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样的路也会走向不同的结果。
就像现在,刚刚在长安城南门经历跌宕起伏,一波三折命运的高阳公主和如意二人,她们都被皇帝安排的来人接到皇宫,但二人却是可以预见的截然不同的命运,高阳公主事涉谋逆,只怕现在进宫就是有死无生,而如意,则会重新回到自己武昭仪的妃位,带着自己肚子里的孩子享受荣华。
想想黎明前如意被杀手追杀的境地,还有被高阳公主挟持的样子,现在可谓是生死逆转,也许这就是人生的无常。
在高阳公主的马车先行的情况下,内侍监接如意的马车只能跟在后面,并且内侍监还刻意的拉远了两辆马车的距离,他现在对这个武昭仪可是紧张的很,先是在感业寺失踪,让内侍监一顿好找,然后说是被意图潜逃的高阳公主挟持在南门,内侍监又不顾仪态的从感业寺跑过来,现在武昭仪好歹安全了,内侍监可不想再担惊受怕下去,所以刻意嘱咐马车离危险的高阳公主远一点。
另外从二者的待遇来说也不一样,守在高阳公主马车周围的是大唐禁卫军,守在如意马车周围的是内侍府的内侍,也是泾渭分明,各司其职。
待载着如意的马车经过一个路口的时候,有一个人已经等候在那里,是高尉犁。
此时的高尉犁下马站在路口,像是专门在等什么人,不出意外的话应该是在等待如意的车驾。
果然在马车过去的时候高尉犁拱手行礼向内侍监道:“内侍监大人,末将有话想对娘娘说,不知可否行个方便?”
不等内侍监回话,如意已经揭开了马车的窗帘,她有些奇怪的看着高尉犁,不知道他想对自己说什么,这个高尉犁可是给如意留下了深刻的记忆,不管是关键时刻对杀手的一箭,还是对高阳公主的不卑不亢,当然还有高尉犁的刚正不阿,不惧怕高阳公主拿自己作为要挟的事。
如意问道:“不知将军有什么想对宫婢说?”
高尉犁躬身道:“末将是特地来向娘娘道歉的,刚才因为末将的莽撞,冲撞到了娘娘,这是末将的失礼、失职。”
如意客气道:“将军言重了,正所谓不知者无罪,刚刚将军都不知道宫婢的身份,何来冲撞一说,再者,将军秉公执法,刚正不阿,应该是称职才对,哪里来的失职,宫婢理解将军的所为,将军如果因为这件事心中有了内疚,那反而是宫婢的不是了,将军以为呢?”
不管是高尉犁还是内侍监都有些惊奇的看着如意,没想到她会说出这样得体的话,毕竟刚刚如意可是在面对着死亡,就算有脾气也是理所应当的,而高尉犁过来道歉只是出于他个人的做人准则,有错就认,以他的身份他其实可以不用道歉,并且李治都不会因为这件事对他有任何追究,可现在高尉犁看着如意就多了一些欣赏。
内侍监对于如意的惊讶一点都不比高尉犁少,其他人或许不明白高尉犁的身份,但内侍监可是门清,在高尉犁说出道歉的时候,内侍监都想接过话在高尉犁和如意之间缓和几句,他可不想如意因为刚刚的误会得罪高尉犁,毕竟他现在还算是如意暂时的监护人,别让如意说错话,做错事也是内侍监的职责。
只是不等他开口如意就说出这些话,不但得体,维持了双方的体面,而且还很中听,委婉的恭维了高尉犁的称职,以退为进的恭维就是最高境界的褒奖,内侍监听了如意这样的话都很喜欢,还有就是最后一句,能够让对方心安理得的接受自己的善意,这就不知不觉间拉进了彼此的距离,想到这里内侍监又是看了如意一眼,态度愈加亲和。
高尉犁也是客气道:“既然娘娘这么说,那就算末将承娘娘的情了,若是日后有什么需要末将出力的地方也希望娘娘不要客气才好。”
如意也是颔首道:“宫婢如果有能麻烦将军的地方,一定会乐意至极的。”
如意以为话题到这里就算结束,高尉犁犹豫一下道:“娘娘,末将还有一句题外话,刚刚末将听到娘娘的姓氏好像是姓武,那娘娘可认识一位名叫武青蝉的女子?”
如意忽的听到高尉犁提到妹妹的名字,一时间竟有了一些恍惚,她在长安城经历这些生死劫难,差点忘了自己的娘亲和姐姐、妹妹都还在洛阳城,现在她劫后余生,就有了一股想要见到家人的冲动,可是眼下时机依旧不够成熟,如意还需要跟自己的家人隐瞒自己的现状。
高尉犁不知道如意想到了家人,见如意没有回复还以为她不认识武青蝉,就说道:“是末将唐突了,以为武氏是一个比较少见的姓氏,就一厢情愿认为娘娘可能认识武青蝉这个人。”
如意回过神笑着道:“是宫婢走神了,竟忘了将军的询问,武青蝉正是舍妹,将军是认识她吗?”
高尉犁没想到自己多嘴一问,武青蝉居然是武昭仪的妹妹,这还真是巧合,他认真的看了一眼武如意的眉眼,或许正是因为他看着武如意有熟悉的感觉才会不自觉的问出这个问题。
高尉犁笑着道:“末将曾经跟青蝉姑娘有过数面之缘,尤其佩服青蝉姑娘的舞技,在昆明湖有幸见识过她翩若惊鸿、仪态万千的舞姿,惊为天人。”
如意也是笑着道,她没想到高尉犁这位将军还是自己妹妹舞技的“迷弟”:“高将军过奖了,我替家妹谢谢将军的盛赞了。”
高尉犁这时已经很是坦然,笑着道:“不止这样,末将还是郭孝慎的同室袍泽,生死至交,娘娘对末将就更加不用客气了。”
原来是这样,难怪高尉犁会认识自家妹妹呢,原来还有郭孝慎这一层渊源,如意也明白高尉犁这是在对自己释放善意,自己算是沾了郭孝慎和妹妹的光了,如意道:“倒是宫婢见外了,那我也不用说希望将军见谅了。”
高尉犁第一次感觉跟人聊天还可以这么有趣,开心的道:“娘娘说的是,末将可是有些小家子气,对外人可不会和颜悦色。”
如意道:“宫婢记着了。”
高尉犁道:“那末将就先行离开了,前面还有要事在做。”
如意明白高尉犁说的是护送高阳公主的事,于是点头道:“将军的要事紧要,将军请便。”
高尉犁点头,然后上马挥鞭离开,如意对内侍监道:“内侍监大人,我们走吧。”行程才得以继续。
如意的车驾距离皇宫越来越近,如意看着远处高高的宫墙,有了一种恍若隔世的感觉,有一句话是一日不见如隔三秋,如意离开后宫几个月的时间,这算是隔了多少个秋?且不说她一开始离开后宫就抱着必死的决心没有想过回来,甚至是奢望活着回来,期间她经历了心灰意冷,经历了怀孕然后想要起死回生,再然后经历逃亡于生死一线之间,现在她终于又看到了那熟悉的宫墙,如意感慨一句“活着真好”。
在如意快要到宫门口的时候就看到了站在那里等候的皇后王婠,是王婠收到了如意要回宫的消息就来这里迎接她,顺便说一些“体己”的话。
王婠虽然很想除掉如意,但除掉如意从来都不是王婠唯一的选择,她会始终选择正确的方式处理自己的事,这也是大家认为王婠做皇后这么多年很称职的原因,总是识大体的做所有的事,不会因为自己的情绪和私心做错事,所以王婠就来“迎接”如意来了。
如意也看到了等着自己的皇后,按照礼仪如意在合适的距离就下了马车,她向着王婠走了过去然后行礼道:“宫婢见过皇后娘娘。”
王婠面带惋惜的看着如意,此时的如意因为感业寺的清寒,还有连夜的躲藏、逃亡以及被杀手围攻,已经难以掩盖身上衣服的狼狈以及脸上的疲惫,王婠心疼的道:“这么长时间辛苦武昭仪了,是我这个皇后做的不好,让昭仪吃了这么多的苦。”
如意赶紧道:“皇后娘娘言重了,之前都是我自己的选择,发生的事情也都是意料之外,怎么能把其中的原因归咎在皇后娘娘的身上,宫婢现在能回到后宫还要谢谢皇后娘娘呢。”在见到王婠之前如意脑中还在回想着高阳公主对她的告诫,“想杀她的人不止萧未央一人”,所以如意还在想着其中会有谁,皇后王婠也在如意的揣度之中,但现在看着王婠的举动,如意又开始犹疑不定,再者如意对高阳公主也不是绝对的相信,这所有都需要如意自己考量。
王婠道:“说起这件事本宫就更加内疚了,如果本宫在接到你的求救信之后就去救你,武昭仪就不用经历这么多危险了,我没想到高阳公主真的胆大妄为派人去追杀昭仪,但是因为一些时机的问题,这件事一直不得成行,我想武昭仪应该能明白本宫的为难之处。”
如意道:“皇后娘娘不用自责,宫婢都明白的,再说了,宫婢最终还不是因为皇后娘娘才会被救么,皇后娘娘的恩情宫婢都记在心里。”
王婠等的就是这句话,她可不想因为一些意外跟如意反目成仇,既然她没有除掉如意,那她就必须像以前一样把如意牢牢地掌控在自己手中,让她做自己的棋子,而不是成为对手,也正是因为这样永远有退而求其次的选择就是王婠始终立于不败之地的处事策略。
王婠道:“虽然当初昭仪离宫离得突然,但我始终认为昭仪是会回来的,所以对于昭仪的蓬莱殿一直都有安排专人打理,现在我们就直接过去吧,想想本宫也已经很久没有跟昭仪坐在一起谈心了,正好借着这个机会我们姐妹好好说道说道,顺便我安排太医院为昭仪看看身子,昭仪现在怀有身孕,就是我这个皇后的重中之重,昭仪怎么看?”
如意看王婠想的周到,于是道:“既然皇后娘娘已经安排妥当,那宫婢但凭皇后娘娘吩咐。”
王婠赶紧脱下了自己的披风亲手围在了如意身上,然后笑着挽着如意的胳膊开始向着宫内走去,如意诚惶诚恐的被动的跟着王婠的步伐,现在王婠的举动对她可谓是殊荣无限,试问整个后宫谁能被皇后这么礼待?
在路过德妃长孙氏的殿阁时,德妃已经站在了如意必经之路的中间,看起来像是专门等在这里,这是如意为数不多的见到德妃的机会。
李治的四妃贵妃郑珠贤早就因为心病魇症的原因,被皇上“安排”到宫外养病,然后就销声匿迹,说起来这件事跟如意还有关系,因为郑珠贤的心病就是她的假孕丢了孩子,为此还想毁掉如意肚子里的孩子,也就是现在的皇子李弘。
淑妃萧未央,可谓是如意最熟悉的人,二人的仇怨从太宗时期一直绵延到李治做皇帝,是她再进宫的目的,也是如意进宫之后最大的敌人。
而德妃,就是挡在如意眼前的德妃,曾经踌躇满志的长孙氏德妃,出现在了她的面前,之前二人可谓是没有任何交集。
至于贤妃刘氏,她恨不得成了皇后的左右脚时刻跟在皇后身后,所以在王婠去接如意的时候,刘氏也没有缺席,早就站在旁边陪同。
如意不知道德妃等在这里的目的,再者以她的身份也有些为难,因为她身边有皇后,按照礼数也应该是皇后和德妃先开口,她这个昭仪才能说话。
倒是皇后先开口道:“真是巧了,没想到会和长孙妹妹在这里偶遇。”
德妃冷淡道:“不是偶遇,是我在院里听得外面闹得沸沸扬扬,以为发什么什么大事,就出来看一看,结果才发现都是在大惊小怪,哪有什么事。”
王婠听出德妃这是在嘲讽她现在大张旗鼓的举动,以皇后的身份去接一个昭仪,这算是失了体面,王婠不好说什么,只能尴尬一笑,她总不能告诉德妃如意怀孕的事,不然那就是触霉头,能把德妃气坏了,毕竟德妃的肚子到现在还是空空如也,王婠可不想打击德妃的自尊,德妃是她在后宫重要的助力,王婠该给的颜面还是得给。
德妃说话完倒也痛快,也不再搭理王婠就转身离去,更没有看如意一眼,在她的眼里武如意依旧是那个啥也不是的昭仪,她过去看不上如意,现在依然是这个态度。
如意见状也不敢开口,德妃就连王婠都敢怼,她还真不够看,这就是长孙这个姓氏给德妃带来的威势。
待德妃走开之后,王婠重拾笑颜继续挽着如意的胳膊往前走,因为在往前就是萧未央的未央宫,王婠现在这么做也算是在做给萧未央看,顺便加深一下萧未央和如意之间的仇怨。
不出王婠的意料,面对如意的归来萧未央没有做缩头乌龟,也是已经等在了未央宫的大门口,这是她跟如意的战争,退缩就代表着认输,萧未央没有认怂的打算,所以她要站在这里。
如意也是静静地看着萧未央,虽然不知道追杀自己的事还有谁的参与,但萧未央是必定参与其中,这就是新仇旧恨,新账旧账,她也不会退缩。
萧未央跟德妃正好相反,她没有搭理王婠,而是对如意冷笑开口道:“没想到你的命这么硬,还真是杀不死的武如意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