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来我和长官的声音还有些相像呢。”塞斐尔轻笑一声，悠悠然挑明了适才的作弄。

雪莱诧异地转过头，正巧与塞斐尔四目相对，长着雀斑的小脸诡异地红了一下。

下一秒立刻转头，青年再度利落地跪下身，“长官，我错了，审讯完我立马就去训练营反省，好好训练我的耳朵。”

利乌斯神色莫测，宽恕般摆摆手让他站在了一旁，隐晦地瞥了塞斐尔一眼，竟然没有计较他的过错。

塞斐尔颇有些遗憾，重新把目光投向被迫喝了吐真剂的丹力，心情愉悦地看起戏来。

丹力这类‘正式工种’跟半道出家的塞斐尔不一样，是完完全全不具备元素魔力的普通人，所以吐真剂这类魔药才能被军团安心采用。

利乌斯想必是采取了某些手段，进一步验证了丹力的身体属性，才敢采用价值不菲的吐真剂。

——“在斯里兰集市分散后，你有没有见过耶芙丝？”

丹力瞳孔放大，红宝石般的璀璨眼瞳都暗了一个色调，呆滞地挺着脸答道，“见过，在巷角乐器行。”

塞斐尔有些吃惊，不就是他捡到阿卜的地方吗？

对面的利乌斯倒是没有立刻答复，修长的指尖敲击着红木桌面，招呼雪莱走了过来。

绿毛青年轻车熟路，指尖催动出银白的火苗慢慢推入了显形水镜中。

裂纹如蛛网般飞速盘踞蔓延——不一会儿，丹力的身形便出现在水镜内，身后的背景赫然是斯里兰集市。

众人屏息凝神，等待着丹力和耶芙丝的出现。

一旁的塞斐尔倒是颇感不妙——这水镜，会不会出现他跟阿卜的身影啊？

他跟小精灵相遇的地方，恰好就是乐器行对面的小巷里，应该不会这么巧遇见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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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镜中的丹力一如既往的开朗，遇见耶芙丝后还热情地打了招呼，两人攀谈了没一会儿便分道扬镳，事情貌似确实如丹力所说一般。

耶芙丝虽不如萨莉亚那般是圣子的得力干将，但作为圣殿颇有资历的女仆长，她也颇得人心。

女人有一头少见的亮橙发色，顺直的长发与腰齐平，看得出来经常打理。不像萨莉亚般冷肃，耶芙丝生了一张极其美艳的亲和面庞，红宝石色的眼瞳与丹力倒是相似。

塞斐尔松了一口气，幸好没显出他的身影。

显形水镜是个很古怪的魔器，必须由当事人诚实地阐述事实，才能生成相应的情景。如果当事人说谎，那水镜便会停滞到裂纹显现这一步，无法呈现彼时情景。

照这样看来，不管丹力伪装与否，都能保证他今日证言的真实性。

塞斐尔这边想着，红木桌另一侧的精明长官又开了金口，“布坊坊主克拉克，还有他的女儿司格，你认识吗？”

丹力呆呆道，“认识。”

“你们什么关系？”

丹力表情抽搐起来，似乎脑袋里有什么东西在对撞，惊得一旁的雪莱都忍不住凑上前去，“不应该啊，喝了吐真剂，怎么还……”

利乌斯拦住了他，目光沉沉地锁住挣扎的丹力，直到男人的面部表情再度怔松，直愣愣开口:“我喜欢司格，司格是我的好朋友。”

“我，我讨厌克拉克……”

塞斐尔抬手支起下巴，笑吟吟地瞥了眼呆滞的丹力。

‘哟嚯，还有这层关系。’

想必他那天在酒馆没有看清的深色痕迹，十之八九就是布坊的染剂。

那朝他放冷箭丢石子的高手，会是丹力吗？这个大块头？为了掩盖那对异教父女的某些罪证？

——如果是的话，丹力的体术可以说相当惊人了，没有元素魔力的加持都能做到这种程度……

但这也太漏洞百出了，一瓶魔药喝下去他就得全盘托出，那也太容易完蛋了。

除非……还有人帮他。

塞斐尔眯起了眼，沉浸在自己的推理中无法自拔。

直到冷淡的讯问声打破了他沉浸的思绪——“采买物资那天，你有没有去过克拉克的布坊？见过司格了吗？”

丹力立刻摇了摇头，“我没有去过，我是在路上遇到司格的。”

利乌斯敲击桌面的手指顿了顿，冷淡的眼神瞥了过去，“你遇到司格时，她在做什么？”

丹力眼神发直，一字一句道，“他和一个红袍男人在一起，我不认识……”

利乌斯朝雪莱使了个眼色，绿毛青年立马再度发动显形水镜。

蛛网般的裂纹自澄澈的镜面中心荡漾开来，雪色的焰火燃起，瞬间将水镜层层包裹。

——啪嚓。

“长官小心！”雪莱一把拉开了利乌斯，挥手重重掀翻镜身。

事情的进展有些出人意料，水镜并未像先前一般显出画面来，而是彻底从中心裂开了。

浅蓝的剑芒倏然炸开，碎裂的玻璃呼啦啦落在地上，红木桌上都被炸出一个小坑，缕缕白烟自坑底升腾而起。

一旁呆愣的丹力也被小兵拉过，由于惯性狠狠摔到了地上，直直晕了过去。

塞斐尔躲过炸开的玻璃碎片，神色凝重地盯住碎裂的水镜。

‘不应该啊，有魔力加持的显形水镜怎么会炸开？’他不自觉摩挲起下巴来。

室内气氛瞬间如坠冰窖，雪莱拧着眉头，小心翼翼地看向自家长官，“团长，我真按部就班来的，以前也没发生过这种事，可能是水镜被人下了魔咒……”

青年的声音越来越小，到最后简直细弱蚊蝇，不知利乌斯能听清吗？

塞斐尔盯着地上昏迷过去的丹力，颇有些神不思蜀，水镜裂了也就算了，丹力晕过去是怎么回事。

脑海深处，他好似抓住了一条若隐若现的线索，但却迟迟找不到出路。

——是什么呢？

眼前的丹力被旁人的身影遮住了，塞斐尔一怔，意识瞬间回神。

——是利乌斯。

男人冷着脸，脸上还有避闪不及被碎片割开的划痕——蜜色的侧颊处缓慢地滴着血。

塞斐尔莞尔一笑，碧绿的眼瞳直直望进利乌斯眼底，“长官，这怎么能不算因果循环？我们好有缘分啊～”

利乌斯知道他说的是什么，毕竟上次是他划伤了利乌斯。

塞斐尔只是随口一说，现在倒是还没有调笑利乌斯的心情。目光掠过眼前长官英俊的面庞，转而直直朝红木桌上的残渣望去。

“雪莱，你催动显形法咒时，有没有种魔力对冲的滞涩感？”

绿毛青年此刻正蹲在红木桌下拾取水镜碎片，听到耳边的问话，不假思索道:“滞涩感不仅没有，施法反倒比以前容易许多。”

闻言，塞斐尔越过利乌斯，钻下桌子和雪莱蹲在了一起。

黄瞳与绿瞳蓦然相对，雪莱不由得愣了一下，“阁下……”

塞斐尔从雪莱手中拿过碎片，望着玻璃上淡淡的银蓝剑芒，轻声道，“既然丹力晕倒了，你有没有想过，是丹力被人下了别的咒，通过介质传导到了水镜身上，所以水镜才会……”

看见雪莱怔愣的脸，塞斐尔缓缓补充道，“碧波港有没有一种法咒，能将器物与人链接起来？或者不是链接，只是在遇到特定的词语或对象时法咒才会奏效？”

以他二十多年在银霜堡就学的经验，并没有研习过此种术法。但碧波港可不同于银霜堡，大魔导师西修罗尔的元素境界已然登峰造极，实话说碧波港创设的法咒种类应当大大多于银霜堡才对。

闻言，雪莱的眼睛越来越亮，猛然拉住塞斐尔的手，就要跟人站起来，“阁下，敢问是……”

塞斐尔可没跟他站起来，头顶就是桌子，站起来不得痛死。

于是他强硬地按住雪莱的肩膀，硬生生将人的动作截停，“好宝贝，别站起来，头会痛死的。”

雪莱的脸倏地一红，还没来得及说什么，眼前的塞斐尔反而被人揪着衣领拉了出来。

衣领口卡着喉结，立马在男人的颈前拓出一道割裂的红线。

塞斐尔喉间一疼，反手捏住利乌斯的手，强硬地卸去了利乌斯的力道，“长官，你是想杀了我吗？”

他不舒服地扭了扭脖子，不满地瞥了利乌斯一眼。

雪莱这个时候也钻了出来，兴致冲冲地对长官道:“多亏这位助祭，不然我都想不到这一茬，团长，敢问这位……”

不过这问话没来得及说出口，雪莱的嘴便被周围的同僚强硬地捂住了。

一旁另一位副队尴尬道:“并非助祭，塞斐尔是圣子的亲选侍从，如今来此是被国王指派，为释清本案嫌疑而来。”

雪莱诧异地转过头，在塞斐尔温和俊美的面庞上扫了一眼，有些难以置信。

“侍从？霍兰德还有贴身侍从……”他小声叽叽歪歪着，目光止不住地往男人身上瞥。

“可他明明会……”

沉默许久的利乌斯忽然轻咳一声，成功止住了雪莱将言未言的话语:“雪莱，别忘了你接下来要做什么。”

雪莱终于回神，心虚地笑了笑，像是突然想出了什么好方法，亮晶晶的目光锁定塞斐尔:“团长，我可以申请让塞斐尔帮我一段时间吗？”

绿毛青年歪着头，脸颊上的小雀斑让整个人显得更加可爱，有种不属于这个年龄阶段的稚气。

塞斐尔眯了眯眼，心里的疑惑更大了。

——到底是怎么回事？为什么总感觉这么熟悉？

“他今明两日都会跟在我身边，有什么问题直接来找我，你同样能看见他。”利乌斯冷冰冰道，黢黑的眼瞳定定望着身旁的金发男人，看不出情绪。

“好吧。”雪莱遗憾道，这不就是说不给他这个人的意思吗……团长什么时候这么委婉了。

塞斐尔还在细细打量着对面的雪莱，直到手腕被身侧的男人拉住，这才悠悠回神。

利乌斯一言不发，交代好雪莱带丹力去地下监所看司格后，便拽着塞斐尔的手臂走了出去。

？

塞斐尔十分疑惑，直到利乌斯松开他的手臂，面色冷淡的男人才讽刺地开了口，“我是不是没跟你说过，别把你的手段用到我的人身上。”

闻言，塞斐尔扯了扯嘴角，这次他真的是冤死了。不知道利乌斯今天怎么回事，莫名有一种草木皆兵的感觉，怎么他什么行为都能归咎到这方面上。

这是他最近第二次对利乌斯冷脸，“利乌斯，我虽然喜欢用这招，但也是有对象区分的，你脸皮也太厚了吧？真觉得你们军团里的人都是香饽饽，我见一个爱一个？”

利乌斯没说话，仍然用那种怀疑的目光盯着他。

塞斐尔有些烦了，前倾捏住利乌斯线条流畅的肩膀，微微贴近男人侧颊处的伤口，不轻不重地舔了一口。

血色染上了粉嫩的舌尖。

利乌斯被吓了一跳，粗喘着气猛地推开塞斐尔，“恶心……你干什么……”

看把长官吓得，眼尾都红了。

塞斐尔挑动舌尖，肆意向长官展示着尖端的血色，调笑道，“长官，看见没，这才叫耍手段。”

他伸直双臂打了个哈欠，眼眸流转，含着笑意的精致眼瞳一眨不眨地盯着利乌斯，“那种小朋友我才看不上呢，我最喜欢长官这种的，从脸到身材，都很合我的口味。”

“与其担心您的部下，不如还是先紧着自己吧。”塞斐尔没脸没皮，笑吟吟戏说着。

暖风卷着风语叶拂过利乌斯的侧颈，仿佛连血液流经的筋脉都一齐点燃，愈发剧烈地搏动着。

明知他藏着多少虚伪的作弄，但还是克制不了剧烈起伏的本能情绪。

“恶心……下作……”利乌斯冷声低低道，转身快步离开原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