紧闭的木门吱嘎一声打开，聚福堂原来不是不开业，而是做特定顾客的生意。乐朝看着兰臣轻车熟路的样子，大概是熟客。

黑眼圈依然浓重的伙计发现来人是兰臣，殷勤地招呼着，甚至沏了一杯茶让他们稍等片刻。

“什么古董啊？”坐下后，乐朝用好奇的语气故意问兰臣。

兰臣笑笑没说清楚，只是告诉乐朝等会拿到手一起看了就知道。

乐朝不便追问，耐心地喝了半杯茶陪兰臣一起等。伙计不知去哪了，还没回来，郑泫的电话倒先来了。

乐朝斜眼瞧了来电显示，现在不方便接电话，因此他没接。兰臣与他并排坐着，瞥见了手机屏幕大大的“郑泫”二字，问道：“郑泫的，怎么不接？”

“等会再打给他。”乐朝尴尬一笑，他该怎么解释自己现在和郑泫一伙。

兰臣听了笑而不语。在令人窒息的沉默中，乐朝不断祈祷这慢手慢脚的伙计快点把兰臣要的东西拿来。

一杯茶喝完了，伙计姗姗来迟，带着个方正的木盒子，一步一步小心谨慎。

“不好意思，找东西花了些时候。”

“没关系。”兰臣微笑道。

有关系，真磨蹭。这要是乐朝的员工，乐朝想必把他开除了。

“您验验货吧。”伙计将盒子摆在桌面上。

近了看，才注意到盒子上面雕着花藤，覆盖了盒子的每个边角。兰臣站起来，把盒子打开，里面绒布包着一个东西。又拆一层，最后见得庐山真面目，是一块古玉。

乐朝入神地盯着那块玉，蝙蝠纹样，是传统又意义好的图样，蝙蝠纹围着一个字，他没看懂。兰臣的声音从头顶传来：“怎么样？”

当这兰臣的面自然得说好话，乐朝道：“看着漂亮。”

兰臣又笑，说：“你想要就问问他们老板还有没有货。”

不知伙计是拍马屁还是吹牛，神色间有些得意：“这东西孤品，就一件。不过还有别的好东西，届时我再通知您？”最后一句是冲着乐朝说的。

被两双眼睛看着，乐朝只好说：“那太好了。”

取完古玉，兰臣没在茂草街逗留，便匆匆离开。乐朝立即打电话给郑泫将自己今天的发现告诉他。

听到兰臣在，郑泫眉头一皱，说：“你确定？”

“你说的呀，十个古玉十个假。”乐朝这时倒把郑泫的话记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他还让我去聚福堂买古董，徐非临认识我就是因为他也认识兰臣。”

乐朝越说越激动，好像线索串联了，他捧着手机说：“兰臣是会所负责人，我一直以为他认识的人形形色色，跟徐非临有关系不过是巧合。但现在我有强烈的预感，兰臣就是徐非临的下线。”

郑泫想，上一个进局子的下线朱文博是因为收入低，想赚一笔快钱，所以干违法犯罪的事，但兰臣不一样。会所来往的都是名流富人，交谈间随便透露出的信息就是一笔能成的生意，再加上会所的工资和小费，兰臣根本没必要去冒险。

他的话让乐朝稍微冷静下来。郑泫的话不无道理，但乐朝相信自己的直觉，和郑泫商量后将线索告诉了警方，与其两个人一通乱猜，不如让专业的警察去办。兰臣虽然不一定是下线，但跟徐非临肯定有关系。

最可疑的选项被挑出，乐朝焦急却无可奈何地等待警方的调查结果。距离郑泫答辩的日子日益迫近，乐朝牵挂着案件进展，还是强迫自己分出心来关注郑泫。

他把郑泫的毕业论文看了一遍，欣喜地发现郑泫在论文结束提到了他。乐朝把郑泫论文那段末尾致谢拍下，放在手机里反复看。看了还不够，他还非要向郑泫问清楚为什么论文里有他。

乐朝发动死皮赖脸技能，郑泫不正面回答，而是说：“想写就写了。”

“那为什么不写父母，不写朋友，单单写我和你导师啊？”

郑泫突然感觉乐朝极其聒噪，他故意吓乐朝：“要是觉得奇怪，我就把你的名字删掉。”

“别别别！我错了！行行好原谅我吧。”乐朝的语气像极了撒娇。

郑泫一边冒鸡皮疙瘩，一边在心里偷着乐，还要面无表情假装严肃。他沉声道：“原谅你了。”

“这几天我把店关了，专心陪你准备答辩，我好吧。”乐朝凑到郑泫跟前，侧坐在电脑桌上。

“谢谢你，你真是个好人。”郑泫夸张地感激道。

突然，乐朝捏着郑泫的脸皮，瞧来瞧去。郑泫抬手一挥把乐朝撵走，说：“你干嘛？”

“在家待了几个月，你好像变白了。”

郑泫下意识摸了摸自己的脸，说：“没有风吹日晒，白了些正常。”

“又变帅了。”乐朝吊儿郎当，语气轻浮，眼里都是笑意。

郑泫拿乐朝没一点办法，他仰视乐朝，一巴掌扇在乐朝屁股上，没好气地说：“哪学的这些招，看着怪讨人厌的。”

乐朝捂着屁股从桌上下来，嘻嘻哈哈道：“无师自通，但是你看起来一点都不像讨厌的样子。”

“欠儿登，出去，别耽误我干正事。”郑泫发话把乐朝往外撵。

乐朝举手做投降状：“好好好，我走，您忙。”

眨眼间，就到了郑泫毕业答辩的那天。

不敢说郑泫穿的多正式，但至少是被乐朝精心收拾过的。乐朝给郑泫梳了个背头，看上去精神些，然后给郑泫挑了件黑色高领，外穿一件褐色衬衫，扣子系到第三个。

乐朝看完自己的杰作，满意地点点头，问：“答辩有女老师吗？”

郑泫想了想：“应该有。”

乐朝又露出一贯调皮且如小孩恶作剧似的那种笑，打趣道：“可以当师奶杀手。”

“真是谢谢你，”郑泫皮笑肉不笑，“走吧，到时间了。”

这是乐朝第一次踏进郑泫学校的校门。虽然他算不上学渣，但和学霸沾不上边，郑泫的母校便在他心中成了一个围绕着光环的地方。

考古系的硕士毕业生聚集在答辩地点楼下，有的人和对象一起，有的人和朋友一起，还有人形单影只，紧张到抱着书，也许是为了获得一点心安。

“我有些慌。”乐朝说。

“你慌什么？是我去答辩，又不是你。”

乐朝挽住郑泫的手，说：“你一定行，是我没见过这种严肃场面，有点慌。”

郑泫还想说什么，但其他人已经开始进场，乐朝见状推着郑泫往前走，他说：“快进去吧，怪我，这个节骨眼乱说话，有什么事出来再说。”

乐朝在风中焦急地等，他已经将郑泫的事当成自己的事，对郑泫极为上心。他无心去关注周围的人，没有闲不住地上去和人聊天，而是反复查看手机屏幕显示的时间。

答辩很顺利，几位老师的问题不刁钻，郑泫应对自如。而正如乐朝所说，答辩老师中有一位女老师，看到郑泫进门时明显眼睛一亮。虽然这个小插曲对答辩结果影响不大，但至少给老师留了个好印象。

盼到郑泫出现，乐朝一个箭步上前，关心地问：“怎么样？”

“拿下。”郑泫胸有成竹道。

“太好了！”乐朝笑开了花，他突然说，“毕业快乐！有想要的礼物吗？给你报销。”

郑泫沉默地看了乐朝好一会，看得乐朝摸摸自己的脸再摸摸自己的鼻子，直到乐朝忍受不了，打断这种诡异气氛，他故作生气：“不要算了。”

郑泫说：“想要。”

“要什么？”乐朝的眼睛直勾勾地盯着郑泫看，期待自己满足郑泫的愿望。

“不说了，说出来怕吓到你。”郑泫边走边说。

“什么什么？”乐朝一步挡在郑泫面前，要郑泫说个清楚，“还有我买不起的东西？”

郑泫又是沉默片刻，瞧得乐朝心里发毛，这才开口：“不要你买，要你给。”然后闭口不谈，只是走。

乐朝在边上急的像跳蚤，不停追问：“给？给你什么？你倒是说说，我有什么不能给你。”

但郑泫还是吝啬不肯吐一个字，被乐朝问烦了，敷衍地丢下一句：“当我没说，忘了吧。”

“你倒是说啊！”乐朝崩溃地咆哮，他本能觉得郑泫想说的是一个秘密。

被乐朝问到想要什么的一瞬间，郑泫内心动摇，如风吹过树叶摇晃。

他想问乐朝能不能和他在一起。

但乐朝是木头，相处快一年，他还意会不到自己的想法。谁能容忍一个认识并不太久的朋友在自己家一住就是大半年，陪他发展事业，陪他做一切想做的事。

有时候郑泫觉得自己要被乐朝这点气死了。

“喂！”郑泫一点眼神都不给乐朝，乐朝气地脸都红了，“再不理我我就自己走了。”他停下跟随郑泫的脚步站在原地。

郑泫风似的走了一段路，猛地察觉附近没声音了，这才回头发现乐朝气鼓鼓地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他快步走过去拉乐朝，乐朝被拉动两步，又钉在原地不动。

郑泫说：“走吧。”

乐朝说：“我一定要知道你说的是什么。”他从未如此坚定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