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会记得我吗,在我死去后。
在我像一只无主的乌鸦一样,飞离了你的窗台,飞去什么遥远的、注定的宿命的角落,在你再也找不到的地方。
当我不再出现在酒馆后门的路灯下,你会想起我吗?茉莉
像想起一只曾落在你掌心的小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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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时候的夜晚,他会安静地开始擦起自己的狙击枪,坐在窗边的角落,月光笼罩下,凝视女人雪白的睡颜。
空气变得湿润而淡薄,在这样的时刻,他的耳边会回响起遥远、遥远的母亲的声音。
遥远的像一声叹息,在回忆里出现的时候,像某个悲剧注定的注脚,在横滨滩记忆模糊的酒馆里,那个女人有着与“横滨”这个名字相同的前两个字节,人们叫她洋子,洋子有一头人群里少见的美丽的银发。洋子在嘈杂的酒馆里唱着歌。
她的头发会在聚光灯下显出美丽的颜色,美丽的脸颊,修长的手指随着节奏摇摆,像吹起号角的天堂的使者、背后长出两只洁白的翅膀。人们追捧她、靠近她、将她架上军官们的舞台——
洋子,她会牵着儿子的手走在跌宕彷徨的街角,保护他、用自己瘦弱的满是伤疤的身体,牵着他的手穿过枪声,穿过倒下的人影,穿过天使似的纷飞的报纸、高扬在天空的角落。
她也是这样天使似的、死在报纸飞过的丛中。
男孩沉默的站在人群里,注视着母亲的尸体,她脚边的麦克风很快被血浸湿。
她的尸体被抬下舞台,人群里一个颤抖的枪管冒着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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琴酒的嘴唇张合,说到这里,停顿了微不可察的一秒。
茉莉捏紧了他的手指。
——洋子被激动的平民枪杀,在她新的情人、一个高级军官的生日宴上死去。然而在这之前、在她答应军官告白的当夜,横滨港的汽闸开了一整夜,无数人因此挤进了货船的底部、在大洋的另一边迎接了新生。
——这不包括洋子的新生。
他的声音消失了。他感到久违的滞涩,在嗓子眼里。
是很久没有同人说起过了吗?是因为这第一次、也应当是唯一一次的追忆吗?还是因为他的身旁的茉莉,有着和洋子一样天使似的、如同吹起号角的手指,在歌唱时。
当他第一次走进这街边不起眼的酒吧,穿过昏暗的人群看见那仿佛来自遥远过去的指尖、洋子的指尖,茉莉的指尖。
这荒唐的偶遇,这残酷的命运。
竟将一位恶魔带领到天使的面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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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他坐下点酒,在他点起烟,在他一次又一次来临、靠近那女人的裙摆。命运使他如此大难临头。命运残酷的将茉莉带到他的眼前。
在他本即将忘却那柔软而模糊的遥远过去时。
如此血腥的暗喻。这个有着茉莉花般面孔的女人、淡香水似的脸颊。
像屠宰手一样挑出他的花束、靠近他的怀抱。
他完备的、金属般的命运顷刻间塌陷了一角。在一切还未开始的时候,宿命将他推向茉莉的嘴唇。他抱紧茉莉的身体。
一颗乌鸦挚爱的玻璃珠。
一颗注定染血的玻璃珠。
他的身体颤抖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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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后来呢,后来怎么样了呢?”
茉莉抚摸他的长发,感受他冰一样的呼吸、冰一样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
“后来,就是你不能知道的故事了,茉莉。”
——那可怖的、残忍的、血腥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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琴酒在那晚没有留下。
演出结束后,他大衣的衣角似噩梦的一角般飞起,他在寒风里搭上前往洛杉矶的晚班机。
落地之后的一个无人知道的安全屋里,他的枪管抵上一个男人的太阳穴。
“可以告诉我为什么吗?”
“出现在那里的理由,”
“——苏格兰。”
绿川的眼珠颤抖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