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昏沉沉的，铺天的黑云兜着雨水将下不下，雷声轰鸣。
璞玉走出屋外，没见着白杨人影，碰了碰耳环，那边接得很快。
“玉玉，怎么了？”白杨的声音。
“在哪里？”璞玉问，“快下雨了，带我回车上。”
“医师这里，在往回走了，你就站在门外，找个风小的地方躲一躲，我很快就到。”白杨说。
“好。你刚才...”话到嘴边，璞玉想了想，没说出来。
“嗯？”
“没事。”
电话那头低声笑了一下，说：“黄桃没有烂，只是熟了点，吃了不会坏肚子的，放心。”
一种心中所想被扒开戳破的窘迫，璞玉尴尬地捏了捏耳垂。
“...好。”
电话一挂，璞玉倚靠在门侧，抱着双臂，手指用力地揉着眉心。
想起刚才屋里头老奶奶说的话，叹了口气。
如果这八十号窟背后真是圣莉亚在管的话，应该不会是现在这幅样子才对，这不是校长的作风。
那这中间差的大半截该找谁去说？带着两个老人飞去圣莉亚校长问个明白吗？
想得脑袋疼，璞玉觉得一阵阵胸闷气短，心口处淤积的火又开始蠢蠢欲动，果不其然，下一秒开始剧烈地咳嗽起来。
“咳咳咳！咳咳咳......咳咳！咳！”璞玉咳到弯腰，躬在地面上，往后看了一眼，担心咳得太大声，手掌紧实地捂着口鼻。
虽然有效，但这其实是最不对的办法，短时窒息带来的反扑会让下次咳得更加厉害。
璞玉大口大口喘着气，拿出手帕，想把手掌给擦干净，一小片带着腥味的暗红占据所有视线。
.......
心跳“扑腾”一声，坠落崖底。
不是说针剂效用是 30天的吗？
“咳咳咳！”璞玉右手慌张地伸向口袋，左右看了一眼，没有人，才敢将东西放心拿出来，一瓶紫色药水，只剩三分之一，璞玉将瓶身反过来，凑近，正想仔细查看底部的药剂信息。
突然，一股近脸的冲力，药水被人夺了去，璞玉当即反应过来，拽住他的后衣摆。
是个流浪汉！只是这流浪汉蛮力十足，三两下甩开璞玉，直接跑了！
“喂！”璞玉吼了一声，耳朵吃痛，一摸，耳骨上空荡荡，坏了！耳环也被顺走了！
“你大爷的......”
璞玉咬牙切齿地骂了一句，麻溜地系好鞋带，疾步追了上去。
“咳咳咳！你他吗的，药也要抢？！给我放下！你要什么？！我给你吃的！”璞玉边追边吼。
“还有那耳环！不值钱！都不知道多少年前的东西了！你想要钱，我给你！把东西还给我！”
穿过不知道多少条小巷，璞玉后脚跟擦过一处青苔，差点一个踉跄摔倒。
流浪汉听到他的话，居然真的乖乖停了下来。
璞玉喘着气，双手撑着膝盖，环视四周。
前方垃圾堆成山，臭味弥漫，四处乱飞的果蝇，应该就是这一块地方的垃圾场，不过，下凹的沟壑仍然能看得出来这原本是一片早已经枯水的湖。
流浪汉头发绕着胡须，看不清眼睛藏在哪里，也不知道现在他是什么眼神看着璞玉。
强烈的不安后知后觉爬上心头。
“你想要什么？钱？只要把东西还给我，都好说。”
流浪汉听到璞玉说话，身形一顿，指了指紫色药水瓶，有些尴尬地问：“呃......这不是吃的？”
“不是，那是我的药，耳环也不是吃的，铁做的，你吃不了。”
流浪汉闻言耷拉着脑袋，上前一步，将东西规规整整放到前面的铁架子上，觉得自己抢了一场空，说的话也蔫蔫巴巴的。
“那行吧，还给你。”
璞玉没有马上提步上前，他去过闹饥荒的地方，看见过有人饿到极点，将盛水的桶咬破了半边，饥饿下，什么都是能够入嘴的。
包括人。
流浪汉苦笑了一声，瘫倒在地，撑着双臂往后挪，终于找到一个能够靠着的地方。
“我没力气了，不用怕我怎么你，这东西我就放这里，你可以等我走了之后再拿。”
璞玉犹豫了一下，想起裤袋里装着一个橙子，刚才顺手在老人家里拿的，走过去，递给他。
流浪汉连皮都没有剥，饿狼一般开始啃咬了起来。
汁水飞溅。
璞玉走过去，将铁架子上的东西收好，看见他这么一会儿的功夫已经把橙子啃得只剩小半截，忽然想起什么。
“你住这附近...没有吃的吗？没有人给你们送吃的？”
流浪汉向右指了指，说：“吃的，这里。”
“垃圾堆里？”
流浪汉点点头，笑了笑，说：“我看你非富即贵，理解不了，也正常。”
说着说着，流浪汉忽然掀起盖在眼睛前边的头发，手脚错乱地从地上踉跄起身，颤巍巍指着璞玉，一脸讶然。
“你！你！是你啊！”
说完，直冲冲朝璞玉扑过来，左右晃着他的肩膀，眼眶激动得有些发红。
“是你啊！你是那个大学士！你姓璞，对不对？”
惊雷。
璞玉一惊，难以置信。
“你...你认识我？”
流浪汉连连拍手，错乱，激动，羞愧，无奈全写在汚脏的脸上。
“我怎么可能不认识你？倒是你啊，不记得我咯！不过这都十几年过去了......”
流浪汉掐着手指头算算，年月日折下来，一共过了十四年零几天。
下了雨。
璞玉靠在他附近的铁架，棚子刚好把雨水给挡住，雨点砸吧在铁皮上的声音有些吵。璞玉把身上最后一支香烟给摸出来，点着了，吐了个烟圈。
“你记得很清楚。”
流浪汉自嘲一声：“我能不清楚吗？那可是我第一次救人！救人啊！”
璞玉夹着烟，手指摸了摸眉心。
“救人？救我吗？”
“是啊！救的就是你！”
十四年前，流浪汉刚刚来到这一片地方，人不多，虽然没个住所，随便找个暖一点的角落也可以睡上好觉，就是找点能入嘴填饱肚子的，格外难！
“好像那会儿也跟现在一样，是个下雨天。”
流浪汉说，他出去转悠了一圈觅食，什么也没有，回到原来睡觉的地方，发现多了半边汉堡。
“夜里看不清，我以为谁家放的老鼠药，妈呀......这么大颗！那老鼠得有多大？不会专门就来毒死我的吧？”
“定睛一看，旁边蹲着个小孩子，当时问他的名字，叫长青，就十五六岁那样。那汉堡啊，是他给我的！”
原来长青也刚来，发现流浪汉四处晃悠，时不时手上还能拿点吃的，就一直悄摸跟在他身后，学了一身从乌鸦群里抢吃的本事。
几天下来，长青看流浪汉在垃圾堆里抢了个空，就把那半边汉堡分给了他，在这之后两个人结了伴，约定一起去找吃的。
“至于怎么碰上的你？”流浪汉看了一眼璞玉，似乎勾起了什么回忆，隐隐有点藏不住火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