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久川似乎天生有种魔力,虽然或多或少被污浊之气缠了身,但精神力十分强大,没那么容易被非持续性的魔音贯耳式的攻击污染,所以他并不怎么在意。
林薄闲大声喊叫,显然已经有些慌了。
这种情况下,人越是慌,就越是容易被那些声音钻空子。
他一把捏住林薄闲的手腕,沉声对他说:“定神!淡定些。”
林薄闲由于刚才瞎激动,此刻胸口有些发闷。
他喘着粗气,被一片冰凉覆住手腕的一瞬间,他几乎愣怔了一下,眼里有什么东西一闪而过,似乎是一瞬间的不可置信。
他从木久川那只白皙的手上缓缓抬眼,对上他坚定的眼眸,几乎有一瞬间的恍惚。
这样的场面仿佛不甚真实。
他眼底有水光闪动,唇角却缓缓向上弯起。
这种喜极而泣的情绪,明显非此时此刻应该有的,木久川一脸震惊,道:“想什么呢?都什么时候了!”
林薄闲这人的流氓本色简直根深蒂固,随便一个肢体接触都能惹他遐想。
“真是不该管你。”木久川后悔自己多管闲事,悔得肠子都快青了,说着就要撒手。
就在这时,他手背忽然被一片温热覆盖住,林薄闲的声音低低地响起:“别,别放开我。”
木久川一愣。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他居然从他的话音里听出一点不宜察觉的恳求。
林薄闲的拇指轻轻在木久川光滑的手背上摩挲了一下。
他握着他的手十分用力。
就像是好不容易抓住了什么十分珍贵,但又很脆弱的东西,一旦松开,就会瞬间消失不见。
林薄闲喉头微动,像是艰难把什么苦涩的东西咽下。
他缓了片刻,抬起眼来望着木久川,说:“一定要紧紧抓住我。”
尽管他已经努力整理过情绪了,眼底的水光依然显露出了些许端倪。
木久川眉心倏地一皱。
就在这时,木久川的视线微微移了一移,不知在林薄闲身后看到了什么,瞳孔接着就猛地一缩。
几乎是一瞬之间,他用力拉了一把林薄闲,带着他侧身一闪,两个人的后背同时撞在什么无形的东西上面。
“小心!”
他话音未落,一团快速滚动的,带着残影的巨石,就擦着林薄闲的后背而过。
滚到悬崖边自动刹住车,转了个方向,继续猛冲而来。
然而方才二人侧身闪避时撞到的东西,正是一面看不见的空气墙。
这表明,他们左侧不到半步的地方是禁止通行的。
在那东西回来之前,林薄闲拉着他赶紧往对面走。
可刚走了两步便发现,那里也依然是一面空气墙。
两侧以及身后三面围墙,他们被困在了原地。
左右拢共不过一两步,塞下两个一八五以上的大男人,着实是有些拥挤,他们不得不错身站着。
眼看着那滚动的大家伙越来越近。
方才是它判断出错才偏离的,这一次重新调整了方位,卷土重来,绝不会放过他们。
林薄闲暗骂一声“靠”,目光锐利地盯住那来势汹汹家伙,伸手把木久川护在身后,准备硬抗。
而他拉了两下却没拉动,诧异地扭头看向他。
木久川递给他一个责备的眼神:“你以为你伤好了?可以为所欲为了?”
他翻了个白眼一步跨到林薄闲身前,道:“也不怕琳姐跟你拼命。”
他紧盯那疯狂逼近的大家伙,手中冰魄鞭乍现,用力一挥,霜刃如雨点般冲那家伙而去。
可它的移动速度简直太快了,快到肉眼无法捕捉且身手敏捷,上下左右腾挪间,竟躲过了大部分霜刃,其余的只够让它减缓百分之三十的速度。
至少非肉眼无法捕捉了。
木久川两眼一眯,发现那根本不是什么大石头,而是团成一团的曾亮。
他甩出冰魄鞭直刺,三次均被躲过。
然而他们之间的距离已经近到无法再使出第四次了。
这里空间太小,千里冰封是用不了的,容易伤到自己和林薄闲。
他们仿佛一开始就进入了死局。
木久川一咬牙,已经做好了殊死一搏的准备。
大不了就用身体把它拦停,让冰魄鞭碰到它,只要碰到,就可以将它整个冻住。
就在这时,身后忽然一道金光乍起,木久川还没反应过来就被人拉了一把。
紧接着,他整个人被一团耀眼的金光包裹住,极有安全感。
他定了定神,扭头一看,发现是林薄闲。
林薄闲一手拉着他的一条胳膊,另一只手搂着他的肩,迫使他稍微弯一点身体。
身后的翅膀像贝壳一样向前包裹,把他们严严实实裹在里面。
林薄闲似乎已经想到了办法,他问木久川道:“怕不怕?”
木久川:“什么?”
林薄闲仿佛下定了某种决心,双眼十分有神地盯着地面,整个人居然显得有几分亢奋。
“跳下去。”他说:“往悬崖底下跳。”
木久川下意识觉得他疯了,正要反驳,就反应过来这似乎是目前唯一的办法了。
此处三面不通,唯一的路直指悬崖。
曾亮摆明了就是要他们自寻死路,或者被撞下去。
林薄闲的翅膀挡下曾亮的重击。
曾亮速度太快,撞上他的翅膀上后依着惯性直接起飞,从二人上方越了过去。
它还会再来。
趁着这个机会,林薄闲收起翅膀,拉住木久川的手,朝着悬崖的方向狂奔而去。
风声从耳边呼啸而过。
木久川诧异地看着身前那个,拉着他义无反顾冲向悬崖的人。
他明知有他在,根本不可能摔死,再不济也可以使用冰魄鞭,危急时刻甩出去拴住点什么,也可以保他们一命。
但看着眼前人宽大的病号服,被风吹得向后鼓起的时候。
他还是觉得这一切都太疯狂了。
疯狂到近乎有些叛逆。
他从来没有这么失去理智过。
与此同时,他又觉得这个场景似乎有些熟悉。
不是那种在梦里见到过的虚幻的熟悉感,而是真真实实发生过的熟悉。
此情此景,身前人的体温。
那手被握住的地方,似乎还留存着些许跨越经年的余温。
空气里传来泥土潮湿的味道。
耳边仿佛响起汹涌不息的洪水的声音。
林薄闲就这样牵着他的手一跃而下,在半空中,他竭力收起胳膊,将木久川整个拥紧。
这悬崖就像被一刀切过,直上直下毫无着力点,光滑得连一点点凸起的石块,甚至一根藤蔓也没有。
林薄闲总是下意识把木久川当做手无缚鸡之力,急需人保护的柔弱男子。
所以无论他能力有多强,他自己的伤有多重,也依然想再多保护他一点。
哪怕只有一点点。
风鼓起林薄闲的衣服,把他一头卷毛吹得整个往上飞去。
“别害怕!”他在风中大喊,“有我在。”
木久川理所当然地感觉不到怕,甚至在狂风和下坠的失重感中,品出一丝肆意放纵的畅快感觉。
他抬头,看到崖顶上,曾亮探出半个白花花、矮胖胖的身子。
紧接着,他看见又有什么东西在他们跳落的地方出现,然后被什么东西撞了一下似的一坠而下,惊慌之中抓住悬崖的边缘,把自己挂在了那里。
然后消失不见,过了两秒钟,再次出现在崖边,掉落、把自己挂住、消失、出现、坠落......
如此反反复复,一遍又一遍上演。
木久川收回目光,他知道了,那是冯建在重复之前经历过的事情,就和楼梯间里的冯建一样。
曾亮比粱武聪明些,没那么容易被找到弱点。
但也并非毫无办法。
从崖底吹上来的风让木久川头脑更清醒了。
树林里被绑在树上的冯建、被推下悬崖的冯建、楼梯间里被推下楼梯的冯建......
信里提到过的,曾亮体格较常人壮些、曾亮对粱武的言听计从、欺软怕硬......
把这些联系起来,木久川尝试着反推曾亮的性格,然后找到它的弱点。
他冥思苦想。
然而就在曾亮缩回身子,林薄闲亮出翅膀悬停在半空中时,木久川茅塞顿开。
他明白了。
欺软怕硬者都有一个共同的特点。
虚荣却自卑。
虚荣心让它们无法忍受屈居人下,得空就要炫耀,却又忍不住对优越者抱以仰视,下意识觉得对方比它强,一边听命于对方,一边又怨恨甚至仇视对方。
久而久之,那无法得到满足的虚荣心,便只好通过欺负弱者来获得满足。
曾亮之所以听从于粱武,对方身上一定有它想得到,却无法得到的东西。
木久川眼前一亮。
身高!
强壮是曾亮较为出众的特点,也是它最引以为傲的东西。
就像林薄闲的翅膀一样与众不同。
而它的遗憾,随着时间的推移会成为执念。
所以它最厌恶,同时也最恐惧的,就是被当众揭短,比如说它矮。
“我们回去。”木久川扭头对林薄闲说,语气里颇有几分迫不及待。
“你有办法了?”林薄闲看着他的脸。
“嗯,我们从其他地方上去。”木久川目光坚定:“绕过它的结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