幸好黑暗没持续太久，紧急应急灯在几秒后及时亮起。
方一策已经被迫坐到了角落里，浑身抖似筛糠。
不要，不要……
“小方。”
方一策从膝盖里缓缓抬头。
谢家淇已经按下了紧急呼叫按钮，“应该是临时断电，你在那个位置别动。”
方一策没说话，静静地看着他。
紧急呼叫的机械等待音回荡在电梯里。
“小方。”谢家淇又在喊他。
怎么了？
方一策想回应，但他说不出话。
眼泪已经逼到眼眶，随时就要落下。
“小方，方方？”
谢家淇已经挪到了他旁边。
方一策偏头看他，干涸的喉咙却让他给不出任何回应。
谢家淇拍了拍他的背，“没事，我在这里。”
方一策仍定定地看着他。
半分钟后，他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谢先生？”
谢家淇失笑，“这时候还这么客气？”
“……谢家淇。”
“嗯。”
“我好害怕……”方一策终于哭出了声音。
“我在。”谢家淇轻轻拍着他的背，“我就在这里。”
“对不起……”
“为什么说对不起？”
“对不起……”方一策只能哭，却说不出下一句。
他不是故意不回消息，也不是故意不接电话，可他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他一下子也分不清现在的眼泪究竟是害怕还是难过，他只能借此机会发泄这份找不到缘由的情绪。
谢家淇捡起他不知道什么时候掉到地上的发圈，随手箍到手腕上，“没事，你不用和我说对不起。”
他顿了顿，“你等我一会，我再按一下紧急呼叫，好不好？”
方一策点头。
谢家淇起身要动，却发现自己的衣角被人攥得死紧。他只好再蹲回原地，“方方？”
方一策改摇头。
“三秒。”
方一策一愣。
“等我一下。”谢家淇表情认真，“就三秒。”
“三秒？”
“三秒。”
“……三。”方一策悄然松开了手。
“二。”
谢家淇手长，瞬间就过去再按下紧急呼叫。
“一。”
谢家淇主动把衣角再塞回了他手里。
他冰凉的体温再划过手背，方一策心头蓦然一动。
他抬头看向谢家淇，“你……”
“滴。”
紧急呼叫终于接通。
扬声器里传来一道男声，“实在抱歉，大楼供电出现故障，麻烦您再等五分钟。”
这声音太过沙哑，沙哑得如同用砂纸磨过方一策的头皮。他拼命蜷缩着身子，恨不得把自己塞到自己的肚子里。
“没事的，我在。”谢家淇连忙再靠近他，又看向扬声器方向，“我们这里有两个人，麻烦尽快。”
扬声器那头回答，“好，马上处理。”
通话结束。
“小方，方方。”谢家淇还在轻轻拍他的背。
方一策半个音节都再说不出来，只能不住颤抖。
片刻沉默过后。
哒、哒、哒、哒。
忽然响起敲手机屏的声音。
方一策停了停。
“我只在清晨时，遇过你的背影，我只在黄昏时，路过你的家门。”
“我只在雨夜里，见你为人打伞，我只在晚风中，听过你的歌声。”
是谢家淇的歌声。
和在观众席里听见的不同，他声音像甘霖洒落，滋润了他几乎龟裂的心。
方一策随便擦了下脸上的眼泪，“这是什么歌？”
谢家淇微微一笑，“我新角色的歌。”
“很好听。”
“是歌好听，还是我唱得好听？”
“……都好听。”方一策说得很小声。
谢家淇笑意更深，“有空要来看吗，我演男主角。”
忽然感觉鼻头一酸，方一策连忙偏过头眨了眨眼，“再说。”
“好。”谢家淇仍看着他，“我会等你。”
方一策一怔，“你等我？”
“嗯。”
“等我什么？”
谢家淇笑得无辜，“来看我演出。”
“……哦。”
奇怪的话题，在一个很奇怪的地方结束。最后，两人陷入奇怪的沉默。
方一策忽然有点不敢看他，干脆抬头看向头顶灯。
头顶灯频闪几下。
“……”靠。
方一策捂着眼睛低头。
刚才扬声器里那个沙哑的男声突然在门外响起，“小伙子，你们还好吗？”
方一策愣了愣，抬头看向门外，眼眶猛地又红了一圈。
谢家淇大喊，“我们在里面！”
“好！你们离远一点，我们现在开门。”
随后，外面金属敲击声响起。
方一策吓了一跳，再往角落里缩了缩。
没过几秒，电梯门被缓缓打开。和煦的阳光瞬间洒入，正好停在电梯前。
所幸，电梯没被卡在楼层中间，正好停在六层。
谢家淇松了一口气，“没事了。”
方一策微微点头，在他的搀扶下缓缓起身。
男人忽然开口，“小伙子，先和女朋友一起出来吧。”
方一策愣了愣，默默把头埋得更低。
不过他身高摆在那，他完全站直再经过男人身边时，像是把男人吓了一跳。男人看了他几眼，还嘟囔了一句，“怎么这么高。”
“……”有一米八真是对不起。
方一策抿抿嘴，继续无言走出电梯。
双脚踩到平地上时，他才倏然有了些脚踏实地的安心感。
这电梯也实在不能再坐，他松开了谢家淇的手，径直往楼梯间走去。
后面有个脚步声很快跟了上来，方一策没去看，也没再猜。
走进楼梯间时，那个脚步声终于落到了他身边。
方一策偏头看了眼，手里却忽然被塞了个东西。
低头一看，是他的发圈。
他愣了愣，再抬头时，那个人已经走到了他前边。
“谢先生？”
谢家淇回头，“怎么了？”
第一次见面那晚谢家淇就偷拿过发圈，刚才也擅自箍到了自己手上，他还以为谢家淇这次一定也会讨价还价几轮才肯还回来。
没想到他这次会这么痛快。
也是，谢家淇脾气再好，也不会忍受被放鸽子这种事吧。
况且刚才自己还在他面前哭得那么难看，想必两人之后只会越来越难堪。
方一策敛目，“……没事。”
“下楼吧。”谢家淇看着他笑。
方一策随便应了一声，边用手指梳头发，边往下走。
他经过谢家淇身边时，忽然被叫住。
“方方。”
方一策身形一顿，“你叫我什么？”
“方方啊。”
“……别这么叫我。”方一策皱了皱眉。
谢家淇继续往下走，置若罔闻，“方方。”
……他究竟想干什么？
方一策没懂，但也没再问。
他无言跟上。
他平时扎头发的速度很快，指尖一绕就绑好一个小马尾。可谢家淇连下楼梯也下得很不安分，跳来跳去的，头顶几撮松软的头发也跟着晃个不停。
他也一直在看那几撮头发，看得有点心乱，手也不稳，怎么扎都很歪。
恍然间，他又想起了上次跟谢家淇进剧院后台时，那顶纹丝不动的小帽。
不止小帽，还有谢家淇的舞姿，谢家淇的歌声，和谢家淇那天从侧门里冲出来，定定只看向自己的眼神。
方一策又有点想哭。
但现在他没有磕到碰到，也从电梯里走了出来，为什么还会想哭？
他还是不懂。
眼看谢家淇的背影越来越远，他心口的那种酸胀感也越来越强烈。
他又忍不住主动开口，“谢家淇。”
谢家淇回头。
看见他眼神里的疑惑，方一策一时也对自己有些惊讶。
“怎么了？”谢家淇歪了歪头。
到底是怎么了？
方一策不知道。
可他想再向前走一步。
他的动作比念头来得更快，抬眸时，谢家淇的脸已经近在眼前。
方一策把发圈塞进了他手里，“帮我扎头发。”
谢家淇一愣，“在这里？”
“在这里。”
指尖故作不经意地划过他的手心，依然是那股熟悉的凉意。
淡淡的满足感袭来，方一策忍不住咽了口口水，默默转了过去。
谢家淇没有反应。
方一策闭了闭眼，默默开始数秒。
三、二……
谢家淇的指尖来得比他想象中要快，还没数完就已经抬到了他耳边。
手指穿过发丝，不经意地划过耳廓，再在脑后绕个不停。
方一策忽然感觉自己耳尖有点烫。
十来秒后。
“好了。”
方一策循声回头。
却看见谢家淇又已经开始在往楼下走。
方一策皱着眉摸了摸脑后歪歪斜斜的小团子，再跟了上去。
哒哒哒。
楼道再无别人，只有二人脚步声交错不停。
方一策还在看他头顶那撮晃来晃去的头发。
忽地，谢家淇回头对上他的视线，“到了。”
“……什么？”
谢家淇指了指墙壁。
指尖方向，是写着数字1的楼层指示牌。
方一策看了那数字几秒。
他心里忽然冒出来一个很荒唐的冲动。
行动还是比思绪快，方一策忽然向下走了一格，“你呢？”
谢家淇面露不解，“我？”
“你去哪？”方一策再向下一格。
“负一层。”去开车。
方一策已经站到了他面前，黑色指尖轻轻扫过他的手背，“我呢？”
谢家淇退了半步，却差点踩空。他只好抓住扶手，语气中带着几分不确定，“你什么？”
方一策笑了笑。
于是，他如愿以偿地看见谢家淇眸色深了几分。
这眼神像毒药，也让他有点急切。他干脆不再绕弯子，伸手勾住谢家淇的衣领，“前几天是我的错，向你道歉。”
“没、没事。”谢家淇声音有点哑。
“补给你。”
“……怎么补？”
方一策慢慢对上他的视线，看着那眼眸里徜徉着的欲望，以及自己的倒影。
他勾了勾嘴角，“明知故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