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初时离开办公室时，贺珵禹脸上的表情有些恍惚，像是经受了某种无法预见的打击后，开始怀疑人生。
沈初时不解，他选李行做带班领导，不是遂了贺珵禹的愿吗？有什么好惊讶的？难道……
他想了想，难道是答应得太快了？
哎，他握拳打了一下自己的手掌，也开始后悔起来，早知道这样，他就该再僵持一下，趁机把剩下的半个月工资拿到手。
“小时。”向来忙出残影的李行居然还杵在他的工位前，不知道是一直都在，还是刚闪现过来的。
“嗯。”沈初时不冷不淡地应了声。
“啧，怎么情绪这么低落？贺总批评你了？我去帮你说他。”李行做出撩袖子的动作，摆出一副要帮沈初时出头的样子。
“好啊，他还欠我半个月工资，你帮我去讨回来吧。”沈初时也不客气。
“啊？嘶~”李行没想到沈初时还真说，“咳，贺总不是那种会拖欠员工工资的无良老板，可能只是忘记了，找机会我帮你提醒提醒他。”
沈初时也不指望李行，眉眼耷拉着坐回到工位上。
李行也跟着转了个方向，打探道：“贺总有没有跟你说了些什么？”
沈初时抬起眼睫，他知道李行想问什么，但这不该由他来告知，而且好日子快到头了，能拖一下是一下吧，“他说了很多，我都不太记得了。”
这话听着就像是在糊弄，但李行听完不但不气，反而还满意地笑了起来：“不记得就对了。”
说完他看了看表：“哟，快到下班时间了，走，哥请你吃午饭。我知道有家很好吃的牛排。”
沈初时眼睛亮了起来，“中午吃牛排会不会太奢侈了些？”
他边说边起身穿外套，手机也揣进了兜里。
早上没吃早餐，他现在有点饿了。
李行：“……，怎么会？”
周妍欣这时走了过来，用手上的文件夹拍了下李行的手臂，听声音有些力道在里面：“你想对我们小时干嘛？”
李行龇牙咧嘴地搓着胳膊：“我能干嘛，不就是请吃个午饭吗？”
“那怎么不见你请我？而且为什么早不请晚不请，偏偏在今天请？”周妍欣用文件夹的尖角点了点李行，没好气道，“别打我们小时的主意。”
李行努力睁大自己的眯眯眼，满脸写着“冤枉啊”。
“小时，我们去吃上次那家水煮鱼？”周妍欣给沈初时递眼色。
沈初时眼睫动了动，水煮鱼啊，好像也不错。
李行眼看就要被半路截胡，不服气地跟周妍欣争论起来。
“吵什么？”
两人正你来我往地拌着嘴，贺珵禹忽然出现在两人身后。
李行和周妍欣赶紧噤声。
贺珵禹踱步走了过来，随便抬手看了下表：“是我的表不准吗？现在应该还没到下班时间吧。”
他身高腿长，板正的西装外还套了件长款呢子大衣，几步下来，颇有模特走台步的范儿。
沈初时瞄了眼贺珵禹腕上的那只表：好几百万呢，你也敢说人家不准。
贺珵禹先分别瞅了李行和周妍欣一眼，最后视线落在某个穿戴整齐的人身上。
今天天冷，沈初时穿了件奶油色的羽绒服，虽是蓬松款的，但一点都不显得臃肿，反而被他穿出了时尚感。
他避开贺珵禹的视线，抬起眼睛，望向天花板：别看我，他们上班时间摸鱼可不是我怂恿的。
李行和周妍欣趁机溜回自己工位。
沈初时正要坐下，却听贺珵禹说：“既然衣服都穿好了，那就跟我走吧。”
沈初时：……，我现在脱还来得及吗？
贺珵禹抬起一边眉峰。
沈初时：看来是来不及了。
“贺总，我们这是要去哪儿？”等电梯时，沈初时好奇道。
看贺珵禹的打扮，应该是要外出，可外出为什么要带他？李行不还在办公室吗，要带也该带李行啊。
“吃饭。”贺珵禹回道。
沈初时诧异扭头看过去，贺珵禹却神色如常，好像带他出去吃饭，是件再正常不过的事。
“哦。”他懵懵懂懂地收回目光。
今天是怎么回事，怎么大家都想要请他吃饭？
贺珵禹侧头看了过来：“有什么特别想吃的吗？中餐还是西餐？”
沈初时想起刚才李行和周妍欣提到的牛排和水煮鱼，在两者间犹豫了一下，回答道：“西餐吧。”
他很久没吃牛排了。
贺珵禹缓缓点头，同意了。
沈初时悄咪咪从口袋里掏出手机，瞄了眼时间，不早不晚，正好到下班时间。
黑色商务车将两人送到一家高级西餐厅门口。
沈初时看着门口色彩缤纷的圣诞装饰，才又想起今晚是平安夜。
办公室里没有这些东西，他都忘了。
难怪刚才周妍欣问李行，为什么偏挑今天请他吃饭。
他猜李行已经知道要当他带班领导的事，所以想提前跟他搞好关系——再怎么说，他也是贺珵禹带进来的关系户，只是正好碰上今天是平安夜而已。
可贺珵禹又是为什么呢？
不会只是单纯找他当饭搭子吧？
思索间，他跟着贺珵禹进了西餐厅，接待他们的是餐厅经理。
看来这也是贺氏的产业。
餐厅经理把他们领到楼上一个靠窗的位置，分别给他们递了份菜单。
“这里牛排不错。”贺珵禹边看菜单边说。
“哦。”沈初时合上菜单，点了份牛排和罗宋汤。
贺珵禹也将菜单交还给餐厅经理，“跟平时一样就好。”
餐食很快就端了上来。
沈初时切了块牛排送进嘴里，鲜嫩多汁，果然不是一般的好吃。
他满意得眼睛都眯了起来，像只吃到了鱼的猫。
贺珵禹从对面看过来，很快又垂下眼睛，嘴角随之勾起。
沈初时抬眼看过去，看到贺珵禹慢条斯理地切着牛排，吃相也极好。
起初他还揣着几分谨慎，可后来发现贺珵禹根本没有交谈的打算，于是渐渐放松下来，开始专心干饭。
看来他的霸总老板真的只是想找个饭搭子。
估计是觉得节日一个人吃饭很没面子吧。
哎，寡王！
一顿饭下来，两人交谈不过三句话。
沈初时承认贺珵禹是个不错的饭搭子。
吃饱喝足，回去的路上，他看着车窗外被装饰得很有节日氛围的街景，心情也丝毫没有受到影响，甚至觉得还挺顺眼。
贺珵禹侧头，视线落在沈初时微微扬起的嘴角上。
他上午收到一个消息，沈恒川临时改了行程，去H市过圣诞节，只带了沈家明。
*
下午一上班，李行就被贺珵禹叫进办公室，出来时，他笑眯眯地晃到沈初时的工位上，贱兮兮地拖着长音叫道：“小时~”
沈初时明白，自己的好日子到头了，认命道：“说吧，让我做什么？”
李行看他一副死气沉沉的样子，有些纳闷，怎么年纪轻轻的，比他这个工作了好几年的人班味还重？
“这几天就先跟着我熟悉下工作内容吧。”他都不忍心安排太重的任务。
“哦。”沈初时拿起笔记本，准备跟李行去“熟悉”工作。
周妍欣正好从外面回来，看到李行要带沈初时出去，也明白了是怎么回事。
“不许欺负小时。”她用手中的文件拍了一下李行的胳膊。
李行配合地“嗷”了一声，“爱护还来不及，怎么敢欺负？”
沈初时忍不住笑了一下。
别的不说，助理室虽然忙，但其实整体氛围还是挺好的，这也间接说明，直管领导是个不拘小节、知人善用的人。
可“不拘小节”这个词，放在贺珵禹身上，合适吗？
下午，沈初时跟着李行去了三个部门，参加了两场小会，回到办公室时，已经过了下班时间。
他看了下表，距离下班时间已经过去十五分钟。
亏了。
这还是他上班以来，第一次没能按时下班。
他准备收拾东西下班，却在桌面看到一个包装好的礼品盒。
“公司送的圣诞节礼物。”周妍欣背着包走过来，手里拿着个同样包装的礼品盒。
“哦。”他不是很感兴趣地应了一声。
周妍欣看他不在状态，关心地问道：“跟着李行，还习惯吗？”
沈初时弯起眼睫：“习惯。”
“那就好。”周妍欣点点头，“我先下班了，平安夜快乐。”
沈初时笑笑：“平安夜快乐。”
半个小时后，忙完的李行走过来，“咦？小时，你怎么还在？”
沈初时抬起头：“哦，做一下今天的工作笔记。”
李行低头看向桌面，只见一本摊开的笔记本上详细地记录着今天下午的工作内容，字迹工整娟秀，笔锋利落干脆。
“你的字也不潦草啊，这不挺好看的嘛。”李行想起上午沈初时对自己笔记的评价。
沈初时笑了笑。
“行了，别写了，下班吧，要不周妍欣该说我欺负你了。”李行说。
“准备写完了，你先走吧。”沈初时眼稍带着惯有的笑意。
“那好吧，你也别太晚。”李行点头，“平安夜快乐。”
沈初时：“平安夜快乐。”
李行走后，办公室就只剩下沈初时一个人。
他放下笔，将没写完的笔记合上，仰躺着靠在椅背上，耳边有时钟走针的滴答声，还有电脑主机运转时发出的嗡鸣声。
“沈初时？”一个声音意外响起。
他猛地睁开眼。
天花板明亮的灯光打在一个高大的身影上。
他眯起眼睛，看清了对方的脸。
这人走路怎么总是没声音的？
“你怎么还没走？”贺珵禹脸上的意外不像是假的。
“在浪费公司资源。”沈初时坐直身体，仰头浅浅地弯了下唇，“贺总不也还没走吗？”
“在整合公司资源。”贺珵禹语调有些散漫，目光往沈初时的桌面扫了一圈，然后拿起被塞到角落的礼品盒，“不打开看看吗？”
“都说我在浪费公司资源了。”沈初时坦然道。
贺珵禹笑意很淡地点了点头，什么都没说，放下了那个礼品盒，目光往旁边一挪，落到了合起的笔记本上。
沈初时张开的手掌跟着按了上去，黑皮封面衬得他的手指纤长雪白。
贺珵禹笑意更深了些，看向沈初时：“剩下的半个月工资，我现在转给你。”
沈初时以为自己听错了，歪着头眨了眨眼：“条件？”
该不会是想看他的笔记本吧？
贺珵禹拿出手机：“没有条件，只是不想当个无良老板。”
沈初时愣了愣，想起自己上午跟李行随口说的话。
李行那个家伙，真的去帮他讨薪了？
桌面的手机震了两下，他拿起来看。
贺珵禹给他转了两笔钱，一笔一万，一笔两千。
他疑惑地抬头。
贺珵禹笑了起来，狭长的眼眸褪去了平日里的锋利感：“看你不是很喜欢公司准备的礼物，自己去买一份喜欢的吧。”
“为什么？”沈初时听到自己心脏砰砰跳了两下。
“没有什么为什么，你就当我在整合资源好了。”贺珵禹说。
沈初时脸上的表情凝住片刻，之后像是接受了这个理由，笑意又开始漫上了眉眼：“谢谢，这个礼物我很喜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