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与此同时的幽州,被当做混入的细作五花大绑倒着吊起来的靳少侠,大脑充血还陪着笑脸伏低做小,“怎么说我们也是一同诛邪卫道的交情,能不能放开我啊,最少把我转过来吧?殿下,头要炸了,真的要炸了,拜托拜托。”
符桓之修长的双腿交叠坐在他对面,身后的魔族侍女们倒酒的倒酒,扇风的扇风,端得是好不惬意,朔安公薄唇微微勾起,“若非是有交情傍身,靳小少侠此刻已经做了狻猊的早饭,哪里还有闲心和本君在这里东扯西扯地打趣呢。”
“都说了不是细作,是借道去白羽森林走错了路,问路的时候被你们魔族的小孩一闷棍放倒了!”
这种理由说出来比窃取情报不幸被伏听起来更丢人的多吧?中州新生一辈的佼佼者,声名贯耳的少侠不过盛名之下其实难副,重渺兵不血刃就能踏平中州了吧?
对上符桓之因为中州黯淡无光的可悲未来而露出的怜悯表情,靳白的声音越来越小,“谁知道她长得像个豆丁,反手就能掏出比我还高的狼牙锤啊,你们幽州人,不、幽州魔,都是怪物吧……”
“哦,是吗?”符桓之端着酒盏走到靳白面前,手一斜倾,把佳酿浇在吹梅山庄小师弟的鼻孔上,“走错了路可以回头,如果人生的路选岔了,那可就不堪其想了。”
靳白被呛得挣扎,他倒吊在那像茧蛹一样剧烈晃动,“我杀了你,符桓之!早在建木我就发现你一直针对我,我和你有什么私怨不能坐下来好好砍几刀解决的?”
“既然你有所要求,也非不能应允的。”说着他当真伸出手召出了无念枪。
茧蛹挣扎地更为剧烈了,“住手啊混蛋!不是真让你砍的意思!”
枪身敲在机关上,被放下来的靳白晕乎乎说道,“谢、谢谢?所以为什么要在下面架桶烧水啊?”
门外传来脚步声,高大的魔族手搭在胸前向符桓之行礼,态度恭敬地喊道,“殿下。”
“不介意我先失陪一下吧,靳少侠?”朔安公微微一笑,琥珀色的瞳仁里满是恶劣意味的揶揄。
“别给我自说自话了,我介意,介意得很!”绑着靳白的绳子并非普通的绳索,而是魔族工匠特制,有囚魔困仙奇效,更不消说一介凡人。真气受制无法运行,他只能眼睁睁看着符桓之抬脚就走,在符桓之身后扯着嗓子哭喊道,“别走啊喂,我的肉不好吃,拿来熬汤不会有延年益寿的功效的!”
但回应他的只有魔族们越走越远的脚步声。
符桓之看着重渺身边颇为得意的贴身随扈,语气不耐道,“所以你到底要说什么?”
“今日要上场的武士临了突然无法出战,若非事急从权,属下也不会来此打扰朔安公。”来人解释了一同关于角斗场的困境,希望他出手相助,“副君的意思是……”
对于他端出重渺名头的厌恶反感,符桓之皱着眉打断他,“你现下去狮虎牢随便拉一个便是了,这等小事便不需你特地来报罢?”
“到底这里是殿下的地界,没有做事不通报主人的道理。”在重渺身边久经阵仗的魔族,即便对上符桓之也还是不卑不亢,陈词有序,他微笑道,“不过,朔安公久不回角斗场不知副君改制一事也不为奇。副君的意思是,比起生死决斗,近身格斗要有艺术及趣味的多,就连女性魔族愿意为此买票的都多了不少,副君收入水涨船高。自然不可辜负观众,随意糊弄了事。”
“他很缺钱?”符桓之言简意赅。
魔族依旧滴水不漏地回复说,“毕竟军备开支繁重,比起加重赋税引来领主们不满,自然还是增添些赚钱的门路要来的好得多。”
言下之意这钱大多都是符桓之花出去的,不当家不知柴米贵。重渺为他奔波筹谋是仁君风范,他却不能不懂得何为“君以国士待我,我必国士报之”。
但和魔族讲仁义礼智信,是不是有些过于天真。
虽然他并不是一个完全的魔族,可重渺教授他的东西里可没有这些。俊美出尘却一眼可知不可亵渎,如出鞘利器一般既易伤人也易伤己的青年笑起来,“我这确有一合适人选。”
还不知道被人卖了的靳白看着趴在桶边的异瞳小孩,早在符桓之离开侍女们便也一一散去,谁也不知道这个漂亮却诡异的孩子是怎么凭空出现的。
他有一头垂到地上的柔顺银发,但既不像魔族,也不像人类。靳白和他大眼瞪小眼了半天,憋出一句,“你是符桓之的私生子?”
小孩冷着脸打了个响指,机关耸动,靳白整个人被猛地提起,他还没来得及开口,在响指声落的瞬间,中州少侠又一次颜面尽失地被抛下。
而这一次是脸先着陆。
水花溅了周围一圈,木桶水面冒出一长串大小不一的气泡,看起来依旧中气十足。
重渺的近身随扈脚步凌乱地小跑进来,整个人失了方才自若的仪态,“小殿下您怎么独自跑到这里来了,若是有所损伤,属下真是万死难辞其咎。”
回应他的是水面上冒出的更为急促的气泡,似在严肃抗议。
符桓之这才悠哉游哉地从后面走出来把水里面的靳白捞出来,少年整个脸涨得通红,虚弱地说道,“我已经看到河对面的人在向我招手了,还有我从没见过面的师娘,在跟我打听师父的近况如何。”
“是吗,能把现世之人的心意传达到的话,也不失为一件美事了。”符桓之安慰道。
靳白目瞪口呆,无以言表,“你不要脸的样子让我见识到了魔族下一代教育失败的根源。”
还在一边的小孩子拽了拽符桓之的衣摆,“朔安公,这是你的新玩具吗?”
符桓之眯着眼打量他,该说是重渺还是这一位的恶趣味才好,挥退了附耳上来说着“小殿下难得开口亲近万望朔安公看在副君的面上多少和气一些”的魔族随扈,他可没有陪他们玩这些无聊把戏的义务。
“什么玩具,别一脸天真说这么可怕的话啊。”见识到幽州出产的孩童可怕之处的靳白心有余悸,生怕他下一句就是那就也借给我玩两天好了。
符桓之一定会放他去死的。
见靳白瞪着自己,符桓之甩开自己衣摆上的手,“你还真是见了鬼还不怕黑,看见对方年幼软糯就去招惹,真为吹梅山庄感到师门不幸。”
“你这句话怎么听起来怪怪的,给我重说。”少年人侠骨一身,完全没有身处敌营群狼环伺的危机感,嗓门愈发大起来。
“不是玩具,那是食物吗?”银发的孩子被随扈抱起放在一旁的软榻上,他晃着脚好像在他们争执的这段时间好不容易搜刮出了一个在他意识里靠谱的词汇。
毕竟方才符桓之拿他煮汤来着。
靳白晃荡出耳朵里进的水,反驳道,“不,是死敌。”
“死敌?”符桓之好像被他下的定义逗笑了,他说,“那至少也得是你师兄那个级别的罢。”
“少看不起人了,有本事放开我,我们好好比划比划!”还被绳索捆着的少年向着符桓之站着的地方跳过去,怒发冲冠一时不慎失衡摔在朔安公面前。本着输人不输阵的心态,他抬起脸用眼刀扫射符桓之。
符桓之低下头对上少年人那双似要喷火的眼睛,“你想打架?”
“怎么,不敢?输的人要给对方跪下磕头认错。”
符桓之点点头,起身对着高大的魔族随扈说道,“他答应了。”
“我答应什么了啊,你这个擅自替人做主的混蛋!”被丢到角斗台上的靳白仰天长啸。
台下是气氛热烈高昂欢呼着的观众们,担任解说一职的魔族正在向场下介绍着靳白和要与他一道对决的另一个武者。
“不过正好,”他活动着手腕关节,对赤胸露背跑向他的每一步都带着地动山摇之势的魔族武者勾起一个挑衅的笑容,“从走错路到幽州我已经忍你们很久了!”
利落的肘击,外送一个过肩摔,靳白踩在对方的胸膛上暗自使力,怒吼道,“下一个是谁啊,白痴魔族们!”
符桓之在二楼的雅间上看着靳白把现场搅得一团乱,少年人坐在壮硕的魔族身上一拳一拳单方面进行着殴打,满场喊着退票的嘘声。
符桓之问重渺的随扈,“这样不行吗,以前不都是这样的?”
而对方只是小声重复着“军费军费”。
符桓之“啧”了一声表示知道了,他从雅间走出,场内的喧哗声渐渐收束了不少。他的手搭在领口的暗扣上一个一个将它们解开,缎白长靴过处,魔女们都兴奋地失声尖叫起来。毕竟不论中州也好、幽州也好,没有人会拒绝绝对的强大和绝对的美丽,况乎兼而有之。
靳白松开被揍得有进气没出气的魔族看向他,“好啊,你总算是出来了,让小爷好好揍一揍你,咱们就前事既往不咎。”
“初生牛犊不怕虎的气魄固然好,但若是夜郎自大,吃亏的可是你自己。”单手翻上角斗台,符桓之已经脱下上衣。
“等等等等,暂停一下。”靳白伸出手比了一个休止的动作。
“哦,你现在跪下来磕头,本君可以大人不记小人过只打断你一只手。”朔安公自认良善的给了他一个选择。
靳白指着他的胸口,“那是你们江南流行的情侣纹身吗,师兄也有一个。”
“你为什么会看到他的胸?”
少年人翻了个白眼,“师兄弟一起洗个澡不是很正常吗?”
不对,符桓之的瞳孔陡然放大,他胸前的五瓣梅是当年萧崇要杀他留下的伤痕,可为什么萧崇会有一样的痕迹,“你说什么?”
“都是大老爷们儿不会这种干醋也要吃吧?”状况之外的靳白嫌弃地说道。
那些真真假假的记忆和幻境不断在他脑海中翻涌,有什么要挣脱出来,但是还不够,还差一点,他只能看见眼前不断蔓延开的血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