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图上看，以窟中心的枯水湖为发散点，三百六十度投射向外，到五公里止，圈出来的这一片圆就是八十号贫民窟的所有面积。
没有大街，全是小巷，楼建得比天高，墙面却旧得像块烂抹布，爬满斑驳的青苔，完全认不出墙面原本灰白的漆。
这圆的矩阵怪不说，楼房的排列更是诡异，窗户贴着窗户，几颗螺丝钉固定着外墙的长乳胶水管，时不时有几声清脆的“嘀嗒”顺着管线落下来，坠到地面暗处某个水洼。
“叮咚。”
秘书呆愣在原地，难以置信地空咽了一口气，举起地图，眼神上下比对。
“这......这怎么...”
出发之前，小秘书看到八十号窟的地图后，已经暗自给自己打了很多次气，现在脚踩着某处小石墩，看着眼前抬头不见天光，低头蟑螂老鼠还有其他不知名生物阴暗地乱窜......看来这预防针还是打少了。
秘书叹了一口气，下意识担忧地看向院长。
就算是夏天，这里冷风一阵阵的吹，璞玉今天特意多穿了件衬衫，两只脚小心翼翼地踩着水洼上断截的红色板砖。
正在庆幸自己身手了得时，右脚“啪嗒”落地，踩到了不知道什么黏糊糊的东西。
护驾，护驾！
璞玉脸拧巴成苦瓜，才锁着没把这句话说出来。
“具体地址是哪里？还没有到吗？”璞玉问。
秘书举着手电，微光正照到册子上某一行字，话被白杨给抢了去。
“三十二巷尾，这条巷子直走到尾，再左转应该就是了。”
白杨原本跟在璞玉后面，紧盯着他一举一动，虚虚地托着手，还有着几步路的距离。直到看见璞玉一只脚落了地，好像终于等到这个时候，直接淌过臭水洼，手臂从背后穿过他的腰，环抱着将人转了个身，脚踩着自己的鞋，才继续往前走。
“我的皮鞋刚擦过呢......”璞玉小小声说，熟练地攀上白杨的肩膀。
......
秘书将这一切看在眼里，不知道从哪里出来一股“愤世嫉俗”的怨，忽然用力踢了一脚墙，给博士看到了。
“这附近藏着不少危楼，你这一脚下去，估计真的能把整栋楼给踹翻。”博士淡淡道。
“踹啊！来啊！翻啊！”秘书说完，心虚地瞟了一眼院长，上司在此，办正事还是得有一个正样，清了清嗓子，话锋一转：
“我看资料上说，贫民窟总共八十号，每一号后面都有个组织机构接管，进行定时的救济和帮助。”
“这七十五号往前的贫民窟都已经拆得差不多了，原来的居民大部分迁居到五公里外的城镇.....怎么这八十号窟看起来一变不变，还是破破烂烂的样子？”
博士回答了他的疑问：“八十号是贫民人数最多的窟，你看这密集的楼，每一层，每一间都住有人。”
“七十五号往前的楼拆了，没地方去的人只能涌入这八十号窟。人越来越多，管不过来，自然越来越难。”
“啊？”秘书惊讶说，“那这什么时候是个头？”
博士低头看了一眼，说：“底下有个坑。”又抬头，对秘书说，“先管好你自己，认清没有人抱你走过这条坑洼小巷的事实，然后好好走路。”
“你教训谁呢你！”秘书气不过，转身跟璞玉告状，“院长，他能这样跟我说话吗！？”
说到这里，一只乌鸦在头顶盘旋几圈后飞过，留下“啊——啊——”的沙哑回音。
“好了，不准吵架。”璞玉说。
白杨撩起眼，看了一下博士，倒是没说话。
璞玉视线追随了一阵乌鸦的飞行痕迹，开口问：“这八十号窟归谁管？”
在璞玉印象里，他并没有来过这里的记忆，可是现在人站在实地，老旧和腐烂的味道太令人熟悉。
璞玉下意识看了眼白杨，好几次开口，喉间却没装着什么话。白杨说过他对这里熟悉，为什么？他来过这里执行任务吗？
这个地方？说执行任务那是有些扯淡了。
“院长稍等，我查一查。”秘书说。
“不用。”璞玉摇摇头，继续道，“先看看这学生家里什么情况。”
四个人终于穿过小巷，尽头是一堵高墙。转角处昏黄的路灯一闪一闪，两个人影佝偻，似乎听到了璞玉一行人的动静，身影动了一下，慌张带这些惊喜地往这边打招呼：
“你们好，你们好！”
璞玉连忙从白杨怀里跳下来，快步过去，握住老婆婆的手，皮肤皱巴得厉害，还是能一下子就摸出手上很很多茧。
“叔叔阿姨，你们好，我是......”
璞玉话没说完，佝偻着背的老爷爷先开口了，他爽朗道：“您是院长！璞院长！谁能不认识您呀！快，快进来，屋里头有水果。”
秘书跟博士你看我我看你，双双猜到了院长根本没有把学生的情况如实告知两位老人。这就理解了为什么只让医师一行人在附近做调查，不让他们跟着一起来。
屋外昏暗，屋内反倒变得亮堂起来，空间很小很小，还有一个小二楼，但是被收拾得格外干净，五斗柜一眼能看出是从外边捡回来的，重新擦洗和安装了一遍，柜上还插有假花。
璞玉挑了把矮一点的椅子坐下，笑道：“怪不得二位教出来的孩子这么好，成绩优秀也懂事。”
老婆婆不知道从哪里拿了一盘水果过来，放到璞玉面前，闻言，有些藏不住担忧。
“谢谢院长，谢谢你们，我们也没想到有一天还能跟您见上面......所以想问问...孩子是不是犯什么事了？他听话是听话，可有时候犟得很。”
老爷爷叹了一口气，将话给接下去：“他上个月啊，突然就回了家，大晚上的，落鸡汤一样站在门口，把我们都吓了一跳！”
果盘上的水果不是新鲜的，有些可能放得过久，还能闻到熟烂的味。
璞玉没挑，随手拿起了一个黄桃准备往嘴里塞，被白杨给截住，掰开两瓣，璞玉拿了好的那一半，抬头一看，白杨已经把坏的那部分塞嘴里了。
“没犯什么事，放心放心。”秘书笑着说，“我们就是出差刚好路过这里，院长想趁这个机会来看看学生的家长，这才来了。”
“啊哟！”老婆婆松了一口气，连声道，“那就好那就好！不过这里实在没什么好看的，又脏又小！”
璞玉顺着话问了下去：“叔叔阿姨，这里太阳少，阴湿湿的，那......这附近会有人经常生病吗？”
老爷爷似乎觉得听到了什么好玩的话，拍着大腿“哈哈”笑了起来，说：“院长哦，你不知道吧！这地方啊虽然又小又暗，还没有人生过病呢！”
“总共就那么大点地，住这一片的，我们都熟，还真没人生过病，个个身体好的很呢。”
秘书有些着急了，语速很快：“一个也没有吗？这里的环境有没有什么异常？比如水啊，空气啊什么的，有没有什么不对劲的四方？”
璞玉见状，不着痕迹地拉了拉他的后衣摆。
老爷老太太果然愣了一下，还是如实回答了：“没有呀，没有呀。我们都在这里生活不知道多久了，有什么不对劲的，我们能不知道吗？”
这时，博士忽然站起身，叫了一声“军长”，随后和白杨一起出去了。
璞玉继续说：“好好好，没什么不对劲那是好事。不过这地方的确小了一些，能早点搬走更好。我听说这块地方不久后得拆掉，具体什么时候二位清楚吗？”
说到这里，两个老人脸色一言难尽，叹了口气，苦笑道：“那得问问我们背后的大老板了！我估计呀，猴年马月呢！”
璞玉有皱着眉。
“你们背后的大老板是谁？”
“圣莉亚大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