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
哪怕方一策特地换了身白色的衣服，他戴着黑口罩走进工作室时，前台还是喊了救命。
“……”方一策抽了抽嘴角，“是我。”
前台缩在接待台后边，“我知道是你。”
“那你还……”
“所以更恐怖了。”
“……”
方一策愤愤回工位。
然后又被逮住了。
林昱一脸饶有兴味，“戴口罩干什么？冷酷杀手？”
方一策凉凉地看着他，“昱哥，快去工作。”
“我不。”林昱面对八卦的爱好非常人所能理解，他干脆拖了张椅子坐到旁边，“你说为什么，我就走。”
“没什么。”
“没什么就是有什么，快说。”
“……非要说？”
“快说。”
方一策翻着白眼扯下口罩。
“哇这么激……等一下。”林昱按住他要拉回口罩的手，“谁打的你？！”
方一策淡淡摇头。
林昱一拍桌，“说不说？！”
方一策不搭理他。
林昱掏手机。
“干什么？”方一策截住他的手。
“我治不了你，我就找个能治你的。”林昱笑得十分邪恶。
“……不要有事没事就找表姐告状。”会天下大乱。
“这叫一报还一报！”
方一策斜他一眼，“我和你说，你不告诉别人？”
林昱毫无诚意地点头。
“……”方一策索性摘了口罩，“谢家豪。”
林昱瞪圆双眼，一个拍桌跳起来，“又是那个神经病？！”
他拍得手有点麻，一边甩手一边骂，“那个疯子是不是有狂躁症？还是暴力狂？”
方一策默默掏出自己的抱枕给他当沙包，“我先动手的。”
林昱深沉点头，“打得好。”
“……昨天碰到他，和他起了些争执。”
“争执？”林昱一愣，“你能和他有什么争执？”
“稍微吵了一下。”
林昱皱了皱眉，“到底是谢家豪还是谢家淇？”
“……啊？”
“你昨天去看谢家淇了吧？是不是他打的你！你还用谢家豪做挡箭牌？！”恋爱蒙蔽了你的双眼，小方！
方一策被他搭错线的脑回路震惊，“真的是谢家豪。”
“没骗我？”
“这次真没有。”
“……”那就是以前有！
林昱皱着眉再凑过去看了下他脸上那块淤青，“他真是有病吧，怎么下得去手？这么如花似玉沉鱼落雁美丽动人……”
“收。”
“的脸。”
“……”
“可是我不懂你。”林昱出气似的捏起了手里的抱枕，“你说你要搞定谢家淇，我看你快被人搞定了。”
“是我太冲动了。”方一策微微叹气。
“你用什么方式我不管，但你能不能用不这么邪门的？多大的人了，还打架？”林昱气结。前几天方一策跑来找他借陆修远演戏，还叽里咕噜说他那通计划的时候，他就该意识到有蹊跷的。这年头还能有人把恋爱谈得这么自欺欺人，也算世间少见！
“……我只是想让谢家淇帮我。”
“帮凶？”
“嗯。”
林昱似笑非笑地看了他一会。
方一策面无表情喝咖啡。
林昱忽然开口，“小方。”
“什么？”
“你不觉得这个借口很烂？”
“……会？”
林昱看着他的眼睛，脸上是难得的严肃，“很烂。”
“……”
“方一策，你问问你自己。”林昱指了指他桌上三张星云剧院的门票，“你是不是自己不敢爱他，所以才希望他先来爱你？”
*
夕阳西下。
方一策又捧着吸管杯蹲在工作室门口，看着远方发呆。
杯子里既不是美式也不是啤酒，是甜甜的可乐。
喝了会打嗝。
“嗝。”
方一策被自己的嗝逗笑。
笑完继续喝。
今天工作不多，忙完了就有点无聊。
于是他又想起了谢家淇。
谢家淇现在在做什么？吃饭了吗？
他想了想，却忽然有些不知道自己该做什么好。往常如果能早下班，他应该已经在去酒吧路上了才对。
可小方设计师今天哪都不想去。
方一策再嘬了口可乐，随手从相册里翻出来一张之前和林昱吃饭的照片，扔到了朋友圈。
仅一人可见。
这个人没辜负他的期望，半小时后就发来了一串消息。
谢奇怪：方方晚上好。
谢奇怪：吃饭了吗？火锅还是西餐？
谢奇怪：汉堡薯条鸡翅？饺子冒菜还是黄焖鸡米饭？
“……”他平时排练也是不背台词光记菜名？
方一策没回，又删掉了那条朋友圈。
两分钟后。
“为何不是我啦啦啦……”
有些突兀的手机铃声响起，方一策面不改色地按下接听，“喂？”
“方方。”是谢家淇。
“什么事？”
“想问问你吃饭了吗？”
“吃了。”方一策张口就编。
“……和谁吃的？”
“和昱哥。”方一策打了个无声的气嗝。
“你和林昱关系这么好？”
这话酸得可乐都要变味，方一策忍不住笑了笑，“和你没关系。”
“是，没关系。”谢家淇又酸了一个八度。
“你呢？”
“你问我？”
“没，我问的他。”
“谁！？”
方一策失笑，“你不说我挂了。”
谢家淇叹气，“还没，在等我哥带回来。”
可能是做演员的关系，他的情绪在声音里体现得十分明显。方一策缓缓放开了吸管，“还在医院？”
“嗯。”
“情况怎么样？”
“不太好。医生说……”谢家淇声音渐小，“可能就这几天了。”
“……”方一策垂眸，“对不起。”
谢家淇低声笑了笑，“不是你的错，为什么要说对不起？”
方一策没有回答，也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心头忽然涌上强烈的疼痛感，撕扯着他的五脏六腑。
他明知道谢家淇今天在医院，为什么还要去发那条朋友圈呢？
谢家淇明明也有自己的事情要做。
……他不是只围着他一个人转的。
这个对于别人来说再正常不过的认知，却让方一策感到无比痛苦。
两人沉默一阵，方一策突然又开口，“谢家淇。”
“嗯？”
“对不起。”
“方方？”谢家淇声音有点颤抖，“为什么一直和我说对不起？”
“我还有事，先挂了。”方一策吸了吸鼻子。
“等一下！”
“怎么了？”
“我早上过来又和谢家豪吵了一架然后去吃了几个包子中午在医院里来回跑了五六遍腿好痛吃完麦当劳又回医院办手续现在……咳咳咳……”
“你在干什么？”方一策被他的肺活量震惊。
谢家淇又呛了好一会才憋出下一句，“我是想说……”
“说？”
“我想你。”
“……”方一策及时捂住了自己的眼睛，才没让眼泪落下来。他努力好一会才平复情绪，“知道了，再见。”
谢家淇笑得十分温柔，“好，再见。”
他一挂断电话，身边椅子上就落下一盒快餐。
放下东西的那人语气也十分不耐烦，“终于聊完了？”
一听就是谢家豪。
同时，刚才在病房里听见的那几句刺耳的“滚”字也重回脑海，让他好不容易缓和的心情又焦躁起来。
谢家淇看也不看他，拿过快餐盒打开就吃。
谢家豪也不说话，和他隔着一个座位，翘着二郎腿玩手机。
半晌后，谢家豪冷不丁道：“是昨天那个？”
谢家淇瞥他一眼，“和你没关系。”
“你不说我也知道。”
谢家淇放下快餐盒，静静地看着他。
谢家豪回看他，“怎么？”
“我对你有了个新发现。”
“……什么？”
“你现在发现自己打不过我，就开始没事找架吵。”
“……谁说我打不过你？！”谢家豪怒目圆瞪。
谢家淇冷笑，“昨天被人打了两拳的那个不是你？”
谢家豪一拍塑料椅的扶手，“还不是因为你拦着？！而且又不是我先……”
“请安静。”有值班护士过来提醒。
谢家豪重重吐出一口气，压低了声音，“是他先动手的！”
“所以？不是因为你先犯贱？”
“你他妈……”
谢家淇打断他，“嘴巴放干净点。”
“……”谢家豪一摆手，“我和你说正事。”
谢家淇狐疑，“你能有正事？”
“……”谢家豪开始深呼吸，“和我合作。”
“合作什么？”
“对付谢云容。”
谢家淇皱了皱眉，“对付她干什么？她是我们妹妹。”
“妹妹？”谢家豪冷哼一声，“你问问她承认吗？谢家把我们和妈赶出来，这么多年来谢佳和也对我们不闻不问。还害得妈只能躲在这种小地方过一辈子！”
谢家淇翻了个白眼，“冤有头债有主，谢佳和的错你就去找谢佳和。谢云容前些年一直在国外，又不知道这些事。”
谢家豪冷笑，“对啊，她在国外，她日子多舒服。”
“她也是无辜的！”
“她无辜？我们这二十多年过的什么日子，她谢云容又是什么日子？”
“你这是迁怒！”
“迁怒又怎么样？！”谢家豪又抬高了些声音，“谢佳和死了，还给她留最大头的遗产。她是谢佳和的宝，我们俩只是他的累赘！”
谢家淇被他烦得有些吃不下，“你不是还开着一家KTV？有了佳和那点股份，够你挥霍一辈子了，省点力气吧。”
“我就是看不惯她那副趾高气昂的样子！”
“你看不惯又能怎样？去把她家里水管全砸坏？”
谢家豪抽了抽嘴角，“……你怎么这么幼稚！”
谢家淇不屑，“不然你还有什么高招？”
“当然有。”
“什么？”
“我们两兄弟联手，拿回佳和。”
谢家淇一怔，“你……”
他话未说完，病房内的心电监护仪忽然红灯一闪。
刺耳的警报声响彻走廊。
*
三天后，公共墓园。
最近天气很热，墓碑前的两人却都是面上一片寒霜。
谢家豪难得不是平常那副臭脸，将一束淡黄色的永生花，小心翼翼地插进墓碑前的玻璃花瓶里。
谢家淇定定地看了一会墓碑上的照片。他深吸一口气，“哥。”
谢家豪直起身，“怎么？”
“你说的那个事情……我考虑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