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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9章 鬣狗、鹦鹉与小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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史宾格将自己藏进阴影里,他露出一个神秘又、快活的笑,为着陷阱的发生,为那个他曾与贝尔摩德秘密定下的契约——

组织与鬣狗同时都对金字塔的传说产生了浓厚的兴趣。但组织已决定与里维拉联手,因此英国来的鬣狗就成了蛰伏的一方。

他们约定,在任何一方有人成功脱离之后,后来的不论是谁,都将踩中布下的陷阱——在即将成功的时候,落进万劫不复之地!

毕竟……太阳神金字塔并不是最后一个金字塔……为了那至高的宝藏与神的秘密,这循环般的地宫冒险可得继续下去才是……

他的嘴张开了,发出一声狗叫似的狂啸——他要去看看,另外几个倒霉蛋了!

鬣狗扑进黑暗里,张大了捕猎的嘴。

他蛇似的潜伏进一个又一个密道、石洞与窄缝。显得如此驾轻就熟——

毕竟,他可是在这地狱般的地底待上了整整一年啊!

任务要结束了、任务要结束了……他想着刚刚那两人血淋淋的下场、不知道此刻被啃食到了哪里……

他又想起成功脱离的期限,今天可是幼灵节的最后几个小时了……

他想起、想起了那间纽约街道上的公寓……想起些不知道什么似的东西……他飞进又一个穴道……他停住了。

……

——那是什么?

他茫然地张大嘴。

——那是什么声音?

他恐怖的歪起头,聆听。

——那是……一个孩子的声音。

茉莉紧紧抱住米格尔,她叫道,“米格尔·索非利亚·莱克特!——你怎么会在这里!!!”

“呜呜呜哇哇哇哇啊啊啊——”

“莉莉,莉莉,莉莉!!”

“莉莉!——呜呜呜呜莉莉!……”

米格尔深深的、深深的埋进姑姑的怀里,他抱得那么用力、那么使劲,像是要把自己嵌进去一样!

他努力缩着脑袋、缩起手脚,似乎是想要将自己完全埋进家人的怀抱里。

他一边哭得那样可怜、后怕、伤心又伤心、几乎是悲哀了,一个孩子的深重的恐惧与悲哀,一边一遍遍叫着茉莉的名字,叫着姑姑的名字,叫着——

“莉莉!”

嫩黄色的小鸡崽扑进绿鹦鹉的羽毛下。

茉莉几乎忘记了说话,她的呼吸停掉、又变得剧烈的起伏起来,“——你,你怎么?!”

她的心脏跳得那样快、那样快,在那……以后,再也没有如此快过了!

她几乎是叫喊出来,“你怎么会在这里!米格尔!”

茉莉的眼睛变得湿润。她那么的怕、那么的怕……几乎是希望此刻只是一场幻觉。然后怀里的小鸡崽却哭唧唧的说着,“掉下来,掉下来了,和……呜呜呜呜呜哇哇哇……”

小孩的话语变得模糊,在哭声里,只听得出几个词语。

茉莉抹掉孩子脸上的泪水,“你掉下来了?多莉丝和本杰明,他们怎么会……”

“……不哭,不哭,米格尔,没关系,没关系,nino。”

茉莉紧紧抱了抱小孩稚嫩的翅膀,“不要怕,米格尔,姑姑在这里。”

“我们已经快出去了!

这里,已经很接近中心了!”

才没有。

这里才没有接近中心。

即使抵达中心,这个孩子也活不下去。

——史宾格在心里说,平直的、僵硬的语调。他又接着想,像是在对自己说:

孩子,孩子的灵魂和大人不一样。

孩子只能在幼灵节结束之前出去,也就是今天,也就是这最后几个小时。这最后的几个小时。

他出不去了。最近的中心此时已被守宫人包围。

他出不去了。既没有“被交换”,也到不了中心。

他……这个孩子,怎么会有一个孩子出现在这里?

太荒诞了,太荒唐了,几乎让人发笑——

是谁!是谁!是谁!

这个孩子是谁!那个声音说道,那个魔鬼的声音说道:

——米格尔·索非利亚·莱克特!

——米格尔·索非利亚·莱克特!

鬣狗的心脏碎裂了。他已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已不知道自己做了什么……已不知道自己该做什么……

他只是听着那女人,罗丝的妹妹,茉莉的声音,听着那孩子的哭叫,那孩子的声音。

藏匿在阴影里,像是藏匿进地狱里,一只撒旦正在他的耳边低吟:

史宾格,那是你的儿子。

史宾格,你杀了你的妻子。

史宾格,你也将杀了你的儿子。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扭曲的恶魔狂笑着、狂笑着!

这只披着人皮的怪物又抽空去偷看了一眼不远处的那孩子:姜黄色的头发,蔚蓝色的眼睛,一身嫩黄色的、如今已脏兮兮的衣服。

多么可爱!看啊,瞧啊,多么可爱!快看啊,史宾格!

快看啊,史宾格!你的儿子,你的、活下来的儿子,一个奇迹,一个神圣,是多么的惹人怜爱啊!

他有一头与你一样的头发,一双与妈妈一样的眼睛,鼻梁翘的高高的,脸颊又圆又肉,眉毛浓密,是如此的惹人怜爱啊!

史宾格,你杀了的,是如此可爱的,你的儿子啊!

撒旦几乎疯狂了,它歇斯底里的笑起来、尖叫起来、痛哭起来……

茉莉的内心也痛哭起来。

她的内心也尖叫起来。

她想到,这或许是上天的安排,没有让她死在此前的任意一场危机、械斗中,没有让她死在复仇中,而是让她在亡灵节到来的时候,与爱人的灵魂一同远去!

——她已知道,中心不在这里,孩子的灵魂仅在幼灵节能够通过!

——她也已知道,能够出去的办法只有两个!

她抱紧了怀里的孩子,最后一遍、抚摸过这天使似的绒羽,这还是个小小的小鸡崽,看过他湿漉漉的眼睛、像看过他的母亲、奶奶,她的姐姐、妈妈的眼睛。

她的家人,她的挚爱,她世上唯一最后的牵绊……她闭上眼睛。

她已决定,为米格尔而死。

万寿菊的花瓣飘落了,漫天的,飞舞的,几乎成了瀑布与海洋的样子,成了神明送给凡人的最后一曲祷歌……

摇曳着,舞蹈着,在这万米之下的最漆黑的地宫,在这太阳底下,最深处的地方。花瓣们汇集成送灵的队伍——多么美丽的颜色,多么美丽的花瓣……

这,就是我最后的祭坛了吗……

……

阵,让你的灵魂,带我走吧。

……

“米格尔,姑姑有一件很重要的事要做,你乖乖的,先拿着卡拉维拉往前面去,好不好?”

“米格尔,不要怕,你是世上最勇敢的孩子、最可爱的小天使,没有任何人会伤害你的,听姑姑的话,走过去,不要回头,好吗?”

“……米格尔,让我再叫你一次吧。”

“……我爱你。我爱你们。每一个。”

黑发的女人放开了手里的孩子,她背对着他,往黑暗里走去了。

那是守宫人的巢穴,是强风不详的凝聚地,也是“交换与被交换”的天秤。

茉莉的刀落在了地上,她没有捡起来,只是缓慢的、坚定的,一直往前走去,像走向一个美丽的祭坛、一个神圣的天国。

她数着不远处孩子远去的步子,听着耳边渐渐凝聚起来的风声。

怪物般的、凄厉的、可怖的叫声,在她耳旁盘旋起来。这几次三番逃脱的猎物,如今却是双手将自己奉上。

这强风几乎是困惑了。

它狐疑着、狡猾的、试探的割开茉莉的腹部。

她却笑了起来,像什么也不在乎了,一个念头突然出现在她心里,她想到,

“……人原来是这样。”

她像恍然大悟,在自己的血腥气里,对着将要取走自己性命的怪物说道,“原来是这样……原来是这样的……”

“原来是这样的!……”

茉莉的肉被一层层刮去了,她的鲜血已经使得全身变成了红色……几乎看不出皮肤的样子。她的腿被折断了、手也似乎掉落在了地上……挖开的肺腑里,似乎能够听见自己的心跳……

死亡已笼罩在她的枝头。

万寿菊的花瓣送灵般的围绕起来。

血,肉,与橘红的花朵,汇合在一起,几乎是美丽的样子了,在一阵又一阵刽子手的风声中,在黑暗里跳起一出奇异的舞蹈。

而舞蹈的中心,是一个黑发的、血迹斑驳的人骨。

她还剩下一双眼珠。

还剩下半只耳朵。

……似乎远远的,传来硝烟与烟草的味道。如果这就是死后的世界,将死的世界,灵魂的世界,那么她翘首以盼、最后的慰藉,爱人的灵魂,爱人的气息……

这个只剩下骨骼的……人,睁大了残余的眼睛,那双恐怖的眼球里,在已不用去赘述的极致的痛苦里,却天使似的浮现少女的模样。少女的情怀。

少女的……爱。

那双眼睛,如此澄澈,像是不惧怕一切,甚至不惧怕死亡。

原来是这样……她的最后一个念头。

原来是这样……这场交换。

久违的阳光洒在了她的身上,她闭上眼睛,闻见硝烟、烟草与爱人后颈的味道。

然后,最终的黑暗降临了……

……

……

……

“——莉莉!!!!”

一个孩子的身影飞扑了过来,不顾一切的靠近这里,不顾一切的跑来!

“——莉莉!!”

他跑回来、裤腿都是脏的,似乎跌倒了很多次,又一次次爬起来飞奔——

“——莉莉!”

“——米格尔!!——不!!!”

一道瘦长的身影扑了过来,一个凄厉的、鬣狗撞进这阵强风。

他一把抱住这孩子、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抱住这孩子。

他用尽全身最后的力气,将孩子甩向了另一边,然后自己投身进了更深处的强风里。

那双蓝色的眼睛……最后看了一眼不远处的嫩黄色的身影……

然后强风撞碎一切,尖叫声卷没这自投罗网的鬣狗,下一瞬间,一缕姜黄色的头发消失在了风中。

——史宾格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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