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斤!”
“姬九斤!”
扯着嗓子喊了好一阵,金凝雪不禁有些泄气:“一直没有回应,是不是九斤不在里面呀!”
她的逻辑很简单:要是姬九斤在这里,听到他们的声音,自然会主动现身的。
而她却没有现身,那不就说明姬九斤不在这里吗?
总不可能是姬九斤听到了声音但故意不出来吧?
关南星没有说话,只是握着剑柄的指节有些发白。
若有若无的灵剑气息已彻底消失、面前的岩石洞看上去毫无异样、呼唤没有得到回应……种种迹象都在表明他找错了地方,姬九斤似乎并不在这里。
但是关南星的直觉却在叫嚣:
姬九斤就在这里!
他厉声说道:“你躲远点,我要把这一片铲平,亲自进去找!”
这么大的动静,会引来不必要的麻烦吧?金凝雪瞥了一眼关南星的脸色,默默咽下去嘴边劝说的话。
关南星脸阴沉得吓人,仿佛含霜覆雪,显然已经下定了主意。
而他下定的主意,任何人都无法改变,金凝雪知道她劝说不动,也不打算去劝。
她隐约能猜到关南星为什么这么坚持要进去找。
没有回应、气息消失……如果不是关南星之前推测位置有误的话,那就是姬九斤的情况不同于之前。
比如说早已身死道消。
对此,金凝雪虽然感到沉痛,但并不意外。
修仙界弱肉强食,这种事情随时随地都在发生,区别就在是死在一场斗法、一次秘境历练还是死于某一次进阶失败中。
但……所以金凝雪心底却生出来几分疑惑,但为何关南星这么在意姬九斤的生死与否?他什么时候和九斤关系这么要好了?
“南星师兄,你和九斤……”
金凝雪的疑问尚未吐出口,就听到不远处骤然响起一道轰隆声。
与此同时,一道白光凭空出现在不远处的岩石堆上,白光中有一高一矮两个人影若隐若现。
是传送法阵吗?金凝雪还有些不确定,就见关南星身形一闪,竟然毫不犹豫,直接奔向声音所在地。
这确实说传送法阵,法阵中的两人则分别是姬九斤和程晏。
回想刚才发生的事情,姬九斤满心紧张和侥幸。
她在听到关南星的声音时,便彻底清醒了过来,也不饿了也不困了,一路狂奔,以最快的速度找到并启动出去的传送阵。
对,这上古修士连炼丹的逃生通道都设有禁制,进出都需要通过传送法阵。
也幸亏有这些法阵,将关南星和金凝雪拦住,让他们没能第一时间踏来石洞,给了姬九斤周旋的时间,否则她都不敢想象关南星直接闯进来的画面该有多惊悚。
不过,虽然早就知道关南星就在外面,但从传送法阵中一睁开眼,便直接和关南星来了个脸对脸,哪怕这张脸俊美非凡,她也实实在在被吓了一跳。
“你站在这里做什么!”姬九斤惊呼,她话还没有说完,便陷入了一个结实的怀抱中——
关南星几步上前,伸出双臂将她拥入怀中。
火焰般灼热的气息源源不断传递过来,紧密到密不透风的怀抱,距离拉近到几乎没有,姬九斤甚至能够清晰听到关南星急促的心跳声。
“你跑哪里去了!都说了让你老实跟着我,不要乱跑啊!”关南星凶巴巴呵斥道。
天地良心,她冤枉啊!
姬九斤大感无辜,她自进入小灵天,就是自己孤身一人!这哪里是她乱跑,分明就是小灵天的问题!
“明明是……”姬九斤艰难抬起头想要反驳,这才看清关南星的脸,他眼角泛红,情绪激动仿佛弦上箭一触就发。
瞬间,姬九斤的那点不服气消失得无影无踪了。
她心底难得生出几分温情,努力伸出一只手,艰难地轻拍关南星脊背,安慰道:“没事,不要担心,我不是没事吗?”
“那你为何激发紫阳决,可有受伤,让我看看。”关南星道。
他一边说,一边按着她的肩膀让她原地转圈,自己则用目光从头到脚仔细审视她全身。
姬九斤的心不自觉提起来了。
时间有些仓促,她的衣襟遮得够严实吧?腰带是不是系错位置了?脖子的痕迹应该没有暴露吧?
还好,关南星并没有注意到这个,他环顾一圈,发现她胳膊腿都还在、没有外伤后便明显松了一口气。
“还算没有太丢我的面子。”关南星说道。
到底是谁在吃口硬心软的傲娇呀,原来是她自己,那没事了。
姬九斤不禁露出笑来:“本来就没有事,你太大惊小怪了。”
太好了,没被发现!
关关难过关关过啊!关南星这关也是让她闯过去了!
“激发紫阳决是因为当时遇到了些麻烦,但已经摆平了,难为你找过来,其实,我和程晏师兄也正打算去找你们呢。”姬九斤伸手抚平自己褶皱的衣襟,自然地转移话题。
“找我们?九斤,难道你和程晏师兄也被共同分配到秘境同一地吗?有程晏师兄在,怎么还到了要激发紫阳决的地步?”金凝雪不禁好奇问道。
金凝雪不说还好,一说这个,姬九斤的倾诉欲便一下子上来了。
“……当时那只妖兽就离我不到一指远,我都能看清楚它脸上的毛毛,然后,我转身就跳到它身后就给它来了一剑!你是不知道,那一下子可厉害了!”姬九斤绘声绘色模拟当时的凶险画面,重点刻画自己的英勇无畏和机智过人。
金凝雪听得聚精会神,赞同地连连点头:“就是这样,对付妖兽就不能和它们硬碰硬,打蛇还要打七寸呢。”
相比起紧张赶路、路上只斩杀了几只妖兽、捣掉了一个想要埋伏他们的小团队的关南星和金凝雪来说,被抓去当炼丹材料的姬九斤和被逼前去炼丹的程晏意外相遇的经历显然更有故事性。
随着姬九斤的讲述,金凝雪越听越投入,忍不住催促道:“九斤你说快点,你到底跟没跟他们走?什么丹药还要用精血来炼,一听就是魔修的手段。”
“是吧!”姬九斤越说越起劲,手舞足蹈:“我真不想去,但两个金丹期我又打不过,只能老实跟着走了,当时我还感觉心想完蛋了,这山洞里面怎么跑啊,结果到那里就看到了程晏师兄!”
程晏微微颌首:“不知道这冥域四鬼用什么手段竟然也找到了此处上古修士炼丹的小灵天,还在外出捕猎灵兽的路上恰好遇到了姬师妹。”
金凝雪啧啧称奇:“也就是程晏师兄你对丹道熟悉,竟然认得出丹室的机关,刚好那里又设有传送法阵,否则这次也太凶险了。”
姬九斤深表认同。
谁能想到空气中的青雾竟然是一种上好炼丹阴火,巨大的一个小灵天竟然只是上古修士的一个炼丹室呢。
要不是程晏认得丹室的构造,他们才不会那么轻松逃脱。
姬九斤边说边走,讲述得过于专心,以至于没有注意脚下长长的藤蔓。
“小心。”微笑侧耳安静倾听的程晏伸手扶了她一下。
姬九斤顺着他的力道轻巧越过地上的障碍物,敷衍着点点头,便转头跟金凝雪诉说当时的危急情况。
程晏含笑收起手,目露欣赏地看着姬九斤。
姬九斤此刻眉飞色舞,整个人生动得不像话,同样的事情同样的经历,换成她的角度,却瞬间有了新的解读,似乎不管再危急的情况、再凶险的处境,在她那里都变成了一个可以轻松拿下的小问题。
这可真是……太可爱了。
程晏心里轻快愉悦,脚下仿佛踩着棉花一样软绵绵的,他现在还有些难以置信,难以置信这一切并不是梦,而是真的发生了。
虽然姬九斤的拒绝公布为这件美梦蒙上了一层淡淡的黑雾,但其他的部分也足够他发笑了。
程晏不自觉再次扬起嘴角,仔细回味、细想姬九斤当时某一个表情、动作代表的意味。
回忆骤然被打断,程晏向另外一道冷冷的视线含笑问道:“南星师弟,为何这样看着我?”
姬九斤心里咯噔一下,说话声音不禁顿住,她没敢回头,只是耳朵竖起,偷偷听着身后的对话。
关南星声音如常,但不知道是不是姬九斤的错觉,她总感觉关南星声音仿佛压着冰霜般冰冷又生硬。
“我只是在想!”关南星一字一句咬牙说:“虽然我辈修仙人士不拘俗礼,但师尊日常教导不敢忘,你和小九男女有别,举止如此随意,恐怕有损她清誉,造成别人误解!”
刨去小九这样肉麻的称呼不提,关南星竟然是将进入小灵天前程晏对他所说的话又原样复述了一遍。
程晏微微一笑,仿佛在看不懂事的孩童一样,宽容又温和:“就像师弟所说的,只有庸人才会一直活在别人的眼光中,我从中得到了启发,思来想去,不应该为了追求所谓的俗礼而刻意疏离众人。”
关南星眼睛微眯,声音更冷了:“是众人?还是某一人?”
“这就是程某个人的私事,无需南星师弟担心。”程晏说。
“私事?哈哈。”关南星冷笑道。
两人的视线在空气中交汇,姬九斤简直能闻到摩擦出的火药味了,她咽了口口水,假装自己不存在,继续若无其事和金凝雪说找到出口的不易。
但关南星显然也没有忽略她的存在。
他看着姬九斤,突然问道:“中间呢?”
“什么中间?”姬九斤下意识反问。
关南星眼睛微眯,因为没有得到直接回答的不悦,但还是重复了一遍:“从激发传送到离开传送,中间的时间呢?你们独处了一日。”
也不算独处了一日,准确来说她是做了半日的思想斗争,然后才和程晏娱乐了半日。
但是这话可以说的吗?这不能说啊!
程晏泰然若素回答:“确实如此,我中了些丹毒,姬师妹帮我解毒,南星师弟何必起疑心。”
“我起疑心?程晏师兄自二十岁筑基后,炼丹便从无废丹,怎么今日就炼成了含丹毒的丹药,不会是故意犯错吧。”关南星语气中是大写的讽刺。
“人非圣贤,孰能无过,犯错也是常态,有的时候,你怎么知道错误不是另一种正确呢?也许刚好这样的错误让错位的事物重回正轨,南星师弟以为呢?”程晏反问道。
“错就是错,对就是对。何必扯什么借口。”关南星表示嗤之以鼻。
“是吗?人心不同,各如其面吧。”程晏含笑道。
关南星眼睛紧盯住程晏,冷笑出声:“人心不同,廉耻却有斤两——有人满嘴信义、兄弟情义,却把‘非己勿取’的道理嚼碎了咽进狗肚子里!”
程晏垂眸温声道:“物件可取,人心难夺,若是能夺走,说明那颗心本就不是你的,难道不是吗?”
“你!”关南星怒呵。
姬九斤盯着自己鞋尖,认真数着上面的绣纹,假装自己什么都没有听到、什么都没听懂,生怕一个不小心就被卷入男人的唇枪舌战中。
金凝雪却没有点亮这个技能,她不明所以,看看左边微笑的程晏,又看看右边生气的关南星,终于忍不住心中的疑惑:“师兄你们到底在气什么啊?”
“金师妹看错了吧?”
“谁在生气!我哪有生气!”
温润和清亮两股不同声线同时响起,金凝雪不禁缩了缩脖子,没生气就没生气呗,这么大声干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