柯亦然尴尬坐回位置，把书包重新推回桌斗，“哪里，老师，我就是整理整理书包而已，你看我这桌子，多干净啊，我怎么会逃课？”
桌上全是她学习的工具和课本，课本上满是笔记和彩色便利贴，一眼就能看到，她认真学习的态度。
可黄老师是个三角眼、尖下巴的小男人，他直接看不见，扬扬掌心里的手机，说：“我已经通知你家长来学校了，现在你跟我去办公室写检讨，一会儿你家长来了，你念给她听，看看你在混日子有多浪费钱。”
柯亦然震惊，“你给我外婆打电话了？”外婆有台买的二手老年机，平时揣在塑料袋里，里三层外三层的，保存得上好，基本没有人和她打电话，她只用来和柯亦然联系，只要一听到“叠个千纸鹤，再送个红飘带……”她就会兴高采烈地接听，大嗓门叫一声：“野啊～”
她想象不到，外婆满怀希望接听电话，听到是学校打来请家长的电话，会是什么表情？外婆一定对她很失望吧。
柯亦然想哭，强忍住，她早就不满三角眼，但还是抿唇认错，“黄老师，我错了，我马上写检讨，你让我在班上念都行。我外婆年纪大了，走来学校不方便，而且我还连累她陪我挨训，你就当看在我认错态度好的份上，别让她来了，行吗？”
“呵呵，请家长知道逃课不对了，那当初你走出校门去玩的时候，怎么没想到这个时候你外婆年纪大了呢？你们这些小孩，不受点教训，永远不长记性。检讨要写，家长也要请，休想给我这赖赖唧唧地求情，一会儿你外婆来了，带她来办公室找我，不来……你知道后果！”
他说完就走了，班上刚才因为他教训柯亦然，全场静默，等三角眼一消失，顿时又炸翻锅，大家嘻嘻哈哈打打闹闹，并不太关心柯亦然被请家长的事。
柯亦然长得漂亮，刚上高一时，就有其他班的人为了她特意在走廊走好几圈，但现在是高三，美丽在黑板旁边每日减少的高考天数面前不值一提。
尚晓雯冲上来，“亦然，没事吧？要不要让我妈妈过来，就说是你的哪个亲戚，别让外婆来受罪了，三角眼训起人来可有一套了，别污外婆的耳朵了。”
柯亦然手机贴在耳朵边，眼神示意，“先等我打通外婆的电话。”
嘟嘟嘟，漫长的等待音，柯亦然在心里数数，急不可耐地咬舌头尖，她快急出火来，又不得不镇定下来，不能第一句话就在外婆面前露馅。
外婆解开塑料袋的时间长，几乎是在电话无人接听前打通了，电话那头，她笑眯眯的，“野啊，怎么了？”
柯亦然一听到外婆的声音就想哭，“外婆，你在哪儿？”
外婆：“快到你们学校来，别担心，今天志刚来看她外婆，顺便把我送到学校门口，你放心。”
“那你把电话给志刚哥，我和她说几句话。”
外婆嘴上嫌弃：“想和你志刚哥说话你给他打电话，怎么非要浪费我的话费。”但却是调侃着说的，电话转交到志刚手里，“喂，要说什么啊，小亦然。”
柯亦然啪嗒眼泪就流了下来，“志刚哥，外婆是不是对我很失望？一会儿你可不可以陪她一起来，我们老师特别不好说话，你帮帮我，求求你了。”
成志刚明显是外婆在身边，不方便说话，鸡同鸭讲地说：“嗯嗯，顺利着呢，一会儿就到了，别担心。柯阿婆腿脚利索着呢，还和以前一样霸道，只准我送到门口，还嫌弃我头发染得太黄，在门口会吓着其他学生，你说我有这么吓人吗？”
虽然鸡同鸭讲，但柯亦然听出来了，外婆不准他来学校，“那行吧，志刚哥辛苦你了。”
“没事。”然后把手机还给柯外婆，她看一眼通话时间，二度嫌弃，“你得多付我两分钟的话费，但是你骑车送我来学校，我们扯平。”
成志刚开了一辆敞篷三轮，因为柯外婆拒绝做他的炸街摩托，他去朋友店里借的。此时他手握把手，柯外婆坐在他右边，把手机一层层卷进红色塑料袋里。
他无奈地笑，“阿婆，你和我外婆不愧是老闺蜜，一样看不惯我，你刚和亦然说话那么温柔，转头对我就这么凶，我也是会难过的好吗？”
“哼，你脸皮厚，耐操，我们家野是小姑娘，第一次被请家长，我不温柔点，她能在电话里哇哇大哭。”
成志刚：“你就不怕她逃课出去和人鬼混，之后也和我一样染一头黄毛红毛？”
外婆一拳头砸在他隔壁上，“野这几天一直在努力学习，不可能是去鬼混的，我就担心她又找了什么兼职，晚上去打工了，我心疼她。不过话说回来……”野最近可能是有新情况，她问自己一个老婆子什么喜欢不喜欢的问题。
成志刚想到了上次演戏帮柯亦然，跑的时候扫了一眼后面追人的几人中那位帅得格外突出的小伙子，担心柯亦然在早恋。
两人心里都担心，但都有顾虑没说出口。
柯亦然在校门口等到了成志刚的电三轮，然后把外婆扶下来，一见面她就坦白自己逃课的原因，没瞒外婆，纪雨在帮她补课，外婆听了沉默地看了她几眼，随后选择相信外孙女。
“嗯。”外婆握住柯亦然的手，带着她往学校里进，“外婆去和老师说，我们野不用写检讨，乖乖在好好学习，乖乖没有在贪玩。”
柯亦然抬头去看操场上方的天，今天的天不怎么蓝，白茫茫的一片，分不清是被云彩覆盖，还是有雾气。肯定是雾吧，才引得她的眼眶也湿漉漉的。
柯外婆只在柯亦然面前好说话，在成志刚和三角眼面前，都是一个厉害的老太婆。
三角眼想摆老师的架子，看人下菜碟，知道柯亦然家境不好，家里只有一个老人依靠，更是摆谱，检讨不可少，还要外婆也道歉，答应以后好好教训孩子，不给学校老师添乱。
结果柯外婆直接摆手，“我们野什么都没做错，晚自习是自愿上的，她可以选择不上，你不能强求她必须待在学校，如果你们老师的课不能满足她的要求，那就请允许她通过自己的方式提高成绩，我不允许任何老师打击我们孩子学习的热情。”
三角眼震惊了，他气得站起来，“我就没见过你这么不讲道理的家长，学校的安排全都为了学生好，让她自己安排时间？她都还是个孩子，怎么能为自己的人生负责。
我说你上了年纪了，就不要一味纵容孩子，以后孩子没有学历，找不到好工作的时候，你就会后悔当初在学校没有听老师的话。”
柯外婆态度坚决，“她是懂事的孩子，她可以为自己的未来负责，我是她的家长，我支持她不上晚自习，自由安排时间。”
简直不可理喻，三角眼气得把桌上的教案一拍，办公室其他正在处理各自工作的同事纷纷看过来，就看见那个最事儿多的老黄，气得眼歪嘴斜，“行行行，我不管了，随你上不上晚自习，以后成绩考成什么样都不关我的事，行了吧。”
一招以退为进，没有家长能接受老师对自家孩子说这种放弃的话，只要答应，以后的课程这个学生就成了边缘人物。
外婆侧身瞧一眼自己的乖孙女，柯亦然紧抿红唇，倔强地不允许自己展现出一丝害怕和懦弱。感受到外婆慈祥的目光，她不服输地选择牵起外婆的手，战斗到底。
“黄老师，我不会放弃学业，我会一天天进步，你就等着看我一模成绩吧，我一定给你一个惊喜。”
“呵。”三角眼明显不相信，但办公室这样大庭广众之下的环境，他不能真说出刻薄诋毁人的话落入口舌，白眼一翻，手背赶人，“去吧去吧。”
柯亦然挽着外婆走出办公室，路过其他科目老师的办公桌，高三课题组本就有忙不完的事，柯亦然在他们心目中只是个长得漂亮的背景板，成绩不出挑就不会重点关注。现在又被班主任主动放弃，他们只余光扫过一眼，又低头继续工作。
柯亦然回教室拿了书包，尚晓雯担忧的眼神望她，柯亦然做了个嘘的手势，指了指手机，然后走了。尚晓雯赶紧掏出手机问她发生什么了，没等到回复，三角眼神出鬼没出现在前门，吓大家一激灵。
“只有一百多天了，都给我打起精神，考上大学手机玩到腻，睡觉睡到昏。争分夺秒，提高一分就超过几万人，别看大家现在都坐在一个班里，以后谁打工，谁当老板，谁打工，谁嫁人，分水岭就在现在，这个时候，你怎么敢玩，啊？”
所有人都知道三角眼在阴阳刚刚收拾东西离开的柯亦然，但没有人敢吭声，且三角眼的激将法确实有用，班上笔摩擦纸张发出的沙沙声此起彼伏，大家都被他调动了紧张感和积极性。
尚晓雯莫名觉得眼前的景象很魔幻，她觉得不对劲，浑身不舒服，却又不知道那种别扭感来自哪里。
柯亦然和外婆走出教学楼，路过空荡的操场，四方路灯照亮巨大的足球场，有零星的学生在踢球。柯亦然沉默地走着，外婆抚摸她的后背安慰：
“野，外婆永远相信你。”
柯亦然鼻子酸溜溜，吸溜鼻涕，哭腔忍不住：“我知道。”
每个学校高考成绩出来后，校门口会张贴光荣榜，上了重本的同学会上榜，她决定，这个一本她上定了，她要给所有不看好她的人一记响亮的耳光，要狠狠打三角眼的脸。她要证明，外婆的信任没有给错。
随后，外婆站定，极为郑重和严肃地对她说：“现在，我要见那个给你补课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