甘罗没有谈过恋爱,扶苏也是。
甘罗也是如今的老板,总是沧桑又话少的那个,像个栖息在月明星稀时候黑暗夜色里一个房子里的幽灵。
而那间屋子的名字叫哑舍,总是坐落在街上,那叫一个气派。
屋子的门缀着繁重的花纹,仿佛神秘又古老。
“殿下。”
如果有人在这里,一定会认为自己回到了古代。
但其实不是。
“毕之。”
扶苏殿下和甘罗一起推开门,温度扑面而来,暖了满身,还伴随着一个貌似絮絮叨叨的声音:
“殿下当心受凉。”
扶苏皱了皱眉,头一次感受到絮叨。
距他的排异被治好后已经有一个月,一个月前甘罗还因为扶苏的生命而要死要活,不过短短一个月过去,扶苏觉得毕之都比他还絮叨了许多。
毕竟上卿大人的牛角尖钻起来,没几个人受得住。
扶苏不禁有些头疼。
手炉被塞到手里,一阵暖意像潮一样传进身体,像一捧火,又像冰雪融化一般。扶苏好看的眉舒展起来,像升温的春风,让哑舍里也有了人气,屋里的熏香像烟火般缠绕,听见甘罗的声音从熏香里传来:“殿下想吃什么?”
扶苏知道毕之高兴。
他叹息了一小口气,“我又不需这般娇养。”
对面的脚步声传近,然后停住,也叹了一口气,“可是殿下需要养身体。”
扶苏从中摸到了几分不容拒绝的意味。
外面刮着风,屋内香气和暖气四溢,天空恍惚着看像他们出去的某一个晴天,又缓缓地收进脑海,抬眼是不远处站在他面前的毕之,毕之身上的温度比他的温度还低,他话锋一转,“那你呢?”
“我自是......”
甘罗口中的那句“没关系”顿时噎住了,随后展开一个扶苏从未见过的笑容,绣着龙的袍子也彷佛有些沉默般的鲜活,让扶苏恍惚了一瞬,直到一抹凉意微覆在他的小指边,然后手掌心盖在他握着的手炉上,直至有了些温度,然后顺便握上了他的手,霎时扶苏感到这手炉火真大。
最近毕之的情绪起伏有些大。
扶苏在心里默默道。
被称作情绪起伏大的甘罗似乎浑然不知,温度慢慢传到他的手乃至他的身体里,由点成线,他却突然感到一阵怅然若失。
或许是他太久没有遇到温暖了,所以才会感到怅然若失。
他克制住想抱扶苏的冲动,那怕他其实明明可以。
时间已经过去了很久,从过去到现在的时间那么像两辈子,一个漫长到不知所终,一个鲜活到变成人生画卷上的一切,直到这个画卷变得窸窸窣窣,落进身体里的每一个无意识中,而这些无意识和潜意识的东西,却迟迟等不到续章。
不过生活总是有续章的。
那怕它总有一天会变得没有意义。
扶苏从未觉得如此甜蜜。
那可是满满一屋子的书啊!
原来哑舍还有一间屋子。
这屋子是专门用来看书的。
很显然,这屋子是毕之准备的,连收拾书的习惯都和毕之一模一样。
他当然认得毕之的字迹和习惯,所以不消几时他就看出来了这间房子里的这间屋子是毕之的手笔,不禁恍惚,满屋子的书卷像是沉甸甸的心意,顺着画面将感觉传入他的指尖,他聪明的大脑几瞬便摸透了大概。
也许,他也是时候和毕之好好谈一下了。
老毛病还是没改。
扶苏几乎没怎么怪过毕之,他温润如玉的性格不让他如此,可能久而久之他就这般忘记了,就像走的越久,记的东西越来越少一样。
余光中像是谁叹了一口气,随后那一声似有若无的叹息越走越远。
慢慢地寂静。
扶苏没有进去看,这对他一个如此爱书之人应该说是相当难得,可偏偏他就是这样做了。
他也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直接找到了毕之。
问“那间装满书的屋子是你布置的?”
“有什么问题吗?”
没有。
扶苏他后知后觉的知道他失态了。
温润如玉的他却又柔和起来,一字一句地道:“没什么。”
可他明明好像就有一些问题。
甘罗头一次感觉他的胆子大了起来,没忍住冲动直接上手抓住了扶苏,话语在他的口里转了好几个圈,最后在唇齿间被辗的稀碎,辗辗转转地就一下子忽地变成了几个字:“你受伤了?”
他的语气好絮叨。
或许这是扶苏的第一个直观感受。
当然,是或许。
"没有。"
他一瞬间也不知道说什么,平时伶牙俐齿的他像是卡住了,一瞬间的头热便没有迎来一瞬间的后话。
反道是甘罗想起来了什么,他像是在时空里漫游然后感知了一会儿想到了什么一般,突然说道:“殿下说那间屋子啊,我记得是当年......”
当年哪个朝代的时候搜集的......
他止住了话,脑子里的想法落地。
然后很清楚的想法涌现:“殿下不高兴。”
平时温润如玉善解人意清冷如月高贵矜贵......
的大公子不高兴。
好像是因为他造的房子。
可是他不是喜欢看书吗?
甘罗顿时有点委屈。
他委屈起来就不说话,跟当年沉默的时候乃至献策的时候有异曲同工之妙,连动作都慢了些,本来孤寂的心境里的波澜更大了,面上却不明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