嗓音嘶哑干裂,却不难听,“人也能蠢到饿死?”
苗靖早习惯了他的语气,语气冷淡:“哪里来的?”
她把饭票展平,纸质饭票是窗口售卖的套餐票,一荤两素任选,一共有二十张。
陈异不屑切了一声:“老李给的……奖品。”
他也没说是什么奖,猛然抽了两口烟,把烟头埋进土里,踩两脚,转身走了。
苗靖撕下一小张饭票,趁着食堂还没打烊,去了食堂吃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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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末再回家,苗靖在家住了一晚,第二天吃过中饭,搁下饭碗:“我去学校了。”
魏明珍从钱包里掏出一张红票子给她,苗靖乖顺把钱收下,拖开椅子要走,身体又转回来,不经意问了句。
“妈,哥哥的生活费呢?”
还在吃饭的魏明珍和陈礼彬都愣了一下,停住筷子。
“怎么回事?”陈礼彬搁下酒杯,对着苗靖和颜悦色,“你哥怎么了?”
“没怎么,初三学习好忙,哥哥有好几个月都没回家,他生活费够吗?”苗靖声如蚊蚋,“他又长高了,裤子都短了一截。”
陈礼彬盯着苗靖看了会,温和笑了笑:“是么?他是很久没回来,你让他有空回家住两天。”
走之前,陈礼彬去房间,拿出了一千块钱,让苗靖转交给陈异,苗靖把钱小心放进书包,出门时候被魏明珍暗暗戳了下额头。
这是一大笔钱,苗靖不敢久放在身上,回学校找了一圈陈异,没找到,下晚自习后,她在宿舍楼前守着,等到宿舍快熄灯查岗,陈异才从墙头翻过来,脚步匆匆,从苗靖身边擦肩而过。
“哥。”她喊住他。
陈异止住脚步,莫名看她。
她硬着头皮把那一叠钱递给他:“叔叔给你的生活费,一千块。”
陈异目光从她脸上扫过,再默然扫过她手里一叠红色纸币,再盯回她脸上,眉头深蹙,平静神色里却带着恼火冷淡,他僵了半晌,冷笑:“我用不上,你自己留着吧。”
这钱陈异看在眼里,却连手指都没动,抬脚就走。
苗靖一直伸手攥着钱,看他迈步,不由自主地追上去:“你,你的钱。”
“这么好心在陈礼彬面前帮我讨生活费。”他吊儿郎当地双手插兜,“你是怕我再抢你的钱吧?”
苗靖不敢说,只是慌慌张张地跟着他的步伐:“不是,是陈叔叔给的……”
陈异冷冷嗤笑了声,显然是不信。
他迈进宿舍楼,语气嘲笑她似的:“得了,胆子这么小,连告状都不会,这钱算赔给你的,你拿着花,吃点好的吧,瘦得跟麻杆一样。”
人已经自顾自地进了男生寝室。
苗靖追着他在宿舍楼前止住脚步,低头捏着那沓纸币,不知所措地皱起了细眉。
这钱……
她也不想拿。
陈异不要,这笔钱就一直装在苗靖的兜里。
说不清是因为少女的清高抑或是固执,后来苗靖撞见陈异——两人在学校各处的偶遇,她总是先默默地咬一下唇思索,而后纠结着朝他伸出胳膊。
陈异完全了解她这个动作——细白的拳头微曲着朝他打开,那一千块钱已经卷成了窄窄一圈躺在她手心里。
他挑挑眉,全然无视,吹着口哨路过。
这笔钱在苗靖身上放了好久好久。
等陈异和同伴们在学校勾肩搭背地游荡,再在路边看见苗靖,她垂着头躲着目光,习惯性地摸摸自己的衣兜,摁到那笔圆筒状的纸币,烦恼地揪起了眉头。
陈异吊儿郎当地路过,黑眸如墨,不易察觉地勾了勾唇角。
在学校待久了,苗靖渐渐认得陈异身边那伙人,除了波仔外,还有阿勇呆毛几个一起拉帮结派,还有一伙人以大头袁为主,这群人在学校名号如雷贯耳,不过井水不犯河水,和普通学生互不招惹。
学校浴室和开水房就在宿舍楼旁,女生楼层高,晚上站在走廊,借着房间的灯光,能朦朦胧胧看见下面的男生穿着拖鞋背心和运动短裤进出浴室,他们成群站在楼前的空地上聊天说话,追逐打闹——经常能看见陈异的身影,学校追他的女生不少,听说他落花有意,流水无情,只喜欢玩游戏和打台球,不爱跟女生混,初三女生们更成熟点,有时候也会站在阳台看他湿漉漉的从浴室出来,空荡荡的背心盖不住宽阔肩膀和手臂结实的肱二头肌。
晚自习后去浴室要排队,苗靖喜欢晚一点、在浴室关门前去洗澡,那时候浴室清净,水龙头水量也更大些,她顺便把脏衣服洗一洗,等到打扫阿姨来赶人,苗靖穿好衣服外套,抱着粉色小脸盆回寝室,教学楼和操场的灯光全都熄了,只有宿舍楼亮着,晚风轻拂,走在路上格外的惬意和安静。
如果不是一楼二楼的男生被轰出来搜身,鱼贯聚集在空地,几个宿管男老师搜寝室,对苗靖而言,这应该会是个春风沉醉的美好夜晚。
她看见眼前一片黑压压的男生,知道这是在突击查寝,学校最近严整校风校纪,要揪出害群之马以儆效尤,她要上楼回寝室,只能兜个圈绕过这群人,拐到楼梯口。
“小靖。”陈异眼睛一亮,在人群里大声喊她。
苗靖稳稳往前走,直到看见陈异,很是怀疑自己的耳朵,从小到大,她就叫苗靖,从没有人喊过她“小靖”,眼前这个人,连她名字都没喊过,撑死了喊她“喂”。
“陈异,你站住?还没轮到你。”宿管老师大声呵斥,“溜哪去?”
“我亲妹妹。”陈异大咧咧指着苗靖,他身上只套了件宽松黑T恤,嬉皮笑脸叉着腰,“我刚才找她半天了,她明天要回趟家,我让她帮我带点东西回来。”
“老师,就在旁边说几句话,一分钟,您盯着,轮到搜身,我立马飞过来。”
陈异往前迈两步,朝苗靖招手,朗声道:“小妹,你明天回家帮我找一下,我房间……”
苗靖怔怔站在他面前,他脸上挂着讪笑,嗓音也清朗,眉毛却沉沉压着眼尾,眼神分外警惕。
“记住了么?明天早点回学校,我等着用呢。”陈异伸手,在她湿漉的头顶揉一把,把短发揉得乱糟糟的,嗓音出奇温柔,“怎么也不把头发擦干,天还有点凉,别感冒了。”
苗靖硬邦邦杵着,眨了眨眼,而后懵懵点头:“知道了,哥。”
“别动,我给你擦下头发吧,你从小身体就不好,感冒生病就麻烦了。”
他往前凑近一步,捞起T恤一角,苗靖猛然瞥见一块铁板似的浅蜜色肌肤,陈异身型把她完全罩住,挨得很近,她惊吓闭眼,男生的气味扑过来,香皂、清水、肌肤的气息,健康清冽,并不难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