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的夏青改了个装扮,在鼻下贴上了胡须,用染料将皮肤抹黄,再在脸上零散地点上几个黑斑,头发全部用发带高高挽起,盘成一坨拳头大小的丸子头,穿着一身朴素的蓝色衣裳。
她盘了一间之前就注意到的快倒闭的铺子,店掌柜是个头发花白的老人,要下南返乡养老,急着脱手,让她捡了个大便宜,几番压价,才花了二十两银子就盘下了铺子,收了房契,她才有了实感。
铺面不大,但是内里有隔间,可用做休息室。
铺面原先是卖些扇子、手串等小玩意的,店主看着是个老实文雅的读书人,不是很会经营,所以生意一直不温不火。
又逛了一圈集市,她注意到一家卖海鲜的铺子,铺外一个伙计正要处理装了一箩筐开了口的贝壳和一些废物。
她上前询问:“这是要做什么?”
“嗐,都是要拿去郊外扔掉的。”
夏青眼中精光一闪,“既然要扔掉,那这些贝壳能便宜卖给我吗?”
伙计不由多看了她几眼,想着这玩意本来也是废料,既然有人要,干脆给了,他也省了些力气。
伙计挥手,大方道:“送你算了。”
“那便多谢了。”夏青右手五指并拢自然弯曲,左手覆于右手掌背,行了个拱手礼,指着伙计后面的方向,“可否借用一下这推车?”
伙计面色有些犹豫,不是他不想借,只是不知面前这人底细,他信不过,这推车是老板自己做的,很好用,就这一辆,若是借了出去,这人却不还怎么办?虽说不是什么贵重之物,但有些喜欢贪小便宜的就是什么都不挑的,管你什么,通通拿走,他之前可是因为好说话吃了不少亏。
伙计瞅了眼夏青,又想,可是面前这人也不像是那等贪便宜的,刚刚还说要花钱买这没用的东西呢。
夏青看出了伙计所想,忙道:“你放心,我铺子就在前面。”她指了指不远处,嘴角勾起温和的笑容,“一会儿就还回来。”
“行,我且信你一次。”
夏青推着车,缓缓往自己盘下的铺子走去,路面不平,上面的桶却稳稳当当,没有动一下。
很快,她就将推车还了回来,伙计见她果然言而有信,心里松了口气。
她左右看了看,见没什么人,搭上伙计的肩,把他往角落里带,小声道:“跟你商量个事,以后这些贝壳,可以不用跑到郊外那么远的地方扔,直接送到我铺子里就行。”
伙计不免好奇,问她:“你要这些贝壳做什么?”
“我自有妙用。你就说行不行吧?”
伙计见她神神秘秘的,也就没再问,点点头答应了她。
夏青暂时将这些贝壳放置在铺子里,请了个伙计照看铺子,她每日未、申时会去铺里打理,将内里泛着五颜六色彩光的贝壳清洗晾晒,不知要做什么。
和风习习,阳光灿烂,天空泛着淡蓝,浮着几片云,白得干净,不甚浓重,仿佛随时都会化进这无边的蓝色里去。
“小姐,今日可还做之前的打扮?”
彩儿看了一圈屋外,关上房门,走向换衣的夏青,微微弯腰小声说着。
“不了,你和我一起,咱们去牙行,买几个仆人。”
夏青任由长发如瀑散开,未施粉黛的脸庞白净柔和,戴上帷帽,遮住了她美丽的脸庞。
她们拐进了离王府一里地的宅院,是个小门户,一间正房,两间耳房,三间厢房,
厨房和茅屋分别在主屋前后面。
这是夏青前不久用她的嫁妆买下来的,为了方便自己掩藏身份,蓠王府毕竟不是自己的地盘,做许多事都不是很方便,她得为后面要发生的事提前做好应对的准备。
院内空荡,一个仆人都没有。
夏青还是做的男子装扮,这次她戴了副人皮面具,这面具还是她在黑市花大价钱淘来的,想着花出去的银子,她不免肉痛。
真是处处要用钱啊,钱钱钱,可以不用,但不能没有,现在最要紧的事是赚钱。
面具轻薄,模样很逼真,是个很普通的面相,难以引人注意,扔在人群堆里,根本就看不见的那种。
她身套青衣,宽肩窄袖,腰身用玉带勒出腰线,自上而下挂坠着一块竹节玉佩,头发用银冠束起,露出饱满的额头,脚踏祥云靴。
她又帮着彩儿化了个美艳的样貌,搭配一身粉红衣裙,盘了个简单的发髻,插上梅花簪,完全瞧不出之前的样子,看着有些不伦不类,但又觉得挺好看的。
换好装束,两人去了京城最大的一家牙行。
“诶哟,这位公子,来买人呢?还是牲畜呢?还是其他东西呢?”
来接待的牙子是一个头戴红花,打扮时髦的中年妇女。
“挑几个仆人丫鬟,将你们这的上等奴仆叫出来吧。”
牙行是专门做人口、牲畜、农物等多种产品买卖的中间商,是经过国家批准的,比较正规,里面的人、物来路清白,有的人是父母卖过来的,有的是收养的孤儿,有的是自己过来的。
卖了身契的人会统一培训,根据学成好坏分为上等和下等。
当然还有人市,多是一些不是正规渠道的人口散卖聚集地,有的是将人像牲口一样当奴隶贩卖,里面的人大多日子凄惨。
另外还有官牙,是在特定时间,由官府贩卖一些获罪成奴的百姓、商人、官员及其九族家仆。
“好勒,里面请。”女人笑脸绽开,将她们引入里间。
“小碗儿,沏茶。”女人冲里面喊了一嘴,站在拐角处,指着前方,“公子先坐会儿,老身去叫他们出来。”
夏青点了点头,坐在亭下石桌旁,彩儿立在她身后,桌上摆着一套白瓷茶具,一个杯子里灌了半注茶水,往外冒着丝丝白烟。
朱红漆色的圆形廊柱旁候着一个少女,亭亭玉立,不过十二三岁,模样周正,瞧着和那牙子女人有五六分相像,穿着绿裙,裙边不规则的蜿蜒卷曲,像一片倒扣的荷叶,头发盘成结构繁杂的髻,插着几支精巧的发簪,低着头安静地站着。
少顷,自两边廊下各走出三个男女,在前方的空地一字排开,不过十五六岁。
夏青用眼神左右巡视了一圈,彩儿适时走向他们,问了几个问题。
最后挑了一个机灵点的丫鬟,两个老实的仆从,抛给女人一个鼓鼓囊囊的荷包。
夏青端起茶杯浅抿了一口,壮似无意地问了一句,“你们这可有奴隶?”
女人掂了掂荷包,沉甸甸的重量差点压断她的手腕,她笑得合不拢嘴,连眼底都是笑意,压都压不住,“嗨哟,公子是个爽快人,跟上吧。”
女人笑呵呵的将他们引向一处偏僻的地界。
眼看越走越偏,不知道要被带入哪里,主仆两人都有些紧张。
“公子,她不会是要把咱们卖了吧?黑吃黑?”彩儿紧挨着夏青,在她耳朵边上低声耳语。
“应该不会。”夏青轻轻拍了拍彩儿的手背,以作安抚,“我会保护你的,别怕。”
“彩儿也会保护公子的。”
彩儿增加了点信心,鼓起勇气走到了夏青的前面,一双眼睛四处扫射,如天上翱翔的鹰,巡视自己的领地,张开手臂做防备状。
夏青见她一副抵挡在前,随时准备赴死的样子,无奈地笑了笑。
又走了一会儿,女人停下了,只见其向地面敲了一下,地砖下传来响动,从里面揭开一道方形的口子,探出一个人头,那人往外望了一眼,与女人做了短暂的眼神交流后消失不见。
两人走近一看,下面一路铺着阶梯,有些深黑,墙壁上挂着壁灯,照亮了台阶,但是看不到地底是什么样子。
“公子,请。”女人作了个“请”的手势,手臂低垂指向地道。
女人见夏青没有动作,笑了一声,“既然公子担心,那老身先下去罢,也算替公子探探路。”
“彩儿,在这里等着。”见女人下去了,夏青对彩儿嘱咐了一声,便紧随其后。
“公子,小心。”
彩儿虽然担忧,但没多说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