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了车站，外边的太阳很大，树叶都被晒得油光发亮，要是中午那一会儿，赤脚踩在地上，保准给你烫的哇哇叫。

毕竟时值七月，正是天气最热的时候，尽管现在只是上午，但这热腾腾的空气，已经让人止不住的冒汗了。

眼前是一条宽阔的护城河，河的对岸是带着浓厚历史气息的高大城墙，早就听说J市是个旅游的好地方，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

徐伊荣抬了抬帽檐，庆幸自己带了个帽子，打开手机一看，中介发过来好几个地址。

全然陌生的地名，他第一次来这儿，只能跟着导航走一步看一步。

“林荣！”

身后传过来喊声，徐伊荣已经适应这个名字了，他回头一看，是宋卿言跟他弟弟。

宋卿言拎着个老式的皮箱，是那种拉链式的，颜色有点土气，但胜在能装，除此之外，他背上还背了个装的满鼓鼓的荧光绿旅行包。

给徐伊荣看的咂舌，他光看着就觉得重，这是把全部家当都背身上了吗？

宋卿言拉着他弟弟跑了过来，说话间喘的厉害：“你是来旅游的吗？”他看对方的样子，不像是差钱的人，应该是过来玩的。

“来打暑假工的。”徐伊荣神色坦然，他没觉得这有什么，等赚了钱再去玩呗。

“挺好的，你要不要跟我一块，我知道一个地方，厂特别多好找工作，旁边的房子租着也便宜。”

想了想徐伊荣答应了，“行。”

他觉得自己没什么经验，跟着宋卿言或许会好一点，因为对方看着对这里很熟的样子，而且还带着弟弟，总不至于骗他吧。

三个人坐了一小时的公交，又坐了半小时的地铁，终于到了离市中心稍远的一片区域。

树荫下，宋卿言正打着电话跟人说些什么，用的方言，徐伊荣听不懂。

出于好心，徐伊荣帮对方拿着行李箱，这箱子可比他背上背的双肩包沉多了，但他一拎就拎了一路。

四处张望着随便看看，马路对面的水泥围墙里，林立着排列整齐的高楼，铁窗外边用衣架晾着成排的衣服，家家户户都是。

楼型很好看，墙壁被刷成了粉红色，徐伊荣对这小区的印象不错，觉得里边住着的应该都是些有钱人，但实际上根本不是那回事。

宋岌捡了个石子蹲在地上乱画，一副天真无邪的小孩样，只那小脸被晒得通红。

徐伊荣见了把自己的帽子给他带上，宋岌估计是觉得新奇，画也不画了，一直伸手往帽子上摸，一双浅眸亮晶晶的，挺招人喜欢。

过了一会儿，一个穿着花衬衫的老太太，骑着自行车过来了，个头不高，身形轻微的佝偻，慈眉善目的，就是脸上的皮肤黝黑。

应该是四处奔波被晒的。

“那个娃儿要看房子？”老太太把自行车一停，揣着一兜钥匙走了过来。

徐伊荣没动，宋卿言上前跟她交涉。

又是听不懂的话，站的脚累，徐伊荣学着宋岌的样子蹲下来，默默的观察他们。

那老太太一直说，宋卿言听着还时不时的点头，过了好一会儿对话才结束。

他才走到徐伊荣面前，弯腰蹲下跟他对视，“这小区里面的一间屋子，有两个床，公公的卫生间浴室，一天一个人20，可以吗？”

汗水快滴到眼里了，徐伊荣伸手一抹，他本来准备在网上定个旅馆的，但这一天才20块，那他还要什么自行车，“可以。”

于是一行人进了小区。

其实听房费那么便宜，徐伊荣就料到了环境肯定不会太好。

果不其然，打开防盗门，里边是一米多宽的一条走道，两边有四个门，尽头是一个洗手间，左右两边还有过道，左边是一间上了锁的厨房，右边还是一扇门。

老太太挑了半天，最后拿了个坠着红绳的钥匙出来，她打开右手边的第二道门，给三人指了指，“喏，就这间屋子。”

迎面放着的是个红木柜子，柜门上贴着四四方方的一片镜子，甚至还少了一个柜门。

屋里还有一张四角桌，桌旁放着两个凳子，然后是两张床，被一个床头柜隔开。

不大的床，一个人睡上边绰绰有余，两个人或许会有点挤了，靠窗户这边的床，床头的墙上还挂着个灰扑扑的空调，然后就没了，屋子里就这么点东西。

好点的就是，这屋里没什么怪味儿，甚至还很香，因为那床头柜上放着瓶香薰。

见着了全貌，徐伊荣陡然生出点退意，这样逼仄的屋子能住三个人吗？

系着红绳的钥匙就放在木桌上，徐伊荣盯着它看了好久好久，他在心里劝说自己，一天只要二十块已经够便宜了了，他是来打工的不是来享受的。

宋卿言对此已经习以为常了，毕竟比这还破的地方他也住过，甚至还睡过桥洞。

把弟弟安置在椅子上，他把帽子还给了徐伊荣，顺便问道：“你睡哪个床？”

“啊，靠窗户这个吧。”徐伊荣有些迟疑，那张床上只铺着一层床单，他被子什么的都没拿，还要出去买吗？他有些迷茫了。

宋卿言点点头，打开行李箱开始往外拿东西，拿出来了好几个床单，还有薄薄的几个垫子，“你需要吗？”他本来就带了两份。

根本没法拒绝，徐伊荣接了过来，“谢了兄弟。”

人在不熟悉的环境里会变得拘谨，徐伊荣现在就是，他铺完了床，就开始整理背包，装作很忙的样子。

包里只有几件衣服，夏天嘛，衣服很薄能换洗着穿就行了，余下的就是一张身份证，一个冲电宝，别的什么都没有。

“去吃饭吗？下午去找中介。”

“好。”有人陪着，总比一个人强。

下午他俩连着去了几家，全都人满为患，求职的队伍排的长长的，尽是些年轻的男男女女，一个个的拎着大兜小兜。

里面不乏有长的漂亮的帅的，但就这样顶着个大太阳站着，一个个蔫的不行。

排到傍晚人家都关门了，还没轮到他们，没办法两个人只能回去，等着明早再来。

小区附近全是小吃摊，徐伊荣看了又看，最后买了份炒面，宋卿言也跟着买了一份。

徐伊荣心里挺不是滋味的，一份面够他们兄弟俩吃吗？他都想再去买一份了，但又没法开口。

宋岌手脚被捆着，蜷缩在床上，屋子里并不黑，因为能从窗户外边透进来一点光，可他害怕啊太害怕了，就一直哭一直哭，枕头都被他哭湿了。

宋卿言沉默着给他松绑，解开了才有空给徐伊荣解释，“他会跑出去的，或者是把屋子弄乱，在家里还好，但是在这里，我顾不上他，只能这样。”

徐伊荣撇开眼，不愿再看宋岌湿漉漉的脸，以及那双红肿的眼睛，他深呼了口气喉咙发干，“嗯，我理解。”

理解个屁，怎么理解？他只觉得宋岌可怜，太可怜了，这个年纪的小孩应该在学校读书，而不是被绑在屋子里，因为怕黑把自己哭成这样。

这炒面徐伊荣是一口也吃不下去，他把盒子往前推了推，“给你弟弟吃，我不饿。”

宋卿言正给宋岌喂水，闻言抬眼看了过去。明明是一双浅色的眸子，叫人看了却只觉得深不见底，带着与年龄不符的成熟。

他看着徐伊荣，看他冷淡的眼睛里含着的悲悯，看他因为难过，而明显低垂的唇角，宋卿言想，对方是在可怜他们，但这不正是他想要的吗。

“谢谢。”

宋卿言没有再看了，他还要喂弟弟吃饭。

宋岌心满意足的吃着炒面，是很开心很开心的模样，哪怕眼睛都肿成一条缝，他还是在笑，“哥哥说，要把饭全部吃完，不可以浪费。”

那双失去了原本形状的眼睛，紧紧盯着桌子上的炒面，每吃一口，宋岌就要说一句。

徐伊荣本就胃不好，奔波了一天也没吃完一顿饭，现在多多少少有点不舒服，他坐在床沿处，给家人报平安。

不经意的就听到了宋岌的话，所以昨天在火车上，他说的就是这个吗？早知道那份米饭也给他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