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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章 故剑何去(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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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喂,清醒了没。”

血雾散去之后,符桓之眼前看见的是靳白放大的脸。

他一手按着额头,另外一只手毫不客气一把把靳白拍开。他强撑着从地上站了起来,环视一圈角斗场,目之所及是可以称之为断壁残垣的景象。

从他幼年第一次登上角斗台,他再没有这样失控过。

“啊,就是突然多了一大笔债务。”能直接欣赏到幽州永夜的天花板,倒塌的富有艺术感的石柱,魔族们逃跑时掉落的衣衫鞋袜,还有没那么顺利逃脱瘫倒在地或呻/吟或晕死过去的倒霉蛋。

“那你好好还债,好好做人。”靳白按了一下嘴角的青紫,“嘶”了一声说道,“没别的事,我可就先走了。”

“靳少侠哪里的话,不是说好了我们是一同诛邪卫道的交情吗?”符桓之搭上靳白的肩,缠在腰带上的绳索应声飞出,再一次将靳白缠了个严实。

天南海北的脏话在靳白嘴里绕了一圈,在他骂出声的那瞬间,符桓之弯着眼两指点在他喉咙上封了他的声带。

踢了踢一旁装死的魔族,符桓之把捆好的靳白丢给对方,“务必把这位少侠完好无损的送到我房间。”

而靳白被那个哆嗦着爬起来的魔族接过,只能发出一连串意味不明的“呜呜呜”声。

一声哨响,狻猊从角斗场被符桓之轰了一个天窗的地方直接飞了进来,乖顺地驮着他往王都城去了。

“朔安公真是让吾难做了。”重渺对他露出一贯似笑非笑难以捉摸的神色,“自打你回幽州,这弹劾的文书雪花片一般送到本君案头,方才你在屏风后面也听见那些领主是如何哭诉的罢。所以朔安公不妨说与本君听听,到底又是谁惹你不快,好好的把角斗场都拆了。”

那些话原本确实已经在他嘴巴就要问出来,可是如果他不相信建木之上那些映射人心的幻境重演,难道他就会相信重渺嘴里说出来的话吗。并非是他猜忌过深,而是时至今日,能让他完全信服的,只有实实在在摆在他面前的真相。

“角斗场的重建费用就算在我头上,其他的,是我的罪罚我也一并认了。”符桓之转身,“我相信副君在幽州是再公正严明不过的了。”

重渺扶着面具笑起来,“称赞我公正严明的是你,嘲讽我欺主弄权的也是你。殿下把话都说满了,本君可不能辜负殿下的信赖啊。”

在他踏出大殿前,重渺的朱笔落在文书上,幽州副君略微弯了弯面具下精光毕露的眼,“朔安公,去江南驻地罢。”

“你去江南做什么?”寻常人看靳白的手是以一种诡异的姿势端着酒碗,而实际他手被捆着,绳索另一头还系在符桓之手上,“该不会你们幽州又在打什么坏主意吧?”

符桓之正因为问卖酒的小娘子要指天椒被告知没有而不爽,靳白讽刺他牛肉和酒才是世间茶寮酒肆的标配。他没好气地说道,“啊,是啊。你最好赶快滚回南海去找你师兄通风报信。”

靳白嗤笑道,“我才不要掺和进你们情侣耍花枪中去,你要见他就自己去见,使唤旁人就大可不必罢。”

“我发现你的胆子是越来越大了。”

符桓之用力一拽绳子把靳白扯到自己眼前,少年人酒碗没拿稳泼了自己一身,意气上头翻着白眼破罐子破摔,“伏低做小也没见你放过我啊。”

“说的也是,不如我们再算一算你在本君的幻境里到底都看了多少去,又私自曲解了多少。”符桓之微笑着把手指关节捏得作响。

他们这边动静闹得不小,幸好边城荒芜偏远,人烟罕见。

别有韵味的沽酒娘子捧出琵琶来边弹边唱,正唱到“故园何来,故剑何去,芳草满汀,不成归路”。

符桓之放开靳白凌乱的衣领,似乎有些心之向往地叹息,手里拿着的竹箸合着曲子敲击着碗口。

靳白也正了正神色,一本正经地唤他名字,“符桓之,我还是不喜欢你。”

“彼此彼此罢。”符桓之将竹箸抛开,端起碗直视着靳白饮了一口酒,够烈却不够醇,但此时此刻却足够了。

“但是如果能让师兄开心的话,即便是你,我也希望他能获得寻常人所拥有的幸福。”

“还真是兄弟情深哪,但是会不会太自以为是了一点,你还没有问过我的想法吧。”

靳白从善如流点点头,顺着他问道,“那好吧,你的想法呢。”

符桓之被他逗笑了,不是以往讥讽的皮笑肉不笑,而是真的觉得他似乎讲了一个顶好笑的笑话,他没有直接回答靳白,反而将话锋一转,“我以为你们吹梅山庄的人应该恨我才是。”

“啊,确实是应该如此。”少年人说道,“我是师父到南海后才收养的弃婴,比起师门里其他从江南一路迁址过去的同门们,我对于那场战役并没有那么深的感触。而且在建木之上,我看得出来,师兄他其实很信任你,愿意把他的后背交给你。这么多年在南海,他过得太苦了,他总说上天给每个人的都是一样的,他前十六年过得太顺遂,把担子都丢给了别人,所以后半生注定要背负起除了自己那一份,还有往世之人寄托于他的责任。”

符桓之晃着空了的酒坛招呼人上酒,似乎对于靳白的剖白并不感兴趣。

但少年人毫不在意,还是继续说道,“凡尘苦厄,恒河沙数。师兄他做的已经够多够好了,实在不该教他一直背负着十四年前的罪业心魔独此一身。但是,倘若倘若,你没有那个意思,就不要去招惹他了。”

“何为招惹?何为那个意思?靳少侠的话总是如此荒诞滑稽教人难以捉摸。”符桓之从他胸口顺出那本藏得极为巧妙的缩印版话本,“不如让我也拜读一番,想必定能参悟少侠话语中的真意。”

靳白暗叫不好,不过如想象中的大祸临头场面并未如约而至,符桓之反施术放开了他一直被束着的双手,甚至称得上友好地吐出两个字,“滚吧。”

“你说真的?”少年人大喜过望。

“你再说下去恐怕就不一定了。”符桓之抬眼看他,手心窜起的火苗将话本烧了个干净。

靳白一步三回头,反而可惜起那本册子,毕竟是建木一行结束后紧跟时事立刻编撰出刊的,等他随师兄回了南海,早就连残本都抢售一空。

他家温婉少言的师妹半夜摸进他房间问他朔安公是不是当真难得一见的美人,把靳白吓得吱哇乱叫。师妹昂首挺胸满脸兴奋说再也不用在清谈会上为符桓之到底是不是藏头露尾不敢以真面目示人的鼠辈争得面红耳赤了,美人果然是有一些常人无法体会的甜蜜烦恼。

靳白:“你三观歪成这样,师叔会哭的。”

师妹一脚踏在靳白胸口,“我只是想师兄幸福罢了。”

“拿无辜的师兄做借口的话,师兄会和师叔一起为了你的教育失败哭泣的。”

师妹一把抽出他睡着的枕头,靳白脑袋砸在床铺上,只来得及喊出一句,“师妹,那个枕头是瓷的——”

还保持着踏在他胸口动作的师妹另一只手掏了掏耳朵,笑容可人,“你说什么我没有听见。”

再然后靳白就被师妹抡起枕头砸了个满怀。

如果符桓之能让萧崇发自内心的笑起来,那么冒天下之大不韪,靳白也会去做,至少这句话不是假的。

陆离说他任性妄为起来像少年时候的萧崇,或许萧崇比他还要任性,因为那时怀序师兄和萧师伯都还在,他可以是江南世家最恣意跳脱的少年郎。可在靳白有记忆来,师兄一直都是端方疏离的,为了门派的复兴夙兴夜寐忧思成疾。他对待门下每一个弟子都和颜可亲,细心教导,是完美的一派掌门模样,便是最挑剔的人也无可指摘。

直到靳白亲眼见到在符桓之面前鲜活起来的萧崇,他感慨这样的萧崇才是一个真正活着的人,而不是吹梅山庄的符号象征。

世人皆有喜怒哀乐,他喜欢有喜有嗔的师兄,而不是永远笑着独自承受一切痛苦的掌门。

“反正,我是说反正幽州的领主们也不想你留在那里,你现在是自由身,想去哪里都可以,你会去南海见师兄吗?”

符桓之依旧没有直面回答靳白的问题,他说,“再向北走就是白羽森林的方向了,不管你是寻人还是办事,可别再走岔路了,不是每次都这么好运的。”

知道他不会回答了,靳白背过身挥了挥手敷衍地道别,召唤出飞剑乘风而去。

略有褪色的酒旗在黄沙迷眼的边城酒肆外随风招摇着,见惯迎来送往、各色旅人的沽酒娘子拨弄着指尖的琴弦,稍带沙哑的音色改唱起了《阳关三叠》。

去见萧崇吗?

符桓之不知道,他在暗无天日的地方待得太久了,早不知道太阳底下的人是如何生活的。他把酒坛系在狻猊背上,亲昵地抵着异兽的前额,说道,“我们先不去蔽日堡了,去蓬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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