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
初听闻这个名字时,祁诵以为自己听错了。
他明明是帮了萧执聿一把,他那么明显的示好,萧执聿难道看不出来吗?
“属下查过了,传出风声的的确是萧首辅的人。”
岳沉肯定了一遍。
祁诵觉得自己越来越看不懂萧执聿此人了,他所走的每一步棋似乎都在他的意料之外。
好端端的,萧执聿为什么要对他出手。
他明明是帮了苏绾缡出气,他该欠自己一个人情才是!
如今,刚一除掉三房,大伤程伯侯元气,他就来对付自己了?!
祁诵仔细回想了一番,思索自己究竟是哪里得罪了他。思来想去,唯一能够挂上钩的,似乎只有苏绾缡……
难道,就因为自己那日显出了几分与苏绾缡的亲密,就惹得他这样不快?
祁诵觉得,萧执聿未免有些小气了。
但同时也气恼自己当日的举动,怎么就鬼迷心窍,非要跟苏绾缡一般见识,争个长短。
三房一事,除开几个当事人以外,还有一人心里也是极度的不痛快。
程伯侯府上,低压气氛弥漫,府中的下人个个如临大敌,恨不得夹着尾巴做人。就怕一个不小心,惹到了家主头上。
书房之中。
散落了一地碎瓷,字画。花盆里的水洇出,将字画上的墨迹晕开,一片狼藉。
程伯侯府管家战战兢兢矗立在一旁,等着程伯侯发泄完满腔的怒气。
“好一个萧执聿,好一个萧首辅!”
程伯侯当然不会傻傻地以为,三房遭此劫难,是自作孽。
凭他如今在上京的地位,家中一女还入宫为妃,谁敢不要命地盯上他们程府。
只有萧执聿,处处与自己作对。
平日里政见不和便罢了。
如今,他这是要将事情做绝,一点儿也没有将他这个侯爷放在眼里!
“区区白衣,妄想蝼蚁撼树,不自量力!”程伯侯气得大喝一声,一拳重重砸在了桌面上。
他戎马半生,朝堂之上,谁不敬他,重他,畏他!
偏生只有这个萧执聿,从来都不把他放在眼里。
他为了自己的女儿,平素里对他也算是做到了有礼有节,也从没说在他面前摆上长者的谱来。
他倒好,平素里对他冷淡也就罢了,官场上与他政见不同他也可以不计较。
可谁想如今,他竟然直接将手伸到了自己府上,硬生生除掉了他的三弟,破了他的财路。
程岩安是怎么也咽不下这口气。
他无心与他成仇,可是他却偏生放着安生日子不过,要来折辱他,那他一把年纪了,定然也是要给他一点教训看看。
否则,他程伯侯这么多年,不是白混了!
“侯爷息怒。”
眼见程岩安气似乎越撒越大,管家忍不住劝慰道。
“息怒?”程岩安冷哼了一声,这人都骑在他的脖子上撒野了,如何息怒!
“侯爷,您仔细想一想,萧首辅与您在朝堂上一向平分秋色,可是为何会选择在如今对您动手?”
管家上前一步,开始循循善诱道。
“他明明知道,三房做的这些,根本不能撼动侯爷您的地位一点。”
话落,程岩安很明显地冷静了几分。
他眼睛一转,看向了站在不远处的管家,“所以,他本来的目标就不是本候?”
管家弯了弯腰,不置可否。
程岩安的气消下去了,可是却也迷惑了,萧执聿费那么大的劲儿,竟然只是为了除掉三房?
冒着被圣上猜疑,被他记恨的风险,做这么吃力不讨好的事情?
程岩安觉得,这样的行事风格很不萧执聿。
他觉得,自己好像越来越看不懂萧执聿了。
想是知道程岩安心中所想,管家继续道,“所以侯爷切勿动怒,莫要上了萧执聿的当。”
如今,侯爷气急,为了挽回颜面,给萧执聿教训,很有可能做出自露马脚的事情,到时候根本是得不偿失。
程岩安背着双手在书案后来回转圈,话虽是这样说,可是他觉得不对劲,很不对劲。
程岩安说不上哪里不对劲,但是他就觉得,萧执聿这样很不对劲。
他不是一个意气用事的人,他做事一向滴水不漏,喜欢一击即中,不给敌人反扑的机会。
可这一次,无论怎么看,萧执聿都是吃力不讨好。
难不成,转性了?
真要成为一个为国为民,清正廉洁的好官了?
程岩安细细想了一番前因后果,发现,事情似乎可以追溯至清渺的及笄礼那日。
程诀起了动苏绾缡的念头……
电光火石之间,程岩安像是兀得参透了一点什么。
他眼里放出精光,随后忍不住大笑了起来。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程岩安笑个不停,唇边的胡须都在忍不住颤抖。
好一个萧执聿!
他当真以为,他是个冷心冷情的人,原来也逃不过美人关。
“侯爷……”
管家瞧着程岩安一会儿皱着眉头,一会儿笑的样子不由有些担忧。侯爷这是被气疯了?
“老李,你去查一查这个苏绾缡。”
程岩安抹了抹胡须,一副志在必得的模样。
他倒要看看,这苏绾缡究竟是个什么来头。
当日萧执聿赫然成亲,听闻是娶了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小员外郎之女。
他当时只道这萧执聿果然聪明,知道圣上不会叫他娶世家之女,于是提前打消圣上顾虑,自请娶了一个小官的女儿。
他虽然知道,程家是绝无可能与萧执聿结亲,圣上是绝不会允许的。
但到底心里还是留着一个念想,想着要是有一个正大光明的由头,即便是圣上,也不能平白断人姻缘。
所以,他一直由着自己的女儿缠着萧执聿。
只盼他日,二人真的能够两情相悦。
而当日听闻萧执聿成亲,程岩安为此还好是失落了一会儿。
不过如今来看,若是这苏绾缡真对萧执聿有那么重要的意义,那他就相当于抓到了萧执聿的软肋。
不怕他不能成为自己的助力!
消息很快传回,程岩安看着信纸上的内容一目十行。
越是看到后面,他就越是兴奋。
半晌,他拿着信纸的手都在发颤。
“哈哈哈哈,好一个萧执聿,好一个萧首辅。”程岩安再次说道,分明与方才一样的话语,可是转眼间,语调却变了几分味道。
这苏绾缡原本是有指腹为婚的竹马,本应是今年年底便可以成亲。
可是转眼之间,竹马入狱,苏绾缡竟然转身就嫁给了权倾朝野的萧首辅。
这其中的纠葛,不得不让人浮想联翩。
好端端的,贺乘舟为何入狱,苏绾缡为何求到了萧执聿的面前,二人一成婚,贺乘舟为何就立马被放出大理寺狱?
这其中的联系,不言而明。
谁能想到,百姓口中,清风疏月,品性高洁的萧首辅,背地里竟然能够干出毁人仕途,拆人姻缘这样巧取豪夺的事情。
若不是确切的事实摆在自己面前,程岩安是万万想不到,这样的事情居然会是萧执聿能够做得出来的。
“侯爷……”
管家瞧着程岩安眉梢眼角止不住的笑意,不由有些好奇。
程岩安回神,口中呢喃着一个名字,“贺乘舟……”
良久,程岩安长舒了一口气,“这是个好苗子啊。”
·
所谓夺妻之恨,不共戴天。
画本子的故事里,主角经历这种事以后,往往都会升起满腔斗志,誓要一雪前耻,夺回爱人,从此相守一生,恩爱白头。
但是贺乘舟从不诩自己为主角。
他这一生,也算是经历了大起大落。
幼年时,家道中落,与青梅分割两地。
从此自己寒窗苦读,好不容易入京为官,本以为能够一路青云直上,最后却也只得了一个小小司封之位。
即便郁郁不得志,但好歹,与青梅重逢,官场失意,也就算不得什么大事了。
可谁知,一朝宫变,自己锒铛入狱,青梅嫁于旁人。
贺乘舟自从大理寺狱出来以后,就一直很是颓废,每日酗酒。
人生到了低谷,放眼望去,身边竟然没有一个人能够拉他一把。
青花巷的院子,每日门可罗雀,从前那些与他相好的同僚早已经作鸟兽散。
死寂沉沉的院子弥漫着酒气,院中主人的遭遇被刻上晦气,所有人都选择绕道。而这一日,一辆低调奢华的马车却猝然停在了院外,因而也就显得尤为突兀……
·
上京冷寒的初春终于过去,熬过了一整个寒冬的长街,积雪早已经消融。
日头缓慢地爬上墙头,将枝干抽出新叶,杨柳依依,春水潺潺。
胤朝新任国君即位,百废待兴,这个时候更加需要一场大型国宴,重整朝心。
一场万众瞩目,所有人都翘首以盼的春狩终于在这个仲春拉开了帷幕……
苏绾缡一向是个冷情的性子,对于这种大型盛会没有太大的想法。
她本不打算前去,可是奈何圣上天恩,特许朝臣携带亲眷,共赴皇家猎场。
美名共享天人予万物生灵恩赐。
话虽是说准许携带家眷,可是面对圣上的“好意”,谁又敢做那个扫兴的人。
是以,苏绾缡最终还是跟着萧执聿一起去了皇家猎场。
皇家猎场是在驺虞山上,距离京都大约两个时辰的距离。
此次春狩带的人又多,大部队行动更是缓慢。
按照这样的速度,怕是三个时辰都不一定会到达。
上山以后的路并不会好走,即便赶车的人再小心,依旧会触碰到石子什么的。
颠簸是不会少的。
好在萧执聿一早吩咐了要多备些软垫在马车内,苏绾缡才不至于被颠得浑身酸痛。
可是行车的时间终归是长了,坐到后面,苏绾缡肉眼可见的脸色苍白了几分。
但许是萧执聿与她一同处在一辆马车上,苏绾缡一直紧绷着腰身,即便难受,也不敢轻易懈怠。
萧执聿垂眼看着她轻轻按着自己的后腰,动作小心翼翼,似乎生怕他发觉似的。
可是那小手别着,又能有几分作用。
眼见苏绾缡紧蹙着眉头,似乎越来越难捱的模样。
萧执聿终是忍不住,长臂一揽,将她拉进了怀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