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嘶……”
两道抽气声同时响起,一个恶心嫌弃,一个尴尬窘迫。
唐恒从夏存树身后探出脑袋,透过层层狐尾环绕的光晕,打量起眼前这个过分年轻,甚至可以说是嫩的大妖。
那妖正讪笑着摸了摸自己的鼻子,对上唐恒带有探索意味的双眼,他生生无视了跪拜的仓满,冲唐恒咧了咧嘴,露出两颗可爱的小虎牙。
“哎呀,这不是,不是唐恒嘛!我是你的粉丝唉。啧,今天出门没带相机,等会能上我家跟我合个影吗?”
“龙王大人”谦逊有礼地对唐恒招了招手,未曾完全褪去婴儿肥的脸上满是期待,他看着比唐恒还要年轻几岁,压根看不出半点蛟妖暴戾的模样。
可夏存树对这家伙是实打实的的厌恶。仓满一家的恭敬,他也没回避,见唐恒默不作声,男妖便大步向他们走来,全然无视了夏存树那想要吃“龙”的目光,自顾自地对唐恒自我介绍起来。
“我叫敖螭,按古代的说法,是这一方水域的领主,不自谦的话,倒也能自称一声‘龙王’。但这不都改革开放,新时代了嘛,我这领地还被人类填湖造地越围越小,早就算不得什么王啦!”
他笑嘻嘻说着,人已经走入他们的结界,来到唐恒跟前,礼貌地伸出手来。
“我真没说谎,唐恒老师,我真是你影迷,你演的小龙男我看了几十遍,还给你画过同人图呢!”
夏存树虽然嫌恶,但并未将敖螭拒在结界之外,可等这长虫真走到跟前,全然无视自己,只顾跟唐恒套近乎时,夏存树积攒的火气瞬间引爆,一把拍开敖螭伸来的手,嗤笑一声,“你这条不学无术的泥鳅,倒是挺会撒谎啊。”
敖螭平和的笑容没有丝毫变化,只挑起一边的眉毛,没有丝毫预警,对着夏存树完美的脸就是一拳——
「砰——」
夏存树尚未完全收起的尾巴在他出拳的瞬间,挡住攻势,像是早就防着这一手似的。
这下,唐恒才从敖螭的娃娃脸上看出了一丝属于蛟龙的乖戾,他还以为这两人又要就此大打出手时,夏存树却没有进行反击,敖螭也没再出手,只是顺着抬起的手,假意整理了下衣服,又冲唐恒嬉皮笑脸起来。
“你这狐狸,隔老远就能闻到你身上的狐臭味,可熏死我了。要不是你骚味太冲,盖住了唐恒的气息,我若知他在这,也就没有先前那一出了嘛!”
说着,敖螭无奈地耸了耸肩,将他差点淹死一车人的行径全都怪到了夏存树头上,好像那些只是个微不足道的误会罢了。
夏存树平移半步,挡住了敖螭看向唐恒的目光,冷笑一声,不屑去接他的鬼话。
两位大妖无声对峙了片刻,也不知他们是不是靠着千百年打出来的默契,暗中交涉了什么。敖螭顿时垮了脸,自觉没趣地挥舞水花,把还跪在地上的仓满扶了起来,而后潇洒转身往结界外走去。
“走了走了,这里边狐臭味太浓,干站着好没意思。你们既然来都来了,就去我家里坐坐吧。”
敖螭信步而去,并不理会后面到底有没有人跟来。在路过巨石边上时,他还发现了一只被卷入袭击风波的巨大河蚌,已经破了壳丧了命,便顺手捡了起来,夹在臂弯下头,继续步伐随意地走着,当真像是过来取了个快递。
闻言,仓满立马叫上抱着仓季的仓妙妙,一同跟着敖螭走了。
唐恒本想喊住他们,可转念想想,敖螭是此地的地头龙,仓满等小妖要在这里讨生活,定然要对他龙首是瞻的,跟去也是情理之中。
而小南小北二妖则捂着胸口没有动弹,目光紧盯着他和夏存树的背影。毕竟金主还在这里,哪怕面对龙王,他们也不会轻举妄动。
唐恒思索片刻,率先迈出一步……他和夏存树仍维持着牵手的状态,此时他往前走,自然带动了夏存树。
不甚放心,唐恒还用余光瞥了瞥身旁的人,夏存树的脸色实在说不上好看,但所幸他并不抗拒自己这样拉着他跟上去。
小南小北见二人携手往前,这才松了一口气。
他们的妖力比起仓妙妙这个妖二代都不如,此刻除了虚弱的仓季,受伤的他俩属于最末端的存在,两位大妖随便动动手指就能捏死他们。两边都不想得罪,若是二位大妖能和睦相处,那就再好不过了。
敖螭的龙宫并不远,绕过那块巨石,不过须臾,便见到了龙宫金碧辉煌的大门,隔着老远就能瞧见门前两侧如路灯般铺开,发出耀眼光芒的夜明珠。
一颗夜明珠的光是柔和护眼的,四排拳头大小的夜明珠一齐镶在门厅前引路,那光芒简直把湖底照得如同白昼。唐恒都能把庭前花园里各个颜色的淡水珊瑚,以及上头镶嵌的贝类瞧得一清二楚。
继续往里走,哪怕只是在一片淡水湖,这龙宫的奢华也不比传说中的海底龙宫差多少。唐恒在那些金银玉石、珠宝珍珠间看得眼花缭乱,夏存树是愈发觉得臭泥鳅的审美太恶俗。小妖们则各个低着脑袋目不斜视地跟在后头,大气都不敢喘。
越是靠近龙宫,这里的龙气便愈浓厚,寻常小妖被这雄厚的龙魂压得脊椎骨都觉得疼。
看着几只小妖走得太过艰难,唐恒虽感受不到威压,却也主动放慢了脚步等候他们,又在旁敲侧击下,问出了一些夏存树不愿细说的往事。
敖螭,龙如其名,本体是条没有龙角的蛟龙。
蛟龙生性凶恶残暴,视生灵如草芥,时常给当地百姓带来灾祸。
他虽非正位龙王,却也有个敖字的名头,在末法时代也算得上龙族拔尖的存在了,即便身居湖潭而非大江大海,仍旧地位崇高,国安局那边都得尊称一声龙王。
而他和夏存树的梁子,结在千年之前。
那时的夏存树也不过是只刚会化形的狐妖。他身附上古血脉,不走寻常狐族修家仙的道路,而是积德福照一方领地,久而久之,得了山民的崇拜,方圆百里的村子都为他建了狐仙庙。
有了香火供奉,夏存树的修炼自然更加顺畅。
敖螭当年也是刚破壳不久,顺着水域为害四方,有他在的地方不是洪水溃决,就是阴雨不断,一路祸害下来,还结识了一损友旱魃。二妖合伙为非作歹,洪涝之后再接大旱,弄得四下民不聊生,但他俩就是靠灾祸修炼的,一时间也成了风头无两的大妖怪。
这一年,敖螭与旱魃路过了夏存树所在的地界,二妖不爽这里居然有只狐妖高坐庙堂,随手就砸了夏存树的狐仙庙,还在废墟上下咒,害得村落当季颗粒无收。
夏存树听闻信徒哭诉,迅速赶来,幸而害人组合还未离开,等他到时,只见二妖正在啃食村内妇人的大腿,那妇人并未死去,疼得直哭,他俩却吃得越发开心。
电光火石间,敖螭只觉有一道火光从头劈下,直接削去了他镶嵌在额头上的假龙角!
“人形都没修好,倒是把脸皮修得挺厚,小小虫猴也敢在此行恶。”夏存树边说边与两只恶妖缠斗,修炼出来的三条尾巴舞得虎虎生威,以一敌二也不落下风。
此处多山林,哪怕有水源也多为小河溪流,又因旱魃在此地逗留许久,水源都快干涸到河床了,敖螭借不到水力,被打得节节败退,倒是旱魃引发山火,还能在分心保护村民的夏存树身上占得几分便宜。
但他们斗得上天入地,动静太大,将周围一些散仙和隐居的大妖都惊动了。
农耕时代,人命贱如杂草,无论是仙人还是妖怪都不怎么在乎几条人命,但毁人庙宇却是修行者公认的不齿行径。
再加上敖螭与旱魃惹得半个国家陷入灾害动乱,早就有人看不惯他们了,所以不少小妖、道人趁此机会联合起来,协助夏存树一同重创了两个祸害。
其他并未出手的散仙与大妖也觉得大快人心,在赶跑祸害后,他们还给夏存树送了一些修行所用的好东西,算是给他们看好的后辈些许助力了。
夏存树一一谢过,又亲自出手帮受灾百姓重建家园,恢复生计,如此一来,狐仙庙就建得更多了,他的信徒也更多了起来。
那旱魃被赶出中原一路向西回到了大漠,后来被下山的茅山道士合力围剿消灭,而敖螭则顺着水源,一路往东跑去了东海养伤,如此平静了数十年。
敖螭的性格乖张,又非正位龙,在东海受尽欺负,明里暗里吃了不少亏,性格也不似先前那般嚣张跋扈。
东海龙王还是心疼这个族侄的,待他伤好后,便分给他一方水域,让他能做个逍遥龙王。
可敖螭离开东海后立马原形毕露,一到领地就命令四周百姓每年都要给他上供童男童女,不然便要搅动洪水涝害,涂炭生灵。
百姓无奈,只能按他说的上供,如此近百年,直至夏存树游历路过,再次和敖螭大打出手。
这次二妖都已成为了一方大妖,打起来是震天动地,异象丛生。
当朝皇帝也被惊动了,当即下旨让国师寻求上仙庇护,经过一番调查,才算清楚了敖螭的种种残暴行径,一状就告到了东海龙宫。
东海龙王震怒,直接把敖螭贬责到了内陆的一方小湖内,接受劳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