拥挤的过道里,行李箱、背包、手提袋乱七八糟的杂物堆了一地,推着餐车的乘务员,明明寸步难行却还要硬着皮头穿梭其中。
鸭舌帽的帽檐被压的很低,投下来的阴影盖住了徐伊荣的大半张脸,只露着锋利的下颌线,他不动声色的打量着周围的三个人。
对面的黄毛耳朵上带了一排耳钉,晃眼的不行。
一张脸清秀的像个乖乖仔,神色却极其不耐,他眯着眼玩手机,中指和食指却不停的来回摩擦,像是烟瘾犯了。
果不其然,没过一会儿那黄毛突然起身,他跪在椅子上四处张望,顺着过道看了又看,随即拍了拍邻座的肩膀,揣了盒烟挤了出去。
那邻座是个面容寡淡的少年,怀里抱着个吉他包,上车后就没说过一句话,一双黝黑的眼睛眨都不眨,瞧着死气沉沉的。
而徐伊荣身边坐着的,是个智力有问题的少年,估摸着才十三四岁,这不是徐伊荣猜的,是少年他哥哥亲口说的。
本来他们兄弟俩没坐一块,徐伊荣还想着给他们换位置,谁知道他哥拒绝了,说自己买的是站票。
不知道对方怎么想的,14个小时的车程,买站票,自己给自己找罪受吗?
火车驰入隧道,整个个车厢陷入一片黑暗,一双手挽上了徐伊荣的胳膊,连带着毛茸茸的脑袋也往他怀里钻。
“哥哥,黑、黑,害怕、害怕、”
徐伊荣推拒的动作一顿,这小孩叫的跟个幼猫一样,出于人道主义,他犹豫了一会儿,还是伸手安抚对方,“别怕,别怕。”
大约十几秒后,车厢重新亮了起来,徐伊荣往怀里看去,那智力有问题的少年咬着嘴唇,眼睛闭的紧紧的,睫毛上还挂着小泪珠。
可怜坏了,整个人都一副柔软无害的模样。
抽了张纸给他擦泪,徐伊荣耐心的哄着他,“不要怕,天已经亮了。”
那少年似是听懂了,缓缓的睁开眼睛,琥珀色的眸子像林间小鹿那般清澈懵懂,还撇着嘴模样委屈的不行。
被他们的动作吸引,抱着吉他的少年冷眼看了过来,冷漠的视线下藏着不易察觉的讥讽,他最讨厌这种陌生人之间假惺惺的戏码了。
在徐伊荣为难的不知道下一步要怎么做时,宋卿言从过道尽头走了过来,他温柔的揉了揉宋岌的头。
同样是琥珀色的,宋卿言的眼睛明显比宋岌更为深沉。
他一脸歉意的看着徐伊荣,“抱歉了,这孩子怕黑,刚刚谢谢你了。”
对方穿着浅绿色T恤,下摆不知是渐变,还是被洗的有些发白,领口松垮垮的漏出一截锁骨,消瘦的厉害。
视线上移,徐伊荣看见了对方苍白的脸色和倦怠的眼睛。
他们兄弟俩长得都不差,要是放到高中应该是很受女生喜欢的类型,但是在现在,在这个逼仄的车厢内,你看见他,只会觉得他穷苦,看见他弟弟,又会觉得他可怜。
“没事。”
怀里的少年被拉开,徐伊荣把帽檐压的更低,直至盖住眼睛,他把头抵在玻璃上,沉默的缩在角落。
傍晚车箱里亮起了灯,有人拍了拍他,力道很轻却也足够把他叫醒。
徐伊荣不耐烦的坐直了身子,他顺着力道看了过去,站着的是宋卿言。
“你要吃东西吗?再有十分钟是最后一轮快餐,你睡了一下午…”
余下的话宋卿言没说完,徐伊荣却知道他的意思
有些不自在了,徐伊荣抿着唇跟他道谢。
黄毛用口香糖吹了一个巨大的泡泡,随后‘嘭’的一声爆开了,菠萝味的,他嚼了几下,意味不明的来了句:“真能睡。”
他这话说的是谁,在场所有人都心知肚明,抱着吉他那位又把视线投到徐伊荣身上,想看他什么反应。
脸上睡出了压痕,痒痒的挠了几下又开始疼了,徐伊荣蹙着眉,眼底映出丝丝缕缕的不悦,“我没得罪过你吧?”
徐伊荣是真的不懂,出门在外还非要跟别人起冲突吗,怎么想的?
叫他这样看着,那黄毛倒是高兴的笑了,笑的露出一口白牙,“没有啊,我就是想和你交个朋友,我叫原松,你叫什么名字?”
他张嘴说话,徐伊荣才看见,这人舌头上还打着钉子,不理解但尊重。
诧异于对方态度的转变,想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徐伊荣报了个假名字,“林荣。”
“林荣…”这两个字在舌尖上滚了一圈,原松又笑了,“好名字啊哥们儿,我就喜欢跟你这种帅哥交朋友。”
真不会说话啊,徐伊荣眯着眼,眼尾上挑带出点笑意,蛮有意思的这人,他没瞧见他旁边那人脸都黑了吗。
从乘务员手里买了一份炒饭,特价的只要十五块,但这味道,连学校食堂做的都不如,油腻的厉害。
吃一口,徐伊荣要喝两口水,还没吃呢先喝饱了。
原松盯着他油光发亮的嘴唇,从兜里翻出个草莓棒棒糖舔着吃,瞧着他越吃越难受的样子,善心大发,把自己准备留着明早吃的泡面推了过去。
“喂,林荣,这给你吃,我这老坛酸菜可比你那炒米好吃多了。”
徐伊荣喝水的动作一顿,对方叫他没反应过来,反应过来了第一瞬间却是怀疑,怀疑黄毛是不是在面里下毒了,不然怎么这么大方。
但这众目睽睽的,他有几个胆子敢下毒啊,嘴上咸咸的,徐伊荣舔了舔,不解的问:“为什么给我?”
‘嘎嘣’棒棒糖被咬碎了,甜滋滋的,原松一边嚼一边回答,“我明早到站了,要去吃大餐,这泡面不吃也干放着,给你吃呗。”
对于这种好事,徐伊荣一向不拒绝,他觉得说不定真是自己看走眼了,染了黄毛不一定是不良少年,说不定是真的喜欢这个颜色。
徐伊荣拿过泡面,起身去入口处接水,越过宋岌时,对方正睁大了眼睛,看着他留在桌子上的炒饭,嘴里还在喃喃着什么。
等他走后,原松也跟了上去,要出去时,那抱着吉他的少年死活不让路,“你才出去过。”
瞧他那张死人脸,原松就忍不住叹气,“哎呀大哥,我刚刚是去抽烟,现在这会儿是尿急,你放我过去行不?”
才十七岁就被人说是大哥,那少年更是气不打一处来,他梗着脖子冷着脸,就是不让黄毛过。
原松见状冷笑一声,“你牛,那我就尿你身上。”说着他真要去解裤腰带。
这可把抱吉他那人恶心坏了,他第一次暴粗口,“艹你的,滚!”
看着面前让出来的过道,原松拨了拨头发,“早点这样,不就什么事都没有了。”
整个过程,站在过道里的宋卿言都紧紧的捂着弟弟的眼睛。
这一片的烟味很重,徐伊荣也抽烟,但讨厌这个味道。
前面的女人在冲泡奶粉,徐伊荣很有耐心的等待着,毕竟他其实不太饿。
“喂,林荣,我问你个事儿呗?”
“说。”徐伊荣靠在铁门上漫不经心的开口。
“你是直男吗?”原松一脸真诚。
排到自己了,徐伊荣懒的搭理他,自顾自的接水,接完了才回了一句,“废话。”
“那太好了,”原松整个人都雀跃起来,“我最喜欢跟直男做朋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