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哐”地打开,又被合上。
祝余听到身后落锁的声音,一边就被轻柔却强硬地推坐到了房间里的大床柔软一角。
“你先坐一下。”程澈将人推坐后,还不忘半蹲下伺候着人脱鞋。
“哎?不用。。。”祝余缩回脚,正想拒绝。
就看到程澈扬起头,目光灼灼地,一手轻柔捏着他的脚腕说:“我屋里铺了地毯,你也不想。。。”
后面的话,他没说完,只是刻意露出一脸为难的神情。
祝余这才注意到,程澈的房间里除了房门那块,其余地方竟都铺着长毛的柔软地毯,而自己还穿着户外的鞋,确实已经在上面踩出了几个脚印。
“那,我自己来。”祝余说。
脚腕却被那人拿在手里不肯放开。程澈手指以极小的幅度摩擦着祝余纤细却覆着薄肌的脚腕,仿佛手里握着的是神明的袍角般虔诚,“不,我来。”
不由祝余拒绝,程澈极为认真的为他脱了鞋,又从一旁取出了一双毛绒绒的拖鞋。
直到套到脚上,祝余才发现拖鞋上竟是一只小金鱼的形状,两腮圆鼓鼓的样子在鞋头一晃一晃,可爱极了。
他没忍住左右摇了摇,脚后跟的小小鱼尾也跟着摆来摆去。
“这鞋怎么是这样子的?”祝余眼里露出惊奇,询问。
看他这副样子,程澈的心里早就软成一片。他没有告诉眼前人,这是他特意寻遍了几个基地,几乎耗尽了一个普通人一个月的生活费,才淘到的鞋子。当时,看到上面的小鱼模样,他就知道,这双鞋是属于谁的。
现在,特意准备的礼物终于套在了他的主人脚上。即使这个时间不在程澈的心里准备中,但他还是开心又满足。
“很适合你。”程澈只是浅笑着回答。将心里的澎湃都压抑在最深处。
他暗暗告诉自己,现在还不是时候,一切都不是时候。
总觉得莫名被夸了,祝余被他看得有些不自在,扭头回避程澈的眼神,打量起了房间。
*
“哦,对了。你等我一下。”程澈终于想起自己的模样。
他赶忙起身,一边叮嘱一边闪身去了房间里的洗漱室。
见人脚步匆匆,祝余也没在意,只是继续打量。
这里应该是程澈日常住的房间,只是里面的各种装修总让祝余有种诡异的感觉。
例如这张铺着黑色丝绸缎面床品的巨大床铺,上面竟然放着一个有些破旧的毛绒玩具,玩具上面的毛已经所剩无几,一时间竟看不出是什么东西。
再例如旁边墙上贴着的一幅巨型地图,上面密密麻麻标注着什么符号和文字。而它的旁边,却突兀地挂着一张被精致装裱后的儿童画。
【他有孩子?】
这是祝余看到这些后的第一反应。
踩在柔软的长毛地毯上,祝余凑到那副画前,忍不住仔细打量。
「被涂成天蓝色的夜空中,歪歪扭扭图画着几颗明黄色的星星,星星们排着队,最终连成一个勺子的形状,旁边还写着一行字」
“小北斗?”祝余仔细辨别着上面稚嫩的笔迹,喃喃念出声。
这几个字围绕在舌尖反复被咀嚼,祝余只觉得莫名的好听和熟悉,可是却没有任何印象。
直到洗漱室的门被打开,男人看到祝余站在画前的身影时,身形一僵:“你在看什么?”
祝余回头,就看到程澈一脸清爽,只是眼神飘忽,看着他一脸慌乱。
他不知道程澈在想什么,只是指着那副画问出心里的疑问:“这个,小北斗?是你的孩子么?”
“啊?”
没想到祝余竟然会这么问,程澈愣是没反应过来。
“孩子?你有小孩?”像是看出这人没听懂,祝余还放慢语速又问。
虽然他在询问这些时总觉得心里像是被什么揉得皱巴巴,直冒酸水。但他还是刻意忽略了这些。
程澈终于反应过来,他既无语又有些庆幸。
没想到人能这样误会自己,他走上前,拉着祝余的手赶忙解释:“当然不是。我怎么会有孩子?你误会了。”
心里的酸巴巴的感觉并没有因为听到这人的回答而好转。祝余甩开他的手,侧身走到一旁的落地窗边,眼神胡乱看着窗外,嘴里也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我误会什么。你有就有,有什么好隐瞒的。”
见人还是不信自己,程澈无奈地跟上去,低声哄着:“真的没有。那是我小时候和一个朋友一起画的。”
“一个朋友?”
“嗯,”程澈看着他的背影,似乎透过他看到了儿时那个小小的祝余,总是牵着他衣角的祝余,“一个很可爱的朋友。”
听出他话里明显的怀念和笑意,明明解释了男人没有孩子,但祝余只觉得自己的心脏被捏的更酸了,还连带着让他的眼眶也不舒服起来。
死死盯着窗外的云朵一角,硬生生将眼角的酸涩憋了回去。
祝余不明白自己怎么了?为什么对男人的话有这么大的反应?
【是因为我没有儿时的记忆吗?】
祝余想着想着,边说服了自己。一定是因为自己没有儿时的记忆,才会嫉妒这人竟然还会保留着儿时玩伴留下的东西。
想开后,祝余才看向他,说:“那你还真是长情,这种情况下,还保留着那副画?”
程澈被他说得有些害臊,总觉得祝余口里的“长情”二字近乎于告白了。他红着耳朵骚着头,说:“也没有,是后来机缘巧合找到的。”
祝余好奇追问:“那,你那个儿时玩伴也在这里吗?”
这问题难住了程澈。他想告诉祝余,是的,那人就在这里,而且就在他眼前,咫尺之间,他伸手就能环抱住的位置。
但他不能说。且不说他还没搞定之前那些,他还记得谭冰的嘱咐,祝余不能轻易受刺激。
“?”见人沉默,祝余不解。
就听到程澈吐出几个字来:“没有,我把他弄丢了。”
房间里瞬间变得安静极了。
祝余总觉得,程澈的话里藏着巨大的悲伤,那种情绪就像是翻涌的浪花,一层层沿着程澈的目光涌上来,打湿了祝余的衣角。
总觉得嗓子里有些酸涩,祝余咽了咽口水,干巴巴地说:“是么?对不起,我不该问。”
程澈听闻他道歉,立刻意识到自己没有收好情绪。他赶忙摆手,生怕眼前人自责:“不怪你,是我想说的。”
“好吧。”
任凭程澈努力,房间里还是陷入了尴尬的氛围之中。
*
就这样干巴巴站着也不是办法。
程澈只能试探着开口,这一次他反复斟酌字眼,才说:“坐会儿吧。我给你泡茶。”
“嗯。”祝余没看他,只是顺着他的动作,坐在了沙发上。
茶水翻滚着热气被倒在杯子里,红色透亮的茶汤隐隐带着苦涩的香气。茶杯确认不烫手,程澈才将其递到了祝余手上。
摩挲着茶杯光滑的纹路,祝余终于想起来这里的目的:“你,刚才见到我为什么要道歉?”
“。。。。。。”程澈坐在一旁,眼神没离开过眼前人一秒钟,似乎只有这样才能满足他这些天的恐惧与悔恨,“我以为,你也出事了?”
“也?”
“嗯。B区实验室出事了。”程澈对此事倒是没有隐瞒,只是说出这话时,神情满是悲伤。
“。。。。。。”短暂的沉默过后,祝余才缓缓开口,“我知道。”
他不知道程澈是不是有意试探,谭冰的死到现在祝余也没搞清楚。但他知道,如果如实说的话,没人会相信。
整个实验室的工作人员突然集体被感染,只有他和小狼两个外人安然无恙,这件事他压根说不清楚。
程澈听后猛地抬起头,愣愣地看着他,目光有些发直:“你知道?到底是怎么回事?发生了什么?”
被他的样子吓到,祝余微微后靠了些,神色不变地说道:“其实我也不太清楚。等我发现的时候,照顾我的护工就已经出现变异体征了。”
这些倒是事实。
“后来,我找到了小狼,想办法逃了出来。”那段有些惊心动魄的经历被他几句话说出了口。对其他发生的奇怪的事情,祝余选择跳过,因为他知道,程澈一定是去了那里。无论他如何撒谎,都会被眼前这个看似发呆,实则眼神锐利的男人看穿。
所以他选择隐瞒一部分,将另一部分真相说出。
“就这样?”程澈听完,眉头紧促,明显是有些质疑,“那谭冰呢?你没看到他么?”
见人这副样子,祝余低垂着眉眼,眸光一转。
在程澈眼里,就看见祝余本就单薄的肩膀开始颤抖,小幅度地抽泣声隐隐约约传过来,他却死命低着头,只露出白皙的颈子纤长,像是在极力压制住悲伤的情绪。
这副样子顿时让人慌了神。
男人赶忙凑过来,小心翼翼单膝跪在祝余脚边,伸手扶在他膝盖上颤抖的双手上,一边安抚一边询问:“怎么哭了?我不问了,你别哭。”话里尽是慌张与心疼。
【果然吃这套。】
祝余一边哽咽着心里一边想。其实他也不想装出这副绿茶样子,但是谭冰的事情他实在也没想到好的解释。
然后,程澈就看到祝余的手轻轻抚上他的,指尖格外冰冷,碰到他时还在颤抖。
祝余忍着哭腔颤抖着声音:“谭工被那些丧尸。。。那些丧尸。。。对不起,我没来得及救他。”
后半句说出口,祝余只觉得原本佯装的心情变得复杂了些。原来,对于没有救下谭冰,他心里确实是有歉意的。
想着,一滴泪水“啪嗒”竟砸在了祝余的手背上,冰凉凉的,湿乎乎的,真实又莫名。
当然,那滴泪也没被程澈看漏。
第一次看见祝余哭泣,男人本就愧疚不已的心脏更是被揉成了一团浆糊。
他再也没忍住,伸手捧起了祝余的小脸。尖尖的下颌搭在他有些粗糙的手心里,两颊也因为哭泣被染上薄红,随着祝余又眨了眨眼,几滴坠在长而浓密的睫毛上的泪珠砸在了男人手心。
“不哭了。都怪我,这一切都怪我。”
带着薄茧的指腹轻轻擦过柔嫩的脸颊,拂掉咸湿的泪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