柯亦然顿时支支吾吾，“啊，外婆，他，我……”

外婆在柯亦然面前一直都和蔼可亲，此时以为是自家宝贝外孙女在庇护拱白菜的臭猪，她有点忍不住体内的洪荒之力，“不许外婆见？丑媳妇总有见公婆的一天，你这么宝贝着我还真好奇他长得有多水灵，让你这么护着。”

“不是，我还没准备好。”柯亦然挠挠脑袋，“等……春节行吗，过年我带他来见您，你给我一点时间。”

“柯亦然！”一道凶狠又猛烈的喊叫从身后传来，声音又急又凶，像黑涩会大哥追杀至此，马上要对她上武力了。柯亦然全身汗毛竖起，她从没听过有谁这样叫过我，一百八十度转身。

远远看见不锈钢校门外，站着一个高高个子，上半身露出栅栏的男孩，不是纪雨是谁。

“纪雨？！你怎么在这儿？”

外婆惊喜，“是他？外婆得见见。”

小老太脚步加快，好像腿脚瞬间利索百倍，倒腾着小腿，不一会儿就走出了校门，站到了纪雨面前。

她没说话，先从头到尾把纪雨好好打量了一番。

而纪雨的眼神始终定在后面，看着柯亦然马不停蹄跑过来，想要拽住外婆，一抬头，发现纪雨现在的模样有点吓人。

他一向波澜不惊的脸上变了，现在眼睛猩红，额头有汗珠，一张脸煞白到发青，好像刚从水里扑腾着上岸，差一点溺水的劫后余生感。

“你怎么了？”

他回：“我给你打电话你没接，我以为你出什么事了。”

柯亦然有点愧疚，“我手机静音了。”

因为三角眼叫家长的事，她完全把纪雨还在二楼包间等自己的事忘了，想歉意地安慰他，自己就站在这儿，好好的。结果身旁那道审视打量的视线太过火热，柯亦然不得不尴尬地出声：“介绍一下，这是我外婆，和你提过的。外婆，这就是纪雨，我的补课老师。”

纪雨吞咽紧张的唾沫，知道自己失去了风度，重新整理仪容，礼貌尊敬地和长辈打招呼，“外婆您好，我是纪雨，是柯亦然的朋友。”

柯亦然不知怎么地，见识了他刚才那么不像自己，现在这符合平时的言行，又有点觉得像人机。他面对外婆，好像有点不自在。

外婆自来熟一个，还是个古灵精怪的小老太，她特意强调：“你们只是朋友？”

阅人无数，她见到纪雨的第一眼就很满意，虽然这个小伙子不够强壮，看着有点瘦和白，但面相很正，刚才对柯亦然的担心也是真真的，综上所述，她对未来孙女婿的第一印象非常满意。

柯亦然要被外婆的话臊到想找个洞钻进去，她捣捣外婆的胳膊，压着声音求饶：“外婆～别逗人家。”然后凑近小声叨叨，“八字还没一撇，别给我吓跑了。”

外婆偷偷拍她，给一个安心的眼神，满是皱纹的脸一笑起来像西湖水面荡起的清波。

她看向纪雨，“我老太婆喜欢开玩笑，小伙子别介意。”

纪雨还真有点被她吓到了。

他有情感表达羞耻，哄不来长辈，他的外公外婆都是早年间的大学生，现在退休了，没有事业忙碌，天天坐享人情往来的福利，纪雨从没感受过他们亲人的爱，面对他们只有拘谨和严肃，平时见面都是只谈事，不谈情。

柯亦然的外婆性格太不像长辈了，倒像是一个忘年交，他有点不知道怎么面对她一上来就给自己的好脸色，只有礼貌地回：“没关系。”

柯亦然在两个之间转来转去，见缝插针，转移话题，“外婆我送你坐车回去吧，我得和纪雨去补课了，我们还有卷子没讲完呢。”

外婆浑浊的眼球转动灵活，滴溜滴溜地，像动画里的老巫婆，马上要使坏，“不介意我也去吧？在那儿你们上课，我等野你下课，晚上回去有个伴儿，你们说呢？”

“外婆！”你别添乱啊，我才高三，我们是不可能结婚的，你冷静啊，柯亦然在心里尖叫。

外婆知道自己的孙女就要崩溃了，但她还是一脸期待地看着纪雨，想看他会是什么反应，知人知面不知心，只有更多的试探和冒昧，才能看出一个人的内在到底是不是善。

纪雨行得端坐得正，“可以的外婆，只是两个多小时，会有点无聊，您多担待。”

“不是事儿！”她爽朗应下，对上柯亦然哀怨的眼神，她心虚地移开视线，野啊，外婆帮你看人呐，你会感谢过来人的我的。

今晚的包间内，纪雨不知道怎么和外婆相处，利用钞能力，点了店里五款小蛋糕和七八种饮料，一上来，外婆眼睛都直了，结果柯亦然只许她吃一块蛋糕和一杯热饮。

“外婆，心态可以年轻，但身体不能和年轻人一样作啊，你说了要陪我很久很久的。”

外婆眼巴巴地看着其他的都被柯亦然撤走，心也飘走了不少，语气敷衍，故意回：“知道了知道了，我要看着你结婚生子嘛，我记得的。纪雨，你多大了？”

喂！这俩问题接得这么紧密，鬼都知道你打的什么主意呢！

纪雨当然也看出来了，他回：“外婆我今年17，结婚的事太久远，没有想过。今晚时间耽误太久，现在要开始了，抱歉啊，外婆。”

人家婉拒了外婆的采访，打开化学试卷，柯亦然看着一堆元素符号像天书，脑子里不断回荡那句“今年17”。

纪雨居然比我还小一岁，我们居然是姐弟恋，太震惊了！

不过他虽然年纪小，但高中全部知识都懂，为人处事还周到成熟，经历的人生感悟也比她多，居然才17岁，他一定是天才。

外婆赞扬：“嗯，年纪小会疼人。”

柯亦然：什么年纪小会疼人，外婆你为了配对，睁眼说瞎话。

“外婆，我要学习了，你乖一点哦。”

讲课开始，柯亦然视线死盯着纪雨的笔尖，跟着笔尖在纸张上划线走动，可心一点都静不下来。

就这样过了半小时，嗡嗡，兜里手机传来信息，是尚晓雯问她办公室里发生的事，当时她说要给她发信息，结果因为纪雨突然出现，抛之脑后了。

“给我两分钟，我回个消息！”

手指啪嗒啪嗒按动键盘，回完手机放回去，她两双手乖巧地放在桌上，“可以开始了。”

纪雨早发现今天她的专注力不太好，拉近两人距离，在她耳边小声地说：“休息十分钟吧，你歇一会儿。”

柯亦然心里本来就想入非非，纪雨一给她创造条件，今天一晚上她都没办法好好学习了。她往后撤，正欲开口，让他别靠自己那么近，没想到纪雨变本加厉，手背轻轻搁在她嘴上，视作制止她的发言。

纪雨一直和她保持距离，维持着清风霁月、不惹尘埃的样子，今晚先是在校门口怒音嘶吼喊她的名字，现在又强制霸道地空气咚她，还直接肢体接触，手碰到了她柔软的嘴唇，嘴的意义无需表达，这是只有特别的异性才能涉足的位置。

你要干什么！（虽然害羞，但是期待的表情）

纪雨镇定至极，“外婆睡着了，我们小声点。”

柯亦然扭头去看沙发，外婆背靠在靠枕上，打起了轻轻的鼾声，她因为走神，居然都没注意到身后。“哦。”柯亦然在嘴上拉拉链，“谢谢你提醒。”

她想到什么，突然又问：“你好像挺喜欢我外婆的，这是我的错觉吗？”

纪雨不否认这个事实，比起接受她的表白，坦荡多了，“是的，外婆很鲜活，身上一股野蛮的生命力。其实你和她有几分像，性格。”

柯亦然学习没天赋，谈恋爱有，她脑子转过弯来，“这个意思是，你也喜欢我的性格，对吗？”

她看过来的眼神很热烈，纪雨躲避不开，遂点头，“嗯，你是我身边没有的朋友类型，我喜欢你的性格。”

柯亦然不满意，“你说一句喜欢我，会死啊！”

纪雨尴尬挠脸，这种别扭的话，他一辈子都不要说，不管心里有多在意，面上最多只能表现出一分。

其实不必用语言说明，他对柯亦然的特例，答应给她补课，在她没在约定时间出现，急得差点没看到人报警了。他对她的特别，在他自己的世界里，已经是人生独一份了。

有了这对比，那些流于表面的肉麻的话，就没必要说了。

纪雨：“你因为逃课被叫家长，外婆帮你说话了吗？”这人再次试图转移话题。

提到这个，柯亦然超级得意，她说：“外婆和三角眼，就是我们班主任，长得一对三角眼，所以我们这样叫他，和他吵了一架，然后我之后，一直到高考前，晚上都可以不上晚自习，来你这儿补课。”

“你外婆真的很爱你。”纪雨这是第几次感叹了，语气里流露出浓浓的羡慕。

柯亦然嘚瑟，“对啊，外婆超超超爱我的，我也超超超超超爱她。”不忘撩汉，“如果你和我在一起，我承诺，会像爱外婆一样爱你，你难道不想尝试一下吗？”表情谄媚之极。

之前柯亦然兴冲冲跑过来，和纪雨说过感天动地，堪比结婚誓词的话语——“没人爱你，我来爱你”，和现在随意的，俏皮的，试探的话如出一辙，背后都是她对自己的真挚和坚持。

纪雨坚硬的心，想融化了，他也想活一下，被人坚定选择的人生。可是想要触碰的触手刚刚伸出去，又被巨大的精神枷锁吓回去。

我知道她喜欢我，这种喜欢的浓度堪比爱意。可是，我从没被爱过，我可以给她想要的东西吗？我的冷漠撞上她的热烈，会连累她，从而冻结她身上的活力吗？

更何况，我没有健康的身体，一旦我在她面前发病，她看到了我糟糕的样子，会发现我根本就不是那个她喜欢的、完美优秀的男人，她的梦会因现实而破碎。

柯亦然见他一直不回答，约定好的十分钟就要到了，她今天非得也强势一回，“纪雨，你真的真的不想和我谈一场世上最甜的初恋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