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看两拨人就要打起来,范昭反手曲指在桌子上不轻不重地敲了两下,朗声道:“喧闹膳堂者,断粥三日。院内斗殴者,枷号示众三至十日。”
和刚才与杨风华开玩笑不同,这下是动真格的。
众人立刻噤声,范昭站起来拢手盯着他们,“曹嘉年、曹俊达、丁浩、孟怀仁、牧德真,你们五人断粥三日,可有异议?”
听到被罚,曹俊达顿时坐不住了,拍桌而起:“范昭,某缄口未言,何故罚我?”
范昭面无表情:“因你而起,罚你不冤。”
崔嘉年和丁浩两人平日里欺软怕硬,唯崔俊达马首是瞻,若无他撑腰,他们断然不敢对孟怀仁和牧德真出言不逊。
曹俊达还想说什么,范昭先发制人:“谤讪圣人,移交官府,杖一百流三千里。虽不知牧兄所述圣训源出何典,然丁兄适才片语,已足讼狱之资。”
移交官府在《书院管理通则》里算极刑,对于他们这些未来会入仕的学生来说是万万不可的,范昭话一出,丁浩被吓得脸都白了。
牧德真眼疾手快,拉着还愤愤不平的孟怀仁作揖:“范堂长,我与孟兄认罚。”
临河书院规定:择通晓经义生徒充堂长,范昭考核次次第一,理所当然成为堂长。
范昭朝看戏的关今越遥遥行礼:“劳烦关妈妈记着他们五人,三日莫要给粥。”
关今越还在思考要怎么回礼,范昭已经带着吃好了的杨风华走人。
曹俊达盯着两人的背影恨恨道:“好得很,密安范氏果有遗风!倚仗山长之威,行睚眦之事,来日走着瞧!”
他并没有压低声音,不仅膳堂里的人听清了,走出门的两人也听的一清二楚。
杨风华跟在范昭身后,“昭哥哥素来看不惯牧德真,为何帮他?”
牧德真出身商贾,最喜结交好友,翻墙逃课,吃喝玩乐一样不落,一身子江湖豪气,半点没有读书人的样子。
被范昭逮到后他从不反驳,只低头认错,说一堆好话,乖乖认罚,然后下次继续。
山长每次去找他父亲告状,都被一直在追加的丰厚的束脩堵上嘴,最后只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只要人没事就行。
范昭见山长也拿他没法子,气的指着鼻子骂他“泼皮无赖”。
范昭:“崔氏仗势欺人,牧德真为同窗仗义执言,本就没错,何来帮他一说?”
他们几人因出身不同,和普通学子分开教学,往日崔俊达和崔嘉年就不待见孟怀仁,但也只是说几句似是而非的话,今日大约是早课时墨帖错太多被罚了抄书,心情不好,孟怀仁刚好触了霉头。
孟怀仁冲动易怒,范昭若是不出声阻止,他和崔嘉年势必要打起来,他本就是当事人,被罚也理所应当,牧德真却会受他连累。
杨风华笑道:“未曾想到昭哥哥垂青若此。”
范昭反问道:“垂青于他的不是你吗?”
杨风华在牧德真站起来之后就心神不宁,连勺子磕到碗沿都没有发现,范昭却看在眼里。
这并不是第一次。
牧德真第一次逃学回来后被罚在明伦堂前从辰时跪到午时。早膳便在辰时,限时两刻,若错过时辰便只能等酉时的晚膳,中间隔了有五个时辰,很是难熬。杨风华那日骗他回去取东西,实则偷偷跑去给牧德真送了一个蒸饼。
还有一次牧德真在书院内聚众赌博,虽赌注只是一天课业,但也被罚三千字悔过文,外加罚跪三炷香。杨风华趁他睡着后从斋舍里溜出去,把自己的护膝送给了牧德真。
还有一次范昭在晚课时发现牧德真偷看闲书,被他罚了一个月膏火银,牧德真本已认罚,杨风华却站起来说书是他借的,要罚就连着他一起罚,气得范昭对他黑了半个月脸。
除了这些还有诸如私开小灶被罚银五钱、毁坏书籍被罚照价三倍赔偿、损坏器物被罚代书院柴薪十担抵偿等等,今日罚他断粥三日于他而言不过挠痒而已。
杨风华感叹道:“若是能像他那般肆意就好了。”
范昭“哼”了一声,“泼皮无赖而已。”
杨风华知道范昭不喜欢他,笑了笑没说话。
两人走后,膳堂重归平静,牧德真拉着孟怀仁在范昭那桌坐下。
牧德真:“孟兄莫气,区区宵小何足挂齿。”
孟怀仁平复情绪:“承蒙牧兄出言相助,只是累及牧兄断粥,某深以为愧。”
牧德真摆手笑道:“无事,断粥而已,不足挂齿。”
孟怀仁面含歉意,“明日某试试能不能私开小灶买些吃食。”
牧德真凑到他身旁小声说道:“某与管厨房的关妈妈素有旧谊,某去求求她就好了。”
书院位置偏僻,想要出去只能等初一、十五和节假日,因此厨房里的小厮和厨娘们会额外售卖吃食,若是关系再近些,还可让他们出去采购时捎些东西回来。
这些事是学子们公开的秘密,孟怀仁也知道,但是他因为拮据从来没有买过。
牧德真与他不同,虽是商贾出身,却从小锦衣玉食,书院的粗茶淡饭对他而言实在难以下咽,故而他隔三差五便去找小厨房的关妈妈买烧鸡吃,一来二去便熟了。
听他这么说,孟怀仁不再推辞,只一味抱歉。
牧德真露齿一笑:“孟兄若是歉疚难消,便把今日课业借某誊录。”
不过是抄个课业,孟怀仁爽快的答应了。
另一边,崔俊达脸色阴沉,恨恨地咬着蒸饼。
崔嘉年和丁浩两人默默喝粥,不敢发出一丁点声响,生怕惹到这位脾气不好的大少爷。
崔俊达越想越气把勺子扔下,勺底磕在瓷碗上发出清脆一声,“竖子狂生,区区堂长,恃才傲物,僭越无状,以为我高陵崔氏怕他们密安范氏不成!”
崔嘉年:“山长是他爹,谁不知道这个堂长是怎么来的啊。”
丁浩摇头晃脑:“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
崔俊达给这两个傻瓜一人一巴掌,“蠢货,椿庭余荫岂能对答如流?动动你们两个的脑子吧!”
崔嘉年揉着后脑勺,不甘道:“说不定是预窥泄题的。”
崔俊达恨铁不成钢,又给了一巴掌,破口骂道:“榆木之资!我爹怎么生出你这个蠢货?椿庭泄题尚且可行,老学究声名在外,众人皆知,难不成他也泄题?”
杨征是出了名的刚正不阿,当初在朝堂上连自家人也不放过,逮谁骂谁。他虽在外名声不好,却只是骂他脾气又臭又犟,没人质疑他的学问,若不是听闻临河书院请来了杨征讲课,崔家也不会把他们两个送来。
崔嘉年还想辩驳,被丁浩踢了一脚后闭嘴了。
关今越:“朱筑,这里什么情况你知道吗?”
朱筑:“不知道。”
关今越:“……要你有什么用?”
朱筑提高音量:“我可以帮你们卡bug!”
感觉到关今越对自己越来越嫌弃,朱筑急忙证明自己非常有用。
关今越:“怎么卡?”
朱筑:“我可以让你们的任务直接显示完成。”
他加重了“直接”两个字,生怕她听不出来是什么意思。
关今越:“好吧,虽然还是没啥用,但是聊胜于无吧。”至少她不用先急着做任务了。
朱筑:“刚才你怎么看?”
学生们都去上课了,关今越收拾着桌子,“站着看。”
刚才她确实是站着看的。
朱筑:她那该死的冷笑话又来了。
关今越:“你知道他们几个在哪吗?”
朱筑:“这个我也可以!等等,我看看嗷,蔡阳也在膳堂,马尚来在书院门口,单文在藏书楼,方贺在教学区。”
知道他们的位置大概可以推测出他们的身份,蔡阳大约和她一样是个厨娘,马尚来应该是护院,单文和方贺可能是学生或者小厮。
她转头巡视室内,没有发现蔡阳。
古代世界和西幻不同,五人的身份地位都不高,不能在书院内随意走动,只能找机会通个信。
还好蔡阳在她附近,可以看着她。
似乎猜到关今越想要问什么,朱筑翘着尾巴骄傲道:“嘿嘿,没想到吧,我把活点地图带来了。”
这个活点地图是关今越和朱筑在某个魔法世界里发现的,它的本体是一张牛皮,只要念特定的咒语就可以根据所在地生成地图,上面每一个点都代表一个人,点的上方还标着名字。活点地图是高于小世界的物品,若是落到心思不正之人手中,必会造成动荡,为了维护世界和平,朱筑理所当然的把它据为己有。
这个确实很有用。
关今越:“干得不错。”
难得表扬他,朱筑脑中已经开始冒粉红色泡泡,幻想着关今越穿着白色婚纱眼含热泪说我愿意。
朱筑在做白日梦时,关今越在回想那句通关提示:若有来世,少年之志不可忘。
少年之志,核心人物是老人吗?
从早膳来看,书院里面的学生都是十几岁的少年人,最大也就看着刚二十出头的样子。
老师和学生们是分开用饭的,关今越这边是学生,蔡阳可能在老师那边。
先想办法见蔡阳一面。
正想着,一个厨娘焦急地跑过来问道:“关妈妈,速去厨房瞧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