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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第 10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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祥和平静的假象一点点剥去,空气里弥漫着血腥味,两盏红皮灯笼在浓重的夜色里招摇,仿佛饕餮的眼睛,只要走进便会被吞噬殆尽。

空灵女声唱着的童谣断断续续地从远处传来,萧崇松开方才一直紧握着符桓之的手,转而搭在了剑柄上,说道,“走吧。”

符桓之没有回话,只是在他的注视下伸手推开了眼前的那道门。

即使外面杀意震天,可在这一间小小的居室里安静沉睡的孩子却好像怎么也不会被吵醒。十岁的符桓之双手交叠躺在一个巨大的法阵之中,琉辉跪坐在他身边轻柔地哼唱着,她捋过散乱的长发,缓缓起身,满头珠翠落地,她不再唱歌,但歌声却没有停下。

她看着少年萧崇,褪去掩饰,变回乌发红瞳的本来面目,轻声说道,“不必再做无谓的牺牲了,让重渺带他走。”

“我一直都知道这世间生灵的命轨或是自以为是的偏离,都不过是父君握在手里的提线。他和昆仑巅上那位谋划的事,他对我的有意纵容,只可惜我终于还是让我的孩子和我一样成为了供他随意摆弄的木头偶像。”

琉辉拦下了还想冲上前去的萧崇,把两个孩子护在身后,她是足以照亮幽州的光辉化身,面未傅粉也依旧是不世出的美人,喜嗔皆宜。

重渺在她面前摘去那半副金色的面具,手臂搭在胸前,屈膝行礼,“好久不见,阿姐。”

她挑眉对阵,不论是重渺,亦或是他身后列阵的重重魔族甲兵,都不足以教她低下头颅,她说,“你可以带走阿笙,但是不能再伤及蔽日堡任何一人。”

琉辉周身自有一股不容亵渎的气度,好似她如今也非身处四面楚歌之境的困兽,而依旧是蔽日堡的女主人,明堂高坐的幽州公主。

“本君便是杀光在场的所有人又如何,照样可以得到我想要的东西。”重渺把玩着手里的面具,勾唇笑道。

他们本自双生,是天地六合八荒寰宇内最为了解对方的人,况乎琉辉抱着玉石俱焚的心,即便是重渺也不见得真的能不伤分毫讨到便宜去。

她回敬道,“你的结界当真可以抵挡如此之久便不会在这里同我多做口舌之争,中州人也不都是易与之辈,届时援军到达,你又如何向父君交代?”

“你说的对。”他重新把面具带回了脸上,收回假惺惺的叙旧模样,肃杀之气凝然而生。

知晓他意思的琉辉笑了起来,“我是幽州的罪人,叛族背主,有过彰彰,罄南山之竹。自然,无需殿下动手。”

“天南地北双飞客,老翅几回寒暑。”她再次唱起那首初见的歌谣,司檀华告诉她,人世间的感情是生死相随的,她眷恋地望向幼子沉睡的脸庞,阖眼嘱托道,“怀言,记住你说过的话。”

“天也妒,未信与,莺儿燕子俱黄土。千秋万古,为留待骚人,狂歌痛饮,来访雁丘处。”她一直藏在广袖之下的金簪直直刺入胸腔,运气震碎了内丹,“碧落黄泉,他在哪里,我在哪里。”

她本就是星辉,自然也便归于原始,化作点点光华消散于天地。

而重渺对此毫无触动,即使她是他的姐姐,即使她原本应该是他的妻子。

他只是单膝跪下一根一根掰开萧崇死死握住的手指将符桓之从他身下拽出。他把昏睡的符桓之当做麻袋一般甩到肩上,甚至吝惜给拔剑而起的萧崇一个眼色,只一个轻巧地肘击便把萧崇打落在地,“我不喜欢杀废物,那会脏了我的刀。”

他居高临下看着吹梅山庄养尊处优只会斗鸡走狗疏于练功的小少爷,讥讽道,“你没死,不是你该活着,而是有人替你死了。”

“什么是真的,什么是假的。”

穿着兔毛绒球靴晃着腿的小童,赤手空拳在幽州角斗场刀口舔血的少年也都在问符桓之。

如果记忆是假的,恨是假的,支撑他在幽州苟延残喘活下去的执念全都是假的,还有什么是真实的呢。他所有的一切,从一开始就是旁人精心织就的梦境。

“这对你来说很重要吗?”萧崇温声问他,和耳边喋喋不休质疑的声音混杂在一起。

如何不重要,他这十数年顷刻之间全都作了笑话一场。

他是因为萧崇,成为盘踞幽州一方的领主,手中鲜血无数,无辜的,死有余辜的。世人以为朔安公视人命如草芥,把征伐屠戮当做享受,实际上只是在死线边缘的战斗会让他有活着的感觉,而又有谁会真正喜欢没日没夜如履薄冰地活着呢。

若没有魔族势力的反扑,十年战火,人事离乱,他们本都可以做任情任性的侠客,少年子弟江湖老。可惜没有如果,命运无常反覆,任人搓扁揉圆。

他只能撕去外皮将血淋淋的内里直白地剥开给萧崇看,他明明在笑,但绯红的眼睛却好像要流出血泪来,他说,“他们恨我,魔族也好,人族也好,因为他们讨厌我,所以我把他们全都杀了。”

“你以为我朔安公的名号是怎么来的?幽州素来只有七领主,因为我杀了原本那个王公,我亲手用枪挑开了他的肚子,这些年我走的每一步,下面都是累累尸骸。即使这样,你也觉得不重要吗?”

“你造的杀业,也是我的。”萧崇望着他,眼底是他的倒影,他说,“真真假假,虚虚实实,圣人都尚且参之不透。也许此刻的你我都是虚假的,但是你可以选择相信你想相信的。”

萧崇抓着他的手按在自己胸口,符桓之能感受到衣料之下那颗心强而有力的跳动,“这些年我一直很后悔,是我没有保护好你。”

——我会保护你。

有很多人的身影从他眼前掠过,符桓之低声喃喃重复着这句话,“我会保护你。”

那滴泪终于还是从眼角滑落。

“对不起,桓之。”他被萧崇揽过,偏头就能看见人类脖颈处露出的一片皮肤,和那之下跳动着的温热血脉。将自己的弱点就这样暴露在敌友尚不分明的魔族面前,简直愚不可及。他甚至可以轻易掠取萧崇的性命,但他只是把头埋进萧崇大氅藏青色的毛领上,带着温暖和柔软的致命吸引,以及吹梅山庄特有的梅花清冽的香气。

而他们此刻置身的幻境也并没有止息。

“救救他,师叔救救他。”不管萧崇怎么努力却只能被困在重渺的结界里,无能为力地看着他将符桓之带走。

直到陆离带着人破开结界,在尸山血海里将剩下半条命的萧崇翻了出来。

他已知晓来龙去脉,以剑撑地,斥责道,“你当时就应该杀了他!你如今不是一个孩子了,你兄长这般年纪早已代父执令,如今山庄希望全数系于你一身,你难道连天理道义都分辨不清吗?你是中了琉辉那个魔女的言灵之术被她蛊惑的把天下苍生都抛诸脑后了吗?你对得起你父亲和大哥,还有中州各派死在蔽日堡的弟子吗?纵虎归山,你我都知道符桓之他将来一定会是人族大患!”

“我知道。”萧崇躺在那里,喉口里夹着血块,喘气都费力,他说,“但此时此刻他没有对不起任何人,此时此刻他还什么都不是,他只是……”

“他只是符笙,他是我的朋友。”不仅仅是说给陆离,更是说给他自己听。

掌剑使气结,“好个萧怀言,若来日生灵涂炭万鬼齐哭,此等罪责,你担不起,吹梅山庄也担不起。”

他在被师叔从地上架起,倚靠着师叔的肩膀勉力行走。陆离运气逼得他吐出胸口淤血,他抬手擦去嘴角的血迹,一字一句说道,“平生受制于命,却不信命。”

“若当真会有那么一天,他泯灭本心,成为一个真真正正的魔族,我自会亲手与他做一个了结。”

他始终不肯认错,即便是跪在吹梅山庄历代掌门的牌位面前,由陆离请出门派家法。戒鞭抽在背上,鞭鞭入肉,皮开肉绽,萧崇却还是挺直了背脊,在师叔的发问下不回一字,只是大声报着陆离抽在他身上的鞭数。

萧嵩老成持重,反而萧崇虽然不济,却是门派中最讨长辈欢心的,陆离也不例外,他自然不可能不心疼。可今时今日,山庄风雨飘摇,若他不能好好教导萧崇让他担起一派掌门之责,又如何对得起师兄先伉俪。

他停下执鞭的手,再此问道萧崇是否知错。

可萧崇只是跪着那里,说道,“还剩十鞭,请师叔赐完。”

陆离冷笑数声,右手又是一个甩鞭,整十下后他把戒鞭丢在萧崇面前拂袖而去。

“谢师叔。”萧崇对着他离开的方向重重磕下一个响头。

符桓之不知道萧崇是如何从当年恣意妄为的少年把自己活成了萧嵩的影子,眉宇忧愁,华发早生,正如他自己也不见得能一一细数这一十四年在幽州是如何赚得功勋的。他看着萧崇,而萧崇也在看着他,彼此都知道对方心里有诸多想法。

萧崇率先开口,他说,“待这里的一切尘埃落定后,你可愿意与我一道回江南吹梅山庄看看。”

符桓之还未回答,或者说他不知道应不应该回答,而此时他们脚下的地面开始裂开,世界分崩离析,他在下坠。

但这一次,有一个人紧紧地接住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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