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一走进一楼大厅时，李争渡正略带慌张地朝大门走来，她的脸色有些凝重，看不出是喜是忧。

不过，当她看到进来的苏一时，似乎松了一口气，重新扬起了几分笑意道：“简深下来了呀，今天过得怎么样？”

“还不错，你呢？”苏一客套地回道。

严慈荻手里拿着一把梳子走了过来，也和他打了个招呼。

“我们这边也挺好的，不过嘛我还是没学会怎么编发，小争好像也被我搞烦了。”严慈荻扶了下眼镜，颇有些无奈的说道。

他们两人抽到的任务是进行一个中式发型简单学习，最后用发簪帮李争渡盘好头发。本来他们这组的进度很顺利，但没想到严慈荻在实操的时候翻车了，把李争渡的头发弄得缠到一块去了，用了好一会才顺开。

“我没有，”李争渡摇了摇头解释，但眼里的疲惫还是没有完全散去，“只是身体有点不舒服，可能是昨天熬夜了吧。”

苏一点了点头表示理解，顺势邀请道：“我准备看看今天的晚饭要怎么办，你们要一起吗？”

李争渡刚要开口答应，严慈荻拦住了她，温声推辞道：“不好意思，我想先帮小争把头发编好。我先前闯了祸，不弥补是不行的。”

“好吧，”苏一没多挽留，自己朝着厨房走去，“那我就看着随便做了，不好吃可不要怪我。”

李争渡还想向前拉住苏一，但是严慈荻的手劲很大，她没挣开，只得开口喊道：“周宸潜也在厨房，他正做着饭呢，说是要跟你道歉。”

“谢啦。”苏一听到这话有些意外，不明白那人又要整什么，但还是面色如常地对李争渡道了声谢。

等到苏一走远，李争渡才向严慈荻问道：“严老师，你……”

你也信了网上的那些言论吗？

严慈荻朝她比了个噤声的动作，说道：“小心点总是没错的。不过据我所知，简深，是个很踏实的人。”

网络时代，信息的传递速度很快，只需短短的十几秒，就能判定人的好坏。即便有解释，但是它短而简洁，在无数键盘的啪嗒作响下，显得如此苍白。也因此，许多普通人丧失了，懂得拨云见月魅力的能力。

节目组并没有收他们的手机，他们很容易就知道简深和周宸潜之间发生些了什么。当然，不出意外，参加这场节目的嘉宾以及其工作人员，也都知道了这件事。

也不知后续会是如何。李争渡和严慈荻对视了一眼，没再讨论这件事。

数字世界里的人海浪声轰隆，似要携千军万马讨伐罪人，然而……网上流出的直播的视频，真的没有断章取义的可能吗？求证太漫长了，更多人还是愿意利用现有的一切去假想。

“哥哥，你说我应该现在就跟他摊牌吗？”苏一在脑中朝顾裴问道。

“宿主身份涉及管理局机密，我们签订的合同中有规定。至于其他方面，只要不违反OOC判定，都可以。当然，我还是要提醒你一下，当前世界属于新手指引，对于OOC的判定较松，后续就不会了，所以，还是希望你尽快适应扮演他人角色这件事。”顾裴提醒道。

苏一没有答应他，只是笑着撒娇，颇有些恳求的意味：“就这个世界好不好，求求你了哥哥。我想尽可能地在这个世界里做自己……等到了下个世界，我保证不会这样，好不好？”

“当然可以，”顾裴忽略身旁简深见了鬼的眼神，接着对苏一说道，“你有自己的想法，这很好。”

“我就知道哥哥是最好的！”苏一似乎很开心，嘴角压也压不住，“哥哥，我最喜欢你啦。”

少年的声音里还带着些许的青涩，像是雨后舒展枝叶的幼芽，他无意识的释放着自己的生命触角，激荡起了顾裴经年沉寂心水里一道罕见的涟漪。

顾裴觉得，似乎有什么东西正在脱离轨道，变得不受控制。但是，那并不糟糕。

当然，这距离他真正弄清事情的真相，还有很久很久。

“哥哥也喜欢你，”顾裴坐在工作台前，神色不改地说出了这句话，“好了，你去忙吧。”

“好呀，哥哥加油工作。”听苏一说完这话，顾裴才切断了双方的通讯，打算和身旁的同事好好交流一下。

“局长，您刚刚……真喜欢上了？”简深简直不敢不相信自己刚刚看到的一切，从他入职以来，局长一直是那种高岭之花的存在，总带着一种不近人情的严谨细致。

几乎没有几个神使在刚实习的时候没被局长骂过，简深自然也是在内的。直到今天，简深也对入职那日发生的事情记忆犹新，顾裴的那双眼睛太过可怕了。

“嗯？我很久没有出过神使的外遣任务了，你们现在已经不这样与宿主交流了吗？”顾裴有些奇怪地看向简深，似是不解。

顾裴点开了自己终端里最新版的神使实操手册，企图找到一些变化。

“出于对神使自身安全性与权威性的保障，请不要与新手宿主进行过多的交涉，以免产生吊桥效应。”简深提醒道，“第四十三条里面是这样写的。”

顾裴像是被这话噎了一下，沉默了一会才开口道：“0743？”

“对。”简深点头。

0743的案子结案的那一年，顾裴正好结束自己最后一趟神使外遣任务，准备着局长的交接工作。因为太忙了，所以他对这件事只是略有耳闻。

“这样啊，”顾裴表示理解，随即又提了嘴自己当年的规则，“我们之前是要求和宿主搞好关系，必要的时候可以给自己做适当的包装。”

“我本来想着，既然这小孩认错了，那我就先当几天他的哥哥，哄着他把任务做完，然后呢快结束的时候，我就把他记忆抹了带他去找亲哥哥。”顾裴说这话的时候脸上没什么表情，对他而言，这似乎是一件再正常不过的事。

“您这不是搞诈骗吗？”简深调侃道。

“这重要吗？”顾裴反问道，“宿主的情感诉求可不算在我们的职能里。”

“局长您还真是冷酷无情啊。”简深感慨了一句，随即他又眉头一紧向他汇报，“但是我昨天做梦了。”

“梦？”顾裴重复道。

简深的能力是预言，他所做的梦，都是对未来的反映。

“您说，您要辞职。”简深说道。

“辞职？”顾裴看资料的手一顿，“后续任务里我会多关注的。等把你的历史遗留问题解决了，你就和江阳一起去休个年假吧，这段时间你们也忙活累了吧？”

“好呀，谢谢局长。”休年假这件事，简深打了好几次申请了，但都被顾裴以局里人手紧张给驳回了。因而这次顾裴好不容易自己提及，简深自然是连忙答应。

“假周宸潜的事情，你等过几天时机成熟了再和苏一说吧，”顾裴说起前两天简深的擅自决定，再次叮嘱道，“剧情推演还是该按顺序来的，即便你已经很熟悉这个剧本了。”

“害，我那不是觉得那小孩太可爱了，想逗逗嘛。”简深解释道，“我保证下次不会再犯这种低级错误。”

另一边，苏一已经走到了厨房。他倚在门口，看见周宸潜正在切洋葱，整得眼睛有些有红，像是哭了。

“啊，简深，你来了。”周宸潜转身抽了一张餐巾纸擦了擦手，看到苏一过来连忙打招呼，“我在做饭，你饿了吗，要不要先吃点东西垫一下？”

“不用了，我还不是很饿。”苏一礼节性地回复道。

“这样吗，”周宸潜听到他的话，伸手去拿小饼干的手停住了。

他站在原地，有点无措，几滴眼泪自他脸庞滑落。

“我、我……对不起，是洋葱！它、味道有些大，所以我才没忍住……”周宸潜有些磕巴地解释道。

“嗯，我知道。”苏一看着他装，心里有点厌烦，思索着该如何开口。

“简深，不要讨厌我，”周宸潜猛地抓住了苏一的手恳求道，“我……”

周宸潜的话还没来得及说完，整个人就被苏一用力甩了出去。他被一把摔在厨房的地板上，那声音巨响，外面的人想不听见都难。

“简深！”周宸潜有些恼羞成怒，很不理解自己先前放进去的蛊虫为什么没生效，“你他……你摔疼我了。”

周宸潜强忍住骂人的冲动，继续向苏一示弱。

不过，他的这具身体被07在系统中炼化过很多次，这种程度的伤害，对他来说是微不足道的。但是这并不妨碍他装作自己很疼，然后博取网络上的同情。

“怎么了，你妈妈没有教过你不要随便碰别人吗？”苏一皱了皱眉，不明白这人为什么看起来毫发无伤。

“简深……我不知道你为什么要这样对我，”周宸潜声音有些抖，“我只是希望你开心，然后跟你一起玩，我做错什么了吗？你如果……觉得我有什么问题，你可以跟我说呀，为什么要直接动手呢？我可以听，然后改啊。”

“我要是没动手，你就又要借着你妈妈的事博同情了吧？”苏一撇了撇嘴道。

周宸潜哭泣的声音停了一瞬，但随即又说道：“简深，你不能这样。你……你可以说我，但是不能这样说我妈妈。她已经走了，你不能这样对她！”

“她没有走哦，”苏一笑了笑，“我说了，你当初应该再去看看那个衣柜的。如果是我，我绝不会让眼前的猎物逃跑。”

“不可能！”周宸潜一口否认道，“简深，不要用死者来开玩笑。”

苏一没有回答他的话，继续道：“知道吗，你的妈妈其实最讨厌洋葱炒蛋了。”

“什么？”周宸潜被他的话问得有些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