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放学,柯亦然特意将卷子放进书包里,想要给纪雨看,她们已经三天没有聊天了,走到校门口的时候,看到纪雨又站在老地方,柯亦然高兴之余,再没了之前莽撞的勇气,不敢冲上去抱他。
她慢慢地走过来,礼貌又不好意思地打招呼:“纪老师,回来啦。”
三天不见,关系有点生疏。
纪雨觉得奇怪,特意多看了她几眼,停顿几秒后,也不见她对自己的归来表示庆祝,疑惑:“几天不见,你好像和之前不太一样了。”
这就像热情小狗突然间不热情了,他习惯了被热烈地对待和相处,猛地关系变平淡了,他有点难以接受。
柯亦然问:“哪里不一样?”
纪雨也没有胆子剖白内心,再次回避冲突,“可能是我看错了,我们走吧。”
她们走在去奶茶店的路上,柯亦然始终沉默,安静地走在纪雨身旁一臂远的位置,不远不近。纪雨绞尽脑汁,想将二人的关系拉回到三天前。
他主动提起了那天,“你没收到我的信息吗?”
她表情不自然,“啊,嗯,当时手机没电了,回到家才充上,太晚了怕影响你休息,就没回。”
柯亦然,看看一句话,你撒了多少个谎!你确定要这样吗?为什么不问他为什么骗你。
纪雨傻乎乎地,没怎么思考就相信了,然后转到另一个话题,“你说你在我家门口,你真的去找我了?”
她平淡:“去了。”
纪雨:“我好像没有和你说我家住在哪儿,你是怎么知道的?”他语气很轻松,并没有质问她的意思,好像真的好奇。
柯亦然的脸立刻羞红,不好意思提充错话费跟踪他到家的事,开始模棱两可,敷衍地解释:“啊,那个啊,我不是听到你姓奚嘛,云城姓奚还挺好找的,我也不是很确定,就来试一下,没想到真是你家,真是瞎猫碰上死耗子,你说是不是,哈哈哈哈。”
好尬啊,柯亦然,你要尬出天际了,要不要看看你说的这都是些什么呀。
结果,纪雨再次相信了,“哦,是这样啊,那你之后还是别去了。”
柯亦然:“?”你就这个态度对我?
震惊不是一点半点,她忘了别扭,扭头直愣愣地盯着他,要他给个说法,“why!”最近学习热情高涨,她一些口头禅都变英语了。
纪雨被她逗笑,“because我家里人不好相处,我怕你受欺负。”
“哦,这样啊。”柯亦然理解了,奚家高门大户,肯定看不起她这样的村姑,但是她又莫名想要刺探一下纪雨的想法。
“你家里人对你的要求,你是会和他们对着干的类型,还是听他们的话的类型?”
纪雨思考了一下,答得滴水不漏,“大部分不在意,小部分可以听,重视的不听。”
“比如婚姻呢,是小部分,还是重视的?”
纪雨单挑一只眉,挟着笑,彷佛在柯亦然脸上看到了柯外婆的八卦表情,“你好奇这个?我还是那个回答,我还小,没想过那么久远的事。”
柯亦然被戳中目的,不太好意思地把头转过去,“我就随便一问,哪里好奇了,反正我的婚事外婆让我自己做主,我喜欢谁就和谁在一起,不像你。”
潜台词:我喜欢你,我外婆同意了,现在就差你的意见了!
纪雨再次回避型人格上线,没问我怎么了,转移话题,“到了,你今天想喝什么?”
柯亦然没得到回复,新账旧账一起算,和过来的服务员豪气地说:“所有新上线的都来一份,我请客,奚少爷买单!”
纪雨爽朗不计较,朝服务员点头,“行,都来一份,我一会儿扫码。”
一楼驻唱歌手换了首别的爱情歌曲,是英文的,柯亦然没听过,站着听了一会儿,纪雨走过来,主动介绍:“这首叫waiting for you,你喜欢的话我一会搜索歌词,我们一起学单词。”
这么浪漫的歌,你脑袋里只有学习单词嘛?柯亦然头上顶着大大的问号。
“好!”
能听到他再给自己读诗,是享受,没有拒绝的份儿。
今晚的学习和往常一样,长久的相处让两人找到了节奏,配合起来非常默契。到了娱乐环节,纪雨将waiting for you歌词抄下来,读一句,解释一句意思,标出单词,讲解。
情歌顾名思义,歌词都是表白的话,“无论你走到哪里,我希望你能知道,我会停在这里,等待着你”,柯亦然被英文表白一次,再中文表白一次,体会到了身份调转,纪雨对她爱而不得,承诺永远不离开的爽。
几分钟而已,柯亦然就自我脑补得脸红得和樱桃一样,熟透了。
“好了,到这儿一首歌结束,你应该知道释义了,要尝试自己朗读一遍吗?”
要知道,云城的英语教学本来就落后于发达城市,她,柯亦然,学的更是哑巴英语,会认会写之后根本不会读。她不好意思,“我读得不好,你等我回去练练吧。”
“也行,和课本上其他课文一起练,口语虽然不高考,但上了大学你会发现非常重要,毕业后口语流利,也能帮你增加多的工作机会,所以从现在学英语就要有意识地开口,不要担心不标准,多练总会进步的。”
柯亦然受益良多,点头如捣蒜。
纪雨从包里掏出手机,手指上下点了几下,然后柯亦然的手机就震动了很多下。
他说:“你上次不是想要泰戈尔那首诗的音频,我回去把泰戈尔诗集里有名的诗都录了下来,你接收一下文件,回去慢慢听,争取能够默写一首完整的下来。”
哇,柯亦然感动了,她支支吾吾说不清,“那个,就是说,你,上次回去后就帮我录了音频?”
纪雨点头,“嗯,数量不少,耽误了点时间,前几天嗓子不太舒服,也没录,这才弄好给你。”看柯亦然感动得眼泪哗哗,他后知后觉自己的行动有点让人误会,嘴上使坏:
“如果你要我把歌曲歌词也读了录给你,这有点得寸进尺了哦,歌曲你回去听歌,国外歌手英语是母语,比我地道。”
哼,没要求你读歌词,你怎么这么会脑补?奇怪的男人脑回路。
柯亦然歪嘴,斜着眼故意挑事,“你前几天嗓子不舒服,怎么不舒服了?发生什么让你不舒服了?细细说来。”
完了,被她点到关键了。纪雨表情不太自然,起身收拾东西,“柯同学,讲课已经结束了,你早点回去吧,外婆还在家等你呢。”
“诶喂!你别走啊。”
柯亦然起身,一急说漏嘴,“我知道你在家,没去京市,你骗了我。”
纪雨仓皇的脚步顿住,一卡一卡地转过头,不敢相信:“你知道我在家?”他在心里整理柯亦然给他发的信息,她说让人去给他带话,但是那天他让任何人都不准进院子,所以没见到那个她口中的大叔。
他没见到那人,那人也没见到自己,奚家教导下人不许说主家的私事,他先入为主,认定那人不会和柯亦然说任何关于自己的事,包括说他在家还是不在。
所以,他还是太自信了,对方说了。
谎言已经埋下了地雷,不解释只有爆炸的份儿,他很为难,但仍旧不愿揭开遮羞布,“对不起,我撒谎了,那天我确实在家,但是我不能告诉你我为什么不出来。”
“到这地步了,你还要瞒我?是有别的事比我的补课重要,还是你根本就不信任我,所以不告诉我你的事?要不是上次偶然偷听到你和家里人聊天,我可能都不知道你的身份和名字。
纪雨,和我接触,你打算戴面具到什么时候?难道必须到我爱你到非你不可,除你之外无法接受喜欢别人,你享受完我对你坚定不移的喜欢后,得逞地离开云城,换个新的名字和职业身份,让我在偌大的国内,哪里都找不到你的消息,消失得彻彻底底、无影无踪吗?
你计划未来注定要抛弃我,对吗?”
她说着说着,想象到未来自己那不知所措的绝望境地后,眼泪汹涌而出,决堤一般,止也止不住。
“不是的,你别哭。”
纪雨走近,用手背替她擦去脸颊两侧的泪,他不擅长安慰人,无措地除了这句“别哭”之外什么都说不出口。
柯亦然不管不顾,脑袋一猛子扎到他怀里,哭声越演越烈,眼泪越来越蓬勃,她边哭还边捶打纪雨的胸口,将这几天所有的怨气和不如意都撒在他身上。
纪雨是她手中握不住的沙,一旦他选择断联和消失,柯亦然没有任何途径可以找到她。
奚宅盛大庞然,岿然不动,盘桓在云城比她的年岁还大。她和它的距离,不是半小时自行车车程,而是敲门不让进的天然身份差距。这种差距,仅凭她自己,是无法打破的。
若想突破,必须从坚不可摧的奚家内部有一股力,迎着她而来,给她底气和支撑,她才有资格被阳光照到,满腔倔强地站在那儿,告诉所有曾经看不起她的人:
我叫柯亦然,我很普通,但我有最金光闪闪和价值千金的爱。然后用含着爱意的柔和眼神,望向那个心爱的男孩,而纪雨会用行动回应她,站到她身后,无须言语,这便是他的态度,柯亦然是他的人。
但偏偏,他只是站在那儿,旁观她在爱情里滚稀泥。
她用捶打的拳头拭去糊眼的泪,“纪雨,我恨你是块木头,不开花的朽木!”
我追着你走了那么久的路,说了那么多的情,一颗真心无数自省纯度、检讨错误,生怕不够真切和炙热,捧到你跟前儿就想让你看看我,让你爱爱我。
但,无数次我怎么热着心来,你就让我冷着心原路回去,你对得起我这么爱你吗?
好半晌,纪雨才出声:“对不起,我是个糟糕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