋公寓也要拆掉了,他们为了照顾我,等着我呢,而我等着你。你来了,我就可以把这些都腾出来了。”
玻璃珠般的眼中充满了浑浊的雾,他最看不得的流泪小鹿眼已经看不清了,直到相握的手上滴满了水滴,才后知后觉,“别哭了,我要心疼的,让老头心疼,小心我告你虐待老人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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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会怪我吗?把你修改成了永生。这么多年了,你是否体会到了吸血鬼般的寂寞?”
温热的,遍布皱褶的,干瘪的手在不自主地轻轻抖动。面对咯咯的笑,钱天什么话也说不出口。
“我很自私的,是我决定用伴侣仿生人改造成将成为你的你,是我偷偷在你的意识芯片里加上了我,是我毛遂自荐,没经过你的同意就编织了那场梦……你恨我吗?”
“越是活着,越是不想死去。你救了我,这可以抵消所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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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次离开那个家不久,钱天在新闻上看到了铺天盖地的讣告,“王瑞院士永远离开了我们。”
看完全文,人已经站在了家所在的那个工地面前,这么多年了,拆除一栋房子的手段还是没有改变,窗框等金属部分已经拆卸完毕,高大的机器一下又一下锤击,发出巨大的轰隆声。
不少原住民都来见证这改变历史的一刻,和自己的曾经拥有做着最后的告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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钱天想起了便利店附近那些早已被拆除的老房子,鸟儿衔来草籽,草儿迅速接管人类地盘……
生命的形式种类繁多,它们呈现的方式无法被预测,但所有的终结却早已盖棺定论——所有的生命终将逝去。生命个体都是有限的,就连生命本身也是如此。连脚下踏实踏着的地球,也终将变成不毛之地的优雅宇宙中的昙花一现。
除了人类外的其他生物也会衰老,但它们的意识总是局限在当下,就像巨石落下,羚羊跳开,仅是本能。只有人类是唯一知道会有死亡,并去思考死亡的生物。人类反思过去,想象遥远的未来,惧怕即将到来的黑暗。
于是,人类在死亡面前感受到了专属于人类的恐惧。“所有的宗教信仰、科学研究,乃至所有的哲学,都是出于这种恐惧。——奥斯瓦尔德·史宾格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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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好,你也来看拆迁啊?”是来自梦中的清脆的青年嗓音。
转头望去,阳光下浅茶色的发,皮肤白皙透亮如白瓷,人造般端正脸庞上褐色的大眼,还有丹红的唇,无比亲切熟悉的,是篆刻在出厂设置里的长相,可还是看得钱天入了迷。
顾不得周围人的眼,钱天用力扑进那人怀里,汪汪大哭起来,不需要呼吸,却抽抽搭搭得让讲话也上气不接下气,“不公平!不公平!你凭什么!凭什么给自己加了模拟呼吸模块!”
王瑞抚着小卷毛脑袋,一下又一下,“别哭了,别哭了,模拟体///液都用完就cum不出来了。”
“我还能继续爱你吗?”被风吹散的一句话,是谁说的呢?风声太大,我听不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