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让我听听你的要求吧。”
终于,在冗长的思考和沉默后,神里绫人说到。
那意味着——神里绫人退让了,纳伊赌赢了。
纳伊在心里小小的松了口气。
虽然她嘴巴上说的很笃定,但事实上,她也不完全确信稻妻人的文化是否如此拒绝魔鳞病这种病症。消息扩散开之后到底会不会造成足够大的负面影响,很大程度上取决于当地文化接受度和教育普及程度。
这也是她磨半天嘴皮子给神里绫人讲历史故事的主要原因——她必须想办法忽悠住对方。
而且,她也不确定眼前的人的阴狠程度。
——如果这人是个不惜杀了亲妹妹的狠角色,那她也没辙了。
到时候,就算她反过来向其他势力透露这个消息来搞垮社奉行,但作为威胁核心的神里绫华没命了,那就什么都谈不了了。
所以她也在赌,赌神里绫人会为此让步。
而事实,她也的确捏到了神里绫人的软肋。
或许是因为亲情,又或许是因为自己的妹妹的政治地位够高、让他想要保全羽翼,不管如何,对方的态度已经明确了这一点——神里绫人暂时不准备将神里绫华作为弃子。
而要求么——
“你们家政官打听了那么久我的消息,还不知道我的要求吗?”纳伊在稍许掂量了一下这个词的重量后,立刻将问题抛还给神里绫人。
神里绫人微微垂眼。“……若你是需要一些商贸上的便利,这不成问题。”
纳伊无声露出一个微笑。
神里绫人眼眸微暗。
少女现在的表现的含义——
——意味着‘要求很多,得慢慢谈’。
[从社奉行身上能榨取的好处,根本不止一个小小的商贸关口。]
对方也在试探,试探他为了封锁这个消息可以付出多少代价。
——试探他为了绫华能付出多少代价。
他能看到少女脸上充满调侃意味的表情。她在期待,在观察,在测试神里绫人是否会为这单方面的猜心思游戏而慌了手脚,失态、暴怒。
——那你可要失望了。
神里绫人在心中冷淡的回答道。
这种程度的谈判,对于自小就不得不拿着父母留下的一手散牌走上稻妻的政治牌桌的神里绫人而言,早就习惯了。
他几乎没有任何表现的深吸了口气平复下心情,脸上的笑容纹丝不动,仿佛刚才那话语间的火药味只是镜花水月的幻觉。“如果你不介意的话,能否再跟我聊聊呢?我很好奇,纳伊小姐你是怎么知道这件事的?”
纳伊脸上依旧挂着笑,眼神则淡漠的打量着桌对面的神里绫人。
语调变平和了,最初那种为了掩盖而显得具有攻击性的尖锐感消失了。
是调整好心态了?不——更像是波涛前的暗流。
虽然是抱着‘看看这个价码到底能从社奉行手上换来多少资源’的想法做的试探,但这个反应……
……她是不是快触到逆鳞了?
纳伊仔细打量着神里绫人的面部变化,在确认自己已经无法从那张老练的微笑扑克脸上得到更多信息后,陷入思索。
——是该进攻,还是退让?
虽然现在握住了把柄、占有交涉主动权的是她,但她们在稻妻的行程还要依据那位卡维先生的情况而定。至少现阶段,和当地官方组织之一彻底闹僵并不是个好主意。
而在这一基础上,对方明显是个谈判场老手。在这种地方维持威慑或故弄玄虚也没什么意义,反而会变成班门弄斧,弄巧成拙。
——既然如此,那么就按自己惯常的方式来吧。
想到这,纳伊迅速收起用于给他人施压或获取认同而刻意表演出的夸张表情,脸上恢复了一贯表情匮乏的模样。“会发现这一点有三成是猜测,七成是根据你们的行动路径推断的。”
她的态度变化显然影响了神里绫人。他微微眯起眼,身体稍稍前倾,仿佛在仔细倾听,又仿佛在辨别纳伊的意图。
“你是稻妻人,显而易见。而外来者来到须弥城都会被要求登记并佩戴虚空,但你们没有。”纳伊眼神划过空空如也的神里绫人的耳侧。“也就是说,你们的行动路径不经过须弥城,只停留在边缘地区,比如化城郭、降诸魔山、水天丛林。”
“……原来如此。”神里绫人轻轻颔首。他似乎已经理解了。
“须弥的地区开化很有特色,雨林也好沙漠也好,都因为极端气候而不适宜长期群居,所以除了须弥城外,不熟悉雨林的外人合适居住的也就只有化城郭和维摩庄这几个中枢点。
维摩庄基本是个小村落,没什么值得一提的特色;化城郭则是外来交易的商队聚集地和巡林官的主要驻扎地,但只是这样也想不出你这样的人物非得来这个小地方一次的理由。
稻妻高层特意来须弥,即使本国发生了锁国这种大事,你却还是踩着点坐末班船离开,显然你有着比关心锁国更重要的事情,而且宁愿逗留到最后也得想办法处理。”
纳伊仿佛讲课进入状态的导师。“社奉行在稻妻掌管祭典仪式,目的上能和须弥重合的地方很少。如果是采买的商队有问题,交给下属办就行。找巡林官也欠缺理由,就算突然觉醒了对大自然的爱也不至于亲自跑到须弥来。”
“但如果想到只有须弥有的东西,想到巡林官里为数不多的特例,事情就可解了。”
“魔鳞病。”神里绫人开口接上。
“没错。只有须弥会对魔鳞病的根治做研究,也只有化城郭有研究魔鳞病的环境治疗法的医疗组。我猜测你是以此为目的行动。你这种地位的人本应有更高效的获取信息的办法,但你却不通知教令院,不告诉你拉拢栽培的民间商人,这说明你在极力避免这件事走漏风声。”
纳伊想起在茶馆被璃月人排斥的艾尔海森。
“因为你不能让民众知道‘来自须弥的恶疾可能传入了稻妻’这个消息。和麻风病类似,魔鳞病虽然不涉及传染,但致死率高、发病周期长、病症表现可怖、且至今无解是无可争辩的事实。而一旦稻妻出现第一例,民众那控制不住的猜测就不会断绝。”
“毫无准备的公之于众,只会煽动民众的恐慌,让他们对高层、对权威失去信心。这对稻妻这种由雷神一人独//裁的国/家/系/统产生的打击是毁灭性的。所以你能做的就是封锁消息,寻找解答,将这件事给稻妻带来的影响压到最小。不然,散乱的民众会比暴君更可怕。”
“能让你亲自出面并逗留至今,我猜测你身边至少有一个你没法用简单灭口解决的公众人物受到了魔鳞病影响,而这个消息又无疑会影响到你作为社奉行的地位。你没有妻儿,父母早逝,亲人只有一个妹妹,所以我猜应该是她出事了吧。”
她看向神里绫人,男性的表情依旧毫无波澜。他丝毫不在乎纳伊话语中对他的恶意揣度和冒犯,甚至微微露出了些许赞许般的笑容。
“但这件事须弥也没能解决,恐怕巡林官也没能给你们一个满意的答复吧。而时间也拖到了最后,你们不得不回国,这就是你出现在这条船上——你现在在这里和我唠嗑的原因。”
言罢,纳伊感到索然无味的轻叹了口气。“当然,这些都只是推测,只是可能性。最大的原因是你的侍卫一诈就诈出答案了。我建议你给他找个老婆,不要女性靠近点摸个胸就那么容易破功。”
门外正在监听的托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