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过节节晦暗的不算长也不算短的阶梯,脚踩上地底,夏青才知道原来下面是一方地室。
夏青环顾了一圈,里面打造了好些个铁门,将地室分成一块一块的,门内或多或少的关着些男女,有的还没成年,他们安静地待着,像被关押在地牢的囚犯,等待处决。
室内顶部有几处镂空孔洞,细小的光束从中倾泻下来,照亮了这处狭小的空间。
她注意到最里边有个铁笼,光线照不到那里,笼子沉重,隐在黑暗中,里面似有一个模糊的轮廓,好像躺着一个人?
走近了些,她看清楚了,的确是个人,蓬头垢面,头发挺长,乱糟糟地缠绕在他的身上,他的脚上、手上甚至脖子都用铁链拴着,链头牢牢地钉在后面的墙壁上,随着他的动作晃动,发出沉闷的哗啦啦响声。
“他为什么被拴着?”夏青有些好奇,随口一问。
女人摸了摸鼻子,眼中是丝毫不掩饰的嫌弃,慢悠悠道:“他啊,因为犯了错又不服管教,就被锁起来了。”
夏青继续问她:“怎么?”
女人见她感兴趣,眼中精光一闪,似在盘算着什么,嘴上解释起来:“好像是个练家子,骨头硬得很,才被带回来那天,一身伤,血糊拉擦的,就那样,还打伤了店里好几个伙计,教化了几天,还是冥顽不灵,卖不出手,都拿他没办法,就饿着,到现在,已经三天没吃东西了。”
“公子对他有兴趣?”女人眼珠乱转,思索了一番,捂着嘴凑近夏青,娇笑着,轻声道,“公子是个爽快人,这个…可以做个添头送给您,就不收银钱了。”
毕竟再留着指不定还会闹出什么事,饭要钱,药也要钱,给这么个赔钱货用实在是有些浪费。
“哦?我要了。”
“欸,公子确定要了?可别反悔,本店可是概不退货的。”
“放心,不会找你们麻烦的。”
这祖宗总算是卖出去了。女人乐得脱手,给旁边的伙计使了个眼色,卸掉了那人的枷锁,料定那人那副样子,已经没法做出什么反抗。
失去了束缚,那人还是保持着躺倒的姿势,没有一点反应。
夏青蹲下身,看着笼里人,用手敲了下笼门,“能走吗?”
高悬的天际,白日破开云层露出艳色,洒下光晕,淡淡的暖光驱散了空气中的几分湿寒。
夏青静静地走在巷道上,那个脏兮兮的、浑身伤痕的人一瘸一拐地跟在她身后。
夏青虽走在前,却随时注意着后面那个人的动静,一旦两人的距离拉得远了,她便会停下来,等他走近了再继续前行,两人的距离始终维持在两米左右。
她已经格外照顾他的脚程,从牙行出来,不过一里地的路程,却花了一个时辰的时间。
从地室出来后,夏青便让彩儿先带着那几个仆人回府了,自己则慢悠悠走着回去。
那人再次停住脚步,夏青似有所感,回头望去,背手看了片刻,又抬头望了望天空,轻叹了口气,“照这个速度,何时才能到。”
她向他走近,从他瞬间紧绷的身体可以看出他的防备。
他个子比她高一个头,身形瘦削,蓬乱的头发遮住了他的面容,衣衫破烂得不成样,上面干涸的血迹清晰可见,手腕、脚腕、脖颈处被铁锁勒出可怖的伤痕,裸露的皮肤也泛着道道淤青,被泥灰遮掩,此刻光着脚,黑梭梭的,倒是看不见什么伤口。
夏青道了句:“失礼了。”便将他打横抱起,意外的,手臂上并没有传来沉重感,相反,很轻,像一片破布,仿佛风一吹,就要跟着离开。
他心中惊怒,却并没有力气反抗,从昏暗的地室走到现在,已经用尽了他最后的一丝意志,只能在不甘中昏睡过去。
暗柳从一旁的暗巷窜出来,“小姐,还是将他交给属下……”
“行吧,你先把他背回宅子,我随后就到。”
夏青乐得轻松,将怀中人码在暗柳背上。
暗柳背起人就跑,脚步疾速而轻盈,不一会儿就不见影了。
会轻功的就是不一样哈。
看着那消失的人影,夏青心中有些羡慕。
剩下的一半路程,很快就到了。
那人就安置在西厢房的长塌上,夏青请了大夫给他看伤,开了伤药,见他还未醒,便先让仆从煎药。
夏青则去换了个装束,如墨长发泻洒身后,似流水般散开,一身桃粉流光复襦裙,裙腰束于胸部上方,裙摆随风摇曳闪烁出光华,外面套着水红兰花刺绣直领褙子,宽大的袖袍遮住她的手臂,下裙随着行走自然摆动,飘逸灵动。
那人平躺在塌上,点点薄阳透过窗柩落在他身上,为他渡上一层暖色。
他的脸被仔细擦洗过了,可以看出五官匀称,眉眼透出刚毅,皮肤呈现出小麦的色泽。
他此时双拳虚握,眉头皱紧,睫毛不安地颤动着,额头沁出细密的汗,身体小幅度震颤着,似有噩梦缠身。
片刻后,他猛然睁开了眼。
“醒了,烧了热水,你先洗洗吧,好上药。”
夏青才踏进门,刚巧看见他睁眼,指着卧室里的屏风,脸上挂着淡淡的笑容,冲他说着,声音悦耳清脆。
“喏,这有干净衣服。”
她将一套叠得齐整的衣衫放在塌旁,在他脚边的位置。
他没有动作,眼珠追着她的身影,从她进来到他跟前,眼神都牢牢锁定在她身上。
“还没恢复力气?要帮忙吗?”
夏青在他面前蹲下身,长裙的裙摆自然铺在地上,形成一个扇面,隐隐有细丝在其间灿灿生光,尽显柔美之姿。
她双手撑着脸颊,手肘置于塌沿,睁着水汪汪的眼睛,睫羽扑朔,模样天真烂漫。
他试着动了动手臂,撑起上身,动作缓慢。
艰难下了塌,他径直越过她,一瘸一拐地走进屏风后,片刻,从里面传来哗哗水声。
听着里面的声响,夏青满意地出去了,顺便关好了门,晃去了厨房。
“你是叫兮浅?”
新买的女婢放下手头上的活计,屈膝行礼,低头应“是”。
夏青抬了抬手,算是对她行礼的回应,“可有做好的菜?”
“刚做好两道。”兮浅眼神盯着地面,浅语回应,瞅着低眉顺眼但不卑怯。
“替我装好。”
兮浅动作麻溜地将碗碟装入漆木食盒,双手提着,立在她跟前,像是等着帮她拿到目的地。
“给我吧,不用跟着。”夏青伸出右手,接过食盒,“药可煎好了?”
“回小姐,还有两刻钟。”
夏青点了点头,赞许道:“干得不错。”
她环视了一圈厨房,灶炉噼啪燃着火星,锅里煮着什么,往外望去,厨房外的房柱旁,小壁炉上架着药调子,壶嘴往外冒着热气。
她露出满意的笑,语气温和:“你做好饭,让大家一起吃了,再烧上一锅滚水,就去休息罢,你们也累了一天了。”
兮浅有些意外,低头伏礼,答谢道:“谢小姐。”
夏青对着她笑了笑,提着食盒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