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消气了吗？"

赤井秀一两只手里都拿满了各类小吃，此刻他看向不远处正在吃抹茶沙冰的少女，语气有些无奈："只是亲了你一下而已。"

"什么叫只是亲一下！"少女立刻炸毛，原本一身和服端庄典雅的她此刻像是一只张牙舞爪的小猫，"你这叫耍流氓知不知道！"

赤井秀一凝视着她的小脸，看到她嘴角上还粘着未化的冰沙渣子，笑了笑："为什么你会这么觉得？"

"我？什么叫我觉得？"月见山未来被他反客为主的提问给哽住了，"难道你不这么觉得？"

"如果说你跟我是毫无关系的陌生人，我这样的举动可以被称为耍流氓，但这不适用于你和我之间。"

长发男人将左手的苹果糖叠放到右手的章鱼烧盒子上，腾出左手将少女嘴角的冰沙抹掉。

月见山未来下意识想后退一步，男人却早有预料一般上前一步，缩短了二人之间的距离。

"你……"感受到男人有些粗糙的指腹在她的脸颊上慢慢摩挲，被他接触的地方仿佛有火在烧，月见山未来立刻侧开了脸，"我们就同事关系，怎，怎么就不适用了？"

"是吗。"长发男人若有所思，"那你觉得怎样的关系可以？"

他的语气很认真，似乎真的很想知道这个答案。

哈？这个FBI在发什么神经？

月见山未来瞪了他一眼："什么关系都不行！你再乱说话，我们今天的约会就结束了！"

长发男人仿若未闻，随手一指旁边的烤鱿鱼摊："吃吗？"

月见山未来："……吃。"

她怀疑他在转移话题，但她没有证据。

但是对方好歹是消停下来，月见山未来也就没管了。

二人一前一后地在街道上逛起来。

卖各类糖食的摊子上，晶莹剔透的糖衣在灯光下闪着诱人的光泽。章鱼烧的摊主熟练地翻动着铁板上的小球，塑料盒里的木鱼花因为蒸腾的热气变得有些蜷缩。烤鱿鱼的摊位上炭火噼啪作响，鱿鱼在铁网上滋滋冒油，摊主用刷子蘸上酱料，香气瞬间就被激发出来。

月见山未来兴致勃勃地边走边吃，突然，一声低沉的轰鸣划破夜空，第一朵烟花在天空中绽放。

"终于开始了！"她心想。

夜幕下，金色的光芒如同瀑布般倾泻而下，照亮了所有人的脸庞。

紧接着，红色的、蓝色的、紫色的烟花接连升空，在夜空中交织成一幅绚丽的画卷。烟花的倒影在河面上摇曳，仿佛天空与水面同时绽放出璀璨的光芒。远处的东京晴空塔和现代化的高楼大厦在烟火的映衬下显得更加壮丽。

人群中传来阵阵惊叹声，孩子们兴奋地指着天空，大人们则露出满足的笑容，少女少男们则拿着相机试图记录下这一刻。烟火的轰鸣声与人们的欢呼声交织在一起，形成一种震撼人心的交响乐。

月见山未来伸着脖子努力地往天上瞧，由于他们远离了最好的观赏位置，所以只能看到一部分烟花。但即使是这样，也有着足以震撼人心的美丽。

"真美啊……"她忍不住喃喃道。

赤井秀一也抬头看向天空中的盛况，但不到一分钟，他的目光便落在了斜前方的少女身上。

她此刻正捧着装着金鱼的塑料袋，仰着头望天。他能看到她的侧脸被烟花的余韵所照亮，就像在银座的那一晚，她站在人行道的边缘，五颜六色的霓虹灯映照在她的脸上。

那一刻，赤井秀一下意识想到了圣彼得教堂的圣母彩绘玻璃窗——那是由五彩斑斓的珐琅和颜料所勾勒、拼接出来的艺术品，显得那样唯美、庄严和神圣。

也是那样的……遥不可及。

"你讨厌我吗？月。"

在喧闹嘈杂的声音和盛大的烟火下，月见山未来再一次听到了这个问题。

她转过身去。

月见山未来今天第一次如此认真地看向赤井秀一。

在所有人都仰头望向夏日最美的盛况时，他们只固执地望着彼此，如同一场默无声息的对峙。

眼前的长发男人一如往常，他的下颌线条锋利如刀，勾勒出一张棱角分明的轮廓。

这是拥有最坚定意志的人才有的面庞。

他冰绿色的眼眸时不时被五彩的烟花染上不同的色彩，然而她清楚，那只会存在于一瞬间：

当绚烂落幕，当激情过去，他眼中只会剩下那一开始的颜色。

这无疑是令人敬佩的。

也是，令人心碎的。

"我不讨厌你。"

在赤井秀一决定后退一步，准备主动放弃这个问题时，面前的少女突然开口道。

"我不讨厌你，诸星大，真的。"

新一轮的烟火在短暂的停息后又一次升上空中，不断地绽放然后坠落。

"我讨厌的是不够坚定的我自己。"

在喧闹和嘈杂之中，他听见了她声如蚊呐的回答。

也许是夏日祭的烟火太过震撼，也许是手中还游曳着的一尾金鱼实在美丽，也许是那猝然一吻的长尾效应。

月见山未来第一次向他敞开了她的心。

她不讨厌虚假的“诸星大”，她也不讨厌真实的“赤井秀一”。

好吧，之前可能有点讨厌，但现在她已经想明白了，毕竟对方只是一个二次元角色而已。

——退一万步说，就算他不是，作为拥有独立人格的他也有自己的任务有自己的使命。

月见山未来十分清楚，赤井秀一完全在做他看来名为“正确”的事情。

所以她不会去怪他。

月见山未来讨厌的是自己，讨厌自己这看起来清醒其实摇摆不定的意志。

明明知道什么是真实，知道什么是虚假，对于所有事实都再明晰不过的她无数次告诫自己：

不要太过在意这一切，不要付出自己的真心。

月见山未来知道什么是死亡。

对于这种梦幻一般的重生，在这个不可思议的世界里，她后知后觉地意识到了活在当下的意义。

在得知攻略对象会刷新的时候，月见山未来甚至有一瞬间产生了“要不就这样凑活过得了”的想法。

毕竟重要的是人生的过程，结果并没有那么重要。

而且，就算在原来的世界复活又怎样呢？

还是毫无变化的世界：

不断流逝的、无可挽回的时间；被无聊的世俗推着茫然向前的芸芸众生；

人与人之间冷漠孤立；千篇一律的幸福和各种各样的不幸。

所以，复活无所谓，不复活、死掉也无所谓。

月见山未来需要一个有形的目标，才不至于变得虚无。

对于一切都感到虚无，一切都变得毫无意义……那样的感觉实在是不太好受。

——所以，像play game一样继续前进吧，尽情地享受这只能一命通关的游戏过程。

尽量不展露自己的真实、把一切都藏在坚硬的盔甲之下；

别人付出多少，自己就付出多少；

等价交换；

……

像这样的话，也许就能安全一点吧？

月见山未来突然想起了自己的第一个任务对象：萩原研二。

对于他，她出于道德的愧疚感更多一些——她确实喜欢他，但那是非常让人安全的"喜欢"。

因为萩原研二一开始对她态度实在太差，又是完全花花公子的样子，所以她理所当然地、狡猾地付出了令她安心的"真心"。

可是赤井秀一不一样。

她不断告诫自己对方是什么样的人，却还是在不知不觉中付出了越线的"真心"。

所以，当她意识到她潜意识里信任的人却并不信任自己时，当她意识到彼此付出了不对等的情感时，月见山未来惊讶地发现自己只有短暂的愤怒和伤心，接着汹涌而来的是对自己的指责。

为什么她做不到？

对方都可以毫不动摇，为什么她不可以？

……太愚蠢了。

也太令人讨厌了。

所以，这段时间对"诸星大"的冷漠和无视，更多的其实是迁怒。

是对愚蠢的自己，对她所做出的愚蠢的行为的，迁怒。

"啪嗒"

月见山未来下意识去摸脸上那道湿痕，差点想要骂出声。

她竟然软弱到要在这家伙面前落泪了吗？

但是很快，越来越多的水滴落在了她的脸上，落在了她的身上，从天空中绽开的烟火间隙中落在了大地上。

"下雨了……"月见山未来喃喃地伸出手，越来越密集的雨珠落在手心，汇成了一弯小小的水洼。

"下雨啦！"

"快去躲雨！"

天气预报中的阵雨终究是落下来了。在人们争相躲雨的混乱中，才开始没多久的烟火大会就这样匆匆结束了。

骤至的暴雨中，月见山未来再一次看向对面的长发男人，不断打落的雨点模糊了她的视线，让她有点看不清他的表情。

"夏日结束了，苦涩的、闷热的、绚烂的恋爱也结束了"

不远处，雨中隐隐约约传来了女人的哼唱声，完全是日本80年代流行的city pop风格的歌曲。

啊啊。

闷热的夏天。

湿透的夏天。

也是……残酷的夏天。

"诸星大，今天的约会结束了。"

月见山未来头发全都被淋湿了，但她却十分释然地对着面前的男人露出了一个真心的笑容：

"我要回去啦。"

-

"一间房间，劳驾。"

正站在旅店前台登记的赤井秀一时不时看向身后湿淋淋的小姑娘，在心中叹了口气。

在拿到房卡后，赤井秀一抓住已经在打喷嚏的少女，不由分说地就往房间走去。

进入房间后，他打开灯，又去打开了热水器，从壁橱中拿出了浴袍递给了少女："你浑身都淋湿了，会感冒的。赶紧去换个衣服吧，前台说了热水器要热十五分钟，先忍耐一下吧。"

月见山未来本来想硬骨头地拒绝，但是她又忍不住打了个喷嚏。厚重的和服十分吸水，她的后背被湿透的内衣冷浸地粘住，明明是夏天却冷得像是泡在冰水里。

"多谢……"她还是接过了浴袍，小声地说了一声谢谢，然后进了浴室换衣服。

"我出去买点东西，你先换衣服。"赤井秀一说完便拿着房卡出了门。

月见山未来听着浴室外房门被轻轻关上的嘎哒声，原本挺直的脊背立刻弯了下来。

啊啊啊，明明想要帅气一点的说，怎么会搞成这种狼狈的样子！

月见山未来一边换衣服一边在心里哀嚎。

下雨后月见山未来本来想坐电车回家，但是烟火大会离开的人实在太多了，她这身衣服又不好挤进去，这阵雨下得又猛又急，等的时间里没几分钟就给她淋透了。

她本来打算就这样硬撑着回去，但是被赤井秀一严词拒绝了。

原因是她的安全屋离隅田川太远了，坐电车回去得至少半小时，长时间穿着湿衣服一定会感冒甚至会发烧的。

于是，赤井秀一不由分说地带她去最近的旅店开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