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望轩自然不喜欢江湾。谢薄和江湾结婚,与和程幼结婚,哪个更对谢家有利,完全可见一斑。
谢文州对此则并不关心,连着脸上都懒得伪装一下。
谢望轩表情臭,到底看在要维持那点微薄的面子份上,动了动嘴唇:“……我是谢望轩,谢薄的爸爸。”
谢文州没说话,谢薄轻声同江湾解答:“这是谢望轩的弟弟,我叔叔,谢文州。”
江湾展露的笑颜不减,彬彬有礼,挑不出一点毛病:“两位谢先生好。”
谢望轩和谢文州都勉强“嗯”了一声。许是看在拍卖要开始了,或是压根不愿再待下去,他们各自找了个借口纷纷离场。
“你们先过去吧。”谢老爷子没多说什么,他的病渐显后精神愈发衰弱,不太习惯这些纷杂的环境了。
谢薄点着头:“爷爷,您注意身体。”
宴会厅高涨的人潮渐渐退去,谢薄转头看江湾,唇畔的笑意静静流淌:“要去看看拍卖会吗?不去的话,留在这休息就好。”
“你去吗?你去的话我也去。”江湾望他,尽管刚刚新认识了苏甜卿、游忱这帮没有什么恶意的朋友,但是兜兜转转,好像还是谢薄身边让她感到最安心。
“走吧。”谢薄笑了笑。
两个人并肩往宴会厅外出去的时候,一个小女孩忽然出现在大门口。人流拥挤着朝一个方向涌去,途中霍然出现了一个细弱的阻力,大家躲闪开的同时不可避免抱怨起来。
“谁没看好这小孩啊?”
“嘘,这是谢家的小女儿,周蕙。这小孩智力低下的……”
“智力低下更应该看好啊,说这么好听,不就是智障吗……”
“……”
江湾只看到了那女孩生了张粉雕玉琢的面容,两滩眼潭盛水似的忽闪忽闪。紧接着就见谢薄先一步把那女孩抱了起来,然后冷淡睇了一眼来人。
那几人霎时噤若寒蝉。
“这位小姐,听说您也怀有身孕,”谢薄表情始终淡然,微低的桃花眼也没盯着那人,声音里的那股压迫感却密不透风地罩过来。
“嘴上积点德,省得您的孩子也有毛病了,就来怪是别人传染的。”
刚才说着闲话的人,脸顿时变得一阵红一阵青的,似有想发作什么的迹象。不过到底慑于谢家,嘴唇只是嗫动几下,没敢憋一个字。
谢薄没再搭理她,抱着女孩退到宴会厅后边,江湾跟随他过去。女孩愣愣地环顾着四周,小脸上布满茫然而迷惑的神情。
“……小蕙?小蕙?”一个急匆匆的女声悄然而至,江湾抬头望去,觉得她应该就是这个小女孩的母亲了。
“姑姑。”
谢薄唤她,谢芸连忙从他怀里接过周蕙:“谢谢啊谢薄。刚刚留她在花园跟朋友玩,准备去拍卖场了突然不见了。原来在这里。”
谢芸也这才注意到一旁的江湾,转眼打量一下她,会心一笑:“是江小姐吧?你好,我是谢薄的姑姑,谢芸。”
“这是我女儿,周蕙。”
江湾打了个招呼,心里联想到刚刚门口几个人说的话,纳闷着其中起末的时候,原本被乖乖抱着的周蕙,忽然间就挣扎起来,嘴里着急得口齿不清:“……小……沟……”
谢芸低下身,努力去分辨她的话:“……小狗?”
“她应该说的是那只泰迪。”谢薄略一沉吟,抬头问谢芸,“之前那只泰迪去哪了?”
谢芸微微皱眉:“失踪了好几天了。昨天有帮佣说,在后花园下水道发现了它的尸体,面目全非,太臭了我就没去看。他们说的应该是这只狗不小心摔到那里,太深流血多死了,被其他动物分食了尸体。”
“怕小蕙看到伤心,我赶紧让他们收拾掉了。小蕙平时还挺喜欢那只狗的,现在估计发现不见了,闹脾气了。”谢芸晃晃怀里的周蕙,轻声叹口气,“我明天再给她买一只吧。”
谢薄顿了顿,目光远望向帘子半拉的格子窗,半晌后转头淡淡道:“在谢家还是有必要安个监控,庄园很大,佣人看不方便,有人在这里出了意外也麻烦。”
“我回头跟爷爷说一下这件事。”谢薄极轻地摸摸周蕙的脑袋,躁动的女孩像是被安抚般渐渐安静下来。
周蕙眼珠子比葡萄黑澄,瞳眸里携着一抹好奇,去看场内最陌生的江湾。
江湾弯眼,抬手小小摩挲她的脸颊:“你好可爱。”
“这孩子应该也喜欢你的。她天生智力发育有障碍,跟人不能正常交谈,想了解她就得通过肢体动作。”谢芸笑笑,“你看她,喜欢谁就会盯着谁看,不感兴趣就不会再看。”
周蕙一瞬不瞬盯着江湾,那双莹而剔透的瞳孔映着她笑意盈盈的模样。她下意识伸出手来,是想要江湾抱的样子。
江湾得到谢芸眼光许诺,动手小心翼翼接过周蕙。小女孩就着树袋鼠的姿势,依赖攀环在江湾臂弯间。
“看来小蕙真喜欢你。”
宴会厅里逐渐冷清。谢芸怕耽误到他们的事:“拍卖快开始了,你们赶紧过去吧,我和小蕙就不去看了。”
江湾最后和她们作了告别,再陪谢薄往那边过去。
“那小女孩真可爱啊,我觉得,有个姐妹兄弟的,或许是件不错的事。”江湾想起了水岸镇那群整天追逐奔走的小孩子,忍不住笑,“可惜我家就我一个。”
她蓦然想起来谢薄似乎是有哥哥还是弟弟的,只是目前还没见到。
是叫谢从南和……谢佑来着?
谢薄没有应和后面几句,只是轻轻笑了:“确实很可爱。”
—
两个人并肩到了客房别墅。两栋组合式楼宇间的相连楼梯,使得中心镂空的地盘偌大宽阔,容纳一整个拍卖场绰绰有余。更别说拍卖场还在地下一层。
场内几乎已是座无虚席,来参加拍卖的无疑都圈子内非富即贵的人家。
灯光主要打在拍卖台中央,幕位光线较为昏迷暗淡。江湾穿的高跟鞋,谢薄担心她看不见路伤到,即便牵着手,也时不时回头引导一番。
旁人探查的、各异的视线投过来,江湾自顾不暇。
她好像只感受得到,与谢薄手心交叠时,那点隔着皮肤传递来的纤弱的温度。于是,血气倒涌,耳根不争气地烧了起来。
好在光太黑,没人看见江湾的异常。
可惜光太黑,她没看见谢薄的表情。
顺利入座之后,拍卖也开始了。
幕台上的拍卖师高声介绍着拍卖品,珠宝首饰、奇珍古物等等,应有尽有。最令江湾咋舌的是竞拍,其中一件通体黑羽毛装饰的鱼尾裙,起价四百万,台下的人争先恐后抬价,最后的成交价是一千两百万。
谢薄似是与她心有灵犀,轻声解释:“那件裙子出自Joseph之手,手工定制款。”
谢薄口中的Joseph是加拿大一名声名远扬的服装设计师,所在工作室制定出来的服装皆是热门大牌,极少量限定款不是不到几秒一抢而空,就是早早被预定好。
江湾点头,心里又忍不住慨叹有钱人日子过得实在阔绰了。
拍卖会进行到中场休息。谢薄出门接了个电话,江湾一个人待在位置上。她想上洗手间,出门问了问会口的佣人,被指引方向后道谢离去。
上完厕所,江湾对着镜子补了下妆,顺手理了个发型,再走出洗手间。
回拍卖场的路上途径一条长廊,有一些少爷小姐出来透了气。黑夜深沉,人影幢幢。
走过拐角的时候,廊道边不远处,斜靠着一个男人。他身边还有个分外娇小的女人,不知道说了什么,引得她愿意紧靠在他怀里,满脸的巧笑倩兮。
这是撞见小情侣现场了?江湾心里想,面上没表现出来。
没料到见到江湾过来后,男人挥挥手,把旁边的女人遣散走。
他身立于暗处,看不到面容如何,但是江湾知道,他在盯着自己。准确的说,借着黑暗,肆无忌惮地盯着自己。
意识到这个,一股不适感顿时像空中的凉气,黏附住整个赤裸着的皮肤,要顺着喉管扒进更深处。
江湾眉头浅浅拧了拧,又不着痕迹抚平,脚步微微踩快,往前落去。
“……江小姐。”男人开了口,语气轻含着笑,和谢薄那样的不同。这声音如咬着鱼钩子,风流,暧昧,却本能令江湾觉得反感。
甚至,有点作呕。
江湾还是顿住步伐,抬眉不带情绪地扫过去:“您是?”
男人从黑暗里现形,浓厉俊朗,颇为陌生的一个面孔。他放肆的目光里三圈外三圈似的,在她身上反复睃巡,片刻后舔了舔唇角,尽显下流:“谢薄找的女朋友,就是这样啊。还行,挺漂亮的。”
江湾蹙眉,她脸上依然处变不惊,只是声音比前面冷了些许:“您是?”
“我是谢佑,谢薄……他弟。”最后两个字吐出来的时候,如饥饿的野兽分食,将骨头咀嚼得什么都不剩,口腔间唯有刺鼻恶心的腥气。
谢佑玩味地看着江湾。他玩过很多女人,什么类型都有。但不得不说,他看到江湾这类清纯款,还是会心痒难耐。
谢佑迎面朝江湾走得更近,江湾下意识防卫后撤。
她心里暗暗发誓,要是这家伙敢做点什么,她指定让他吃不了兜着走。
谢佑在离江湾耳边稍近的距离,低笑着开了口,说出的内容却无比恶陋:“谢薄给你了多少钱?有五百万吗?我给你八百万,跟我睡一晚。”
江湾的鸡皮疙瘩一瞬间长满全身,感觉能溢出毛孔,掉一地。
然而那恬不知耻的声音还在继续:“跟谢薄分手,我能给你更好的。一千万?两千万?还是谢家女主人的位置?我想,聪明的江小姐应该自有定夺。”
谢佑势在必得。他调查过江湾的背景,清白孤苦,自幼跟着外婆外公长大,一个简简单单的书法老师。
这样的女人,有点姿色,自是会想办法往上爬。野麻雀总是抱着飞上枝头变凤凰的野心。谢佑见多这种女人了,给点蝇头小利就蠢得不知东西南北。
他只需要抛出一条够她看得到青空的橄榄枝,她就能上钩。
所以江湾,绝不会有理由拒绝他。
话说,这江湾长得是真漂亮。学艺术的,就是有气质。不过表面一副清纯正直的乖乖样,不知道到了床上,能销魂到什么滋味……
谢佑嘴角得逞的笑还没来得及露出,就见那个女人往后,接连退了好几步。她踩着高跟鞋,勉强能到他肩膀。
明明比他矮,直视他的眸光却透出居高临下的意味。
江湾轻轻勾着嘴角,没有刻意,依然显得嘲讽倨傲:“……谢家的三少爷,就出得起这点钱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