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丝今天早晨又是在呕吐中醒来。
她的脊背在剧烈的恶心中颤抖,金色的头发乱成一团,在垃圾桶边缘黏在一起。
她安静了一会儿,吞下水,站起来清理自己和地板。她推开盥洗室的门,在镜子前停下。朴素的梳妆台上、摆着几个她买给男朋友的护肤品和香水。
洛伦提着面包进来的时候,她已经面色如常地坐在了桌前。
“嗨,亲爱的,”她看着男人穿一身白衬衫,在厨房里忙忙碌碌。
洛伦剪开面包袋,从冰箱里取出黄油罐,“早安,小玫瑰。”
“我来吧,”罗丝站起来,接过黄油刀,“你知道我喜欢这个。”
圆润的发亮的小刀,顺着纹路切开圆润的弧度,黄油的香气发散开,顺着刀面抹上面包片。
她的动作如此缓慢、熟练,又心满意足。
“每次这种时候,我就会想象起我们结婚后的样子。”
洛伦姜黄色的头发在窗前背着光,他的面孔模糊在阴影里,黄褐色的眼睛却温暖得像烛光。这个刚升职的小律师幻想着和女友的未来,一个安稳的、幸福的未来。
他说,“索菲……还是没同意吗?”
罗丝低着眼睛摇头,“你知道的,她在这方面总是很敏感。”
索菲害怕自己的小鸟们遇着任何伤害,任何不测和可能发生的离别。这只伟岸的金刚鹦鹉总是在面对孩子们的男友或女友时,选择把头埋进翅膀,什么也不听,什么也不看,当然什么也不同意。“——狗和小鸟是不能在一起的!”她曾经在洛伦举着鲜花跪下的时候,飞也似地抓着罗丝逃跑。
“但是,但是我们不能一直——”姜黄色的小狗叫起来。
“好了,洛伦……你是不是太着急了?”
“哦,好吧,好吧,我只是,想要一个家。”
他环抱住恋人的脖颈,依恋的咬过恋人递来的面包片,“而且你知道,茉莉又是那么讨厌我。”他嘟囔着,又想起什么似的撤回前言,“我可没说她坏话啊。”
罗丝笑起来,促狭的眼睛注视着男友的面庞,她在晨光下吻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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茉莉咬着牙拍开洛伦。
姐姐好不容易回家一趟,某只黄毛狗又跟了过来,在家门口居然也要亲亲,真不害羞!
她啪的一下把门拍上,抢过姐姐推进屋子里,“好了好了,你的护送任务已经完成了!拜拜!”
“他怎么今天不去上班啊?”
“他该不会失业了吧?”
“你可不能跟一个失业的——”
“茉莉,洛伦被新派到街角那家律所上班了。”
“哦。”
茉莉遗憾的大叹一口气,她皱着鼻子蹲下来,划拉偷鸟贼塞进来的包裹。
“这是什么呀?”她举起一张包装好的唱片。
“哦,这是他上供给茉莉大王的,”罗丝换好鞋子,对蹲着的妹妹举起手,“你喜欢的歌手的最新版。”
茉莉抓住姐姐的手跳起来,她耶了一声,跑去唱片机边上。
“要换花了哦,罗丝。”她扫过旁边蔫了一半的粉色月季,提醒道。
罗丝应了一声,掀开翠绿色的帘子去取茉莉房间里的润唇膏。她对着镜子涂上嘴唇,又取了点粉拍拍脸颊。以此掩盖住自己苍白的脸颊和干枯的嘴唇。
她走出去的时候,看见茉莉的床边摆着一个墨绿色的礼物盒。
“茉莉,你床边上的盒子是什么?”
“啊哈,”茉莉旋转着转到姐姐跟前,她的眼睛亮晶晶的,“那是我打算送阵的礼物!”
她不知道从哪里掏出一张广告单,“喏,今年限量版的黑色漆皮Zippo,还可以定制雕刻。”
“你看这个外壳,好帅!据说还在战场上给人挡过子弹呢。”
罗丝看了一眼广告单,回忆起寥寥无几的、那个神秘男人的身影,“嗯,很配哦。”
她看着妹妹幸福的眼睛、粉红色的苹果似的面颊。
“不过,你还没跟索菲说吗?”
茉莉蔫掉了。她手舞足蹈起来,“哎,我在努力嘛,索菲对这个好难搞的。”
“而且,”茉莉心虚的说道,“要给她缓冲时间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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索菲知道了。
本杰明告的密,他在专场那天赶回来撞见小鸟和乌鸦亲嘴,大为震惊,扇着粉色大翅膀扑腾着飞走,当天夜里就电话连线了麦哲伦——继而连线了索菲。
于是小鹦鹉上班变成了三堂会审。
“啊!本!杰!明!”
她跳起来打这只大嘴巴的火烈鸟,翅膀扑腾,翠绿和粉色的羽毛在房间里上下乱窜。
“哎,哎,茉莉,茉莉亲爱的,”本杰明抱头逃窜,“我又不是故意的。”
“而且迟早都得知道的嘛!”
“谈恋爱又没有什么的嘛,对不对,麦哲伦?”本杰明祸水东引,一个灵活的走位挤到麦哲伦身边。胖企鹅浑身一个激灵,他抖着手推推烟斗,打着哈哈,“嗯,嗯这,不好说啊……”
胖企鹅的视线转移到房间最黑暗的角落,那里冒着不详的黑气,一只金刚鹦鹉正把头埋在脖子里自闭。
“呃,”本杰明逃跑到角落边上,他一个急刹车,茉莉撞在他身上。
“哈哈,说句话啊,索菲,哈哈……”火烈鸟汗流浃背。
威武雄壮的金刚鹦鹉脑袋动了动,她一挥翅膀,终于转过脑袋。两颗异色的眼珠盯着眼前汗流浃背的两只小鸟,索菲黑着脸,声音低沉,“没什么好说的,茉莉——”
“你有什么想说的吗?”
墙角的抹灰被鹦鹉的大翅膀拍落了一大半。
茉莉什么都招了。
她知无不言、言无不尽,从第一次注意到男人、到他们第一次约会,从送花、送礼物到一起吃晚饭,再到对方过来帮忙当钢伴……
索菲打住,“所以,他是干什么的?”
嚯,瞄准重心。
茉莉噎住了,她大喘气,她汗流浃背,她手舞足蹈,无数个假动作,最后在那两颗异色的眼珠里支支吾吾——“应该是、打手吧,或者佣兵?猎人?”
她脑袋上灯泡亮起,“也有可能是退役军人!”
“打手?佣兵?猎人?军人?”
“有,可,能?”
这下六颗眼珠都盯了过来,三张面孔一起“本鸟觉得这不行”。
索菲的心脏都要掉下去了,她像吃了一个沉重的秤砣,翅膀都要挥不起来,“茉莉——”
“你到底知不知道他是谁?”
茉莉沉默了,她咬住嘴巴,目光紧紧黏在地板上。
“什么叫打手?佣兵?你意思是他还带着枪?我就知道,我就知道那个男的一身黑,样子又冷又恐怖,肯定不是什么好鸟——”本杰明挥着翅膀原地起飞,他开始着急了,口不择言,“你马上要签约了,茉莉,维克多那边不可能让你和一个黑/帮混在一起!”
“我知道!”
茉莉叫起来,瞪了一眼褐脸的火烈鸟。
她又把呼吸咽回肚子里,头垂得更厉害了,“对不起,索菲……”
“好了好了,茉莉心里有数的,”麦哲伦打着圆场,胖胖的翅膀挥来挥去,“我们茉莉最听话了,对不对?”
“而且就是谈恋爱嘛,这年头谁没谈个几段恋爱啦。”
“茉莉不是还谈过一个滑板仔的嘛。”
“这个说不定过段时间就又换啦。”
茉莉的嗓子变得干涩,她犹犹豫豫,又打住话头,沉默着在房间里罚站。
——才不会。我还要送他礼物呢。
她的小鸟脑袋里已全部是那双绿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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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那双眼睛盯住她的时候,茉莉把自己陷进琴酒的黑色大衣里。
他们在一个常来的餐厅包间里相会,索菲下了死命令,不准茉莉再和男人相见。索菲这几天不知道为什么特别忙,整天跑在外面,有时候到家已是深夜,然而依然严令罗丝守住茉莉,甚至还安排了热心的邻居阿姨盯梢。茉莉今天好不容易拜托了罗丝,偷偷放她出门与男人相会。至少要把礼物送出去。
“我应该得十点前回家,索菲还安排了邻居盯梢。”她苦着脸,假装晕倒在男人的怀里。
琴酒抚摸她的发顶,发出一声冰冷的笑,他的目光凉凉的落在怀里女人的嘴唇上。
“我最近很忙,”他另一只手把烟掐灭在桌子上,“不知道哪里来的鬣狗,一直在跟前晃。”
他在桌面敲着手指,回忆起那个戴面具的疯子,在昨天射穿了他的车窗。
“你没受伤吧!”他听见茉莉的声音,她一下子直起身子。
“没有,”他的手指抚上女人眼睛旁的皮肤,声音低沉又冰冷,“……最近早点回家。”
嗯嗯!
茉莉点着脑袋,从旁边的购物袋里取出一个墨绿的小盒子。
墨绿夹灰的格纹,系着一只漆黑缎带的蝴蝶结。
男人的手挑开那些丝带,拆开盒子,取出一只漆黑的打火机。
“你看,这里还刻了一只乌鸦。”茉莉指着外壳上的印记,展开翅膀的鸟正像是捕猎时的样子,圆圆的眼珠锐利地发亮。
“最新款,听说还在战场上挡过子弹呢。”
琴酒把打火机收进大衣左边,闻言勾出一个笑。
“它不会派上用场的。”他简洁地说道。
他们的头发碰在一起,下一秒深深地吻了起来。
窗户外的树影摇曳,月光倾泻了下来,照亮两个人的身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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琴酒在返程的路上遭遇了袭击。
一个疯子,和他的一群疯子手下,在前天对全纽约单方面戒了严。这个蒙面人极其擅长突袭和埋伏,机动敏捷,下手又极其猛烈。
他们的身影迅速战在了一起。
下一秒又迅速的分开,蒙面人跌落在地上。
他今天换了一个绿色青蛙面具,鲜红的卡通舌头吐出来,显得滑稽又疯狂。
青蛙远远的丢了一个烟雾弹过来。琴酒的子弹下一秒嵌进他脸侧的墙上。
“伏特加,把车开走。”
他看见青蛙消失的墙边,留下一封信纸。
“——MI6近日有围剿动作,望君珍重,尽快撤离。”
他发出一阵冰冷的笑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