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次月考的安排和往常的时间顺序略有不同，周二下午就开始考语文，周三上午数学下午英语，和平常语文上午数学下午的安排刚好相反，可有点难为同学们生物钟了。
语文考完的那晚晚自习，学校安排了每个班两节英语一节数学，六班第一节数学，第二节英语，因为严俐两个班的缘故，第三节课还是复习英语但是是唐文强在班上看纪律严俐就去一班了。
晚读的半个小时倒是没老师，有的同学在做数学题，有的在看英语，还有的穿梭在座位和水房找资料。
每逢考试，都要把桌子内外的东西全都顺进水房的柜子或者放在水房地上，因此临时要找个什么资料书册总是人挤人。
李亚炜还是踩着点进班，把东西放下就拿起笔在黑板上写：“38分钟，同步配套练习（五）。”然后淡淡的说了一句：“十个填空和一个计算，现在就写。”
果然又一大批人涌向水房找书。
练习是关于解析几何的填空题，题目不多也不算太难，但是计算比较烦，后两个填空有点活。
第一节晚读四十五分钟，李亚炜只给了二十多分钟。
处于考试期间的晚自习，同学们一般都比较亢奋，冷不防限时做题着实让人猝不及防了。
况且考前紧锣密鼓地写了四张套卷，每天没有更多时间看数学了，大家本指望这节晚自习能用来自主复习、查漏补缺，把套卷上的好题目再消化消化，结果啥都没开始看就被赶鸭子上架了。
林亦做题的时候明显感到了磕磕绊绊，不是这题算了好多草稿巨复杂才得出答案就是那题陷入一个无法下手的地步，最后一个计算题的第二小题也没有来得及写，就听见李亚炜开始催最后一排同学收上来，然后自己的作业纸就被抽走了。
李亚炜把三组作业打乱了发给每组的同学，让大家互改，自己就悠闲地坐着看着大屏幕然后移一移投影下面的参考答案。
男生可能是刚刚趁着收作业在争论一道题的答案，现在看到正确答案又开始激动。
李亚炜不耐烦：“那边同学不要讲话，对答案没要你讨论，你改手里的就行了。”
所有答案投完，李亚炜悠悠开口：“十个填空题每题12分，计算题40分，只要答案错就是全错，满分160分，把分算一下再收上来。”
众人用不可思议的眼神看着李亚炜，手上的动作都停顿了。
李亚炜看了一眼班上，声音依旧没有任何情绪：“快一点，这么简单的算术都不会算啊，刚我说的清楚嘛？不清楚你问我，我再单独给你讲一遍。”
下面没声了，要不就是默默为手上同学惨不忍睹的分数祈祷，要不就是为自己惨不忍睹的分数祈祷。
李亚炜收齐了所有人批改完的卷子，并没有立刻发的意思，而是把卷子理了理一张一张开始翻看。
然后隔一会挑了一张隔一会挑了一张放在了投影台上。
各人打分的数字笔迹不尽相同，但是那红笔打的分数都是一样的惨不忍睹：大多数六十几分、七十几分。
李亚炜投影并没有把名字挡起来，而是就这么摆在上面，也并不多说什么，凑够了五张，李亚炜按了冻结键，把卷子拿起来放在了讲台上，吐出简短两个字：“来拿。”
稀稀拉拉几个人灰溜溜地上去了。
就这么触目惊心了三组，之后李亚炜放了这么几张，为首的赫然是几个大佬：石涛、黄正辉136，程南致、范芸馨124，加上几个120 的。
所有人都轻轻地“哇”了一声。
真是大佬啊。
所幸大多数人都和林亦的96的分数在一个水平线上，两个填空和一个大题，稍微好一点108，稍微差一点就再多错一个填空。
而所有人的分数连同姓名，无一例外都在投影下面当众过了一遍。
林亦也习惯了李亚炜这些狠招数了，本来只是有一点心情复杂，谁知道李亚炜变本加厉。
“看看你们的成绩，还能看吧？”
“这么简单的题做的一塌糊涂。”
“平时叫你们好好忙数学你们不忙哎，我看看你们考试能考成什么样子。”
“我们的套卷比别人拓展的多，做起题来还不是比不过人家。”
......
“你们平时不好好忙数学哎。”
“你们平时不好好忙数学哎。”
“你们平时不好好忙数学哎。”
李亚炜这句话再林亦脑子里回响了很久。
林亦不知道李亚炜还罗嗦了多久，只知道这句话几乎点燃了她心里所有的火。
她还能听见黄萍一个个晚自习：“一个个都去上竞赛了什么时候能看看语文撒。”
还有多少人在语文课上写数学被她发现时的：“忙什么哒，给我收起来，还有没有规矩了，一天天就知道忙数学。”
以及严俐由内而外散发的多年累积的对数学的不满：“一个个忙数学忙疯的咯。”
还有一个月自己课前在数理化的夹缝中苟延残喘四次被严俐逮着现形。
而现在，就是这么一门让她们天天被其他老师骂的科目的老师，站在讲台上用一次很荒唐的随堂小测分数指责她们平时不好好忙数学。
林亦实在是接受不了。
严俐和黄萍讲了多少次六班天天只知道写数学，现在轮到李亚炜讲他们不好好忙？？？
就他？他有什么资格？？？
林亦越想越气，鼻子一酸，却死死地盯着开始评讲题目的大屏幕。
眼里汪了有亮晶晶的液体，可是紧盯屏幕的目光里带着一股仇恨，好像要把屏幕望穿一样。
林亦能听见自己鼻翼传来浓重的呼吸声，带着积蓄的不满，一起随着气流喷薄出来。
只是这么看着答案，也并不记笔记，任凭这份薄薄的作业纸摊在桌上，两手已经紧紧地攥成了拳头。
偏偏李亚炜在第五题的地方喊了林亦把画的草图送上去，这才拉开了林亦的思绪。
林亦眨了眨眼，能感觉到眼睛被润湿了，然后甩了甩头，把死死盯着大屏幕的目光收回到了自己的卷子上，看了一眼自己的草稿，勉强恢复了下情绪，装作什么心理活动都没发生似的把自己的练习递了上去。
林亦几乎是肯定李亚炜发现了自己的异样的，毕竟没有书立的阻隔，每个人桌上一览无余，更不用说林亦浑身散发着愤怒和难过的气场了，任何一个人看见这带着怨气的目光和紧握的拳头都知道这孩子生气了。
林亦回过神来才有点蔫儿，感到一种深深的无力感，看着投影上自己有点潦草的图，听着李亚炜：“我看懂这个图的意思了，虽然有点不清楚但是方法对的啊......”
林亦没被骂已经是很不错的了，艰难地在嘴角挤出一个苦涩的笑容。
那节课，李亚炜极度挫伤了六班的士气，第二节课来的严俐发现小鬼一个个安分了很多，都地着脑袋在看书，差点以为是不是语文试卷太难把小鬼们考傻了。
林亦心情有点低落，趴在桌上看书复习。
严俐过来拍了拍林亦肩膀，林亦提起了一点精神。
严俐为了不打扰其他同学复习，小声跟林亦说：“明天考完你去办公室把这个星期英语报纸拿来，明天家庭作业，然后星期四早上是英语早读，我们还是默写一点东西，这个你拿好，比较少就不复印了，明天考完投影一下。”说着把整理好的默写纸压在了林亦文具袋下面。
结果过了一会儿严俐又下来了：“等会这节晚自习下课我刚好回一趟办公室，你跟我来一趟直接把报纸拿来吧。”
下课了，严俐收拾好东西打算走了，出门的时候回过头来喊了一声：“林亦！”
林亦慌忙起身，收拾了一下桌上摊开的书，从后门跑了出去。
严俐出门就没打算等林亦，林亦屁颠屁颠小跑了几步才追上严俐，以落后严俐两步的距离跟在严俐后面。
已经是晚上八点半了，两个人一前一后斜穿过广场。
广场上没有灯，校门外楼宇的光带以及霓虹灯牌映得夜空一片橙黄色。
一整面教学楼的窗户打下来教室里的日光灯光线，若是细看，每个班都有不尽相同的课间景致，有的生龙活虎，有的认真复习，文科班安安静静，理科班喧嚣沸腾。
就像巨大的镁光灯在地面上投射下白色的光束一样。
林亦第一次这样好好打量晚上的教学楼，特别是从广场上把整栋教学楼尽收眼底的角度，竟然感觉到一点点震撼，有一种全国的高中学子都是在这样的灯光中度过一个个白天黑夜的感觉。
严俐一路无话，林亦也就由着自己的思绪飘了一会儿。
直到到了办公楼楼下严俐才打破沉默，回过头随口问了一句：“复习的还好吧，第一节课数学怎么复习哒？”
严俐只是单纯好奇，加上林亦这段时间对数学的热情逐渐向男孩子靠拢，想问问情况，顺便看看李亚炜的教学过人之处到底在哪里。
谁知道，好不容易看了一节课英语进入状态的林亦瞬间又撅起了嘴：“没啥，第一节课做了一份练习，然后他骂我们不好好忙数学。”
严俐：“你们考前做的练习还不够多啊，晚自习还做？”
林亦更委屈了：“对啊，天天做题，时间还就给一点点，还使劲催，分值特别大，他还把试卷一张一张投影分数，最后还说风凉话......”
林亦越说越来气，严俐看出在林亦头顶上燃烧着的愤怒的小火苗，加之李亚炜教的是严俐黄萍等一众文科老师集体痛恨的数学，情绪不知不觉也被林亦带过去了：“他这样有意思哒？”
林亦小声念叨：“就是说，鬼知道他怎么想的......”
办公室的灯是亮的，但是里面没有老师，林亦蔫着脑袋跟着严俐进去了，严俐从自己的柜子里把两个班的英语报纸拿了出来：“喏，这是你们班的，还有一班的马上你走那边走也带一下。”
林亦接过两个袋子，捧着了。
严俐想了想：“明天晚上就做这一个作业吧，收好等明天考完再发，后天早读就不要收了，关照大家今天好好复习哦。然后默写纸也给你了，就这样应该没什么事了。”
林亦跟着点头。
严俐：“哦对了，今天下午就考试了，可能有同学早上的错题没整，也算明天晚上的作业吧。”
严俐理完这一遍思路才放心地让林亦走了。
晚上的风凉凉的，吹的人神清气爽，原本看书看得昏昏欲睡的脑袋也一下子醒来了。
林亦在一班后门口轻轻地招呼唐雅文，把报纸递了过去，然后望见严俐原来也跟了过来，打算上一班的晚自习了。
穿过一班到六班长长的走廊，看着光线由明变暗再由暗变明，偶尔碰到迎面走来的学生又匆匆走远，只留下空气微微的扰动在脸颊带来了轻拂的感觉。
原先从广场上看不真切的班级里的场景也清晰了起来，随意摊开课本却不见人影的座位、趴在桌上小憩安神的男孩女孩、以及坐在走廊的平台边互相说的悄悄话。树影斑驳，风过沙沙作响。
林亦进班，感受到了比外面微高一点的温度差，然后把报纸放进自己水房的柜子里，空气中漂浮了若有若无的笔墨气味。
在自己的座位上坐定，桌上的书还翻开在已经看了许久的那一页。
林亦想，如果没有李亚炜，每一个这样的考前的夜晚，能任由自己梳理思绪，那一定是很不错的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