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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3章 论迹不论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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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地阔,且徜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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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逢春』

————

警察局迟迟没有查到那个变态的踪迹,于是,每天等陆暮西一起回度南巷就成了一件自然而然的事儿。

虽然说起来是她等陆暮西,但事实上多半是陆暮西等着磨磨唧唧的林度。

林度是放学就走派,但陆暮西是个事儿精,平时嫌放学人挤人,都是在班里等个二十分钟半小时才离开,老太太说了,求人办事还挑三拣四提要求是江湖大忌,所以打下课铃的时候林度压根儿没收拾书包,非常知情识趣地坐在位置上,自觉等着。

要不是也嫌弃人多的事儿精二号余斯清突然给了林度一肘子,她可能得等半个小时后才能发现背着书包倚在门框上的陆暮西。

他倚在后门,若有所思地抱着双臂,目光毫不避讳,细细打量着林度,像是在给坐在原地毫无动静的她寻找一个合理的理由。

林度愣了一下,赶紧收拾好书包小跑过去。

陆暮西还保持着原来审视的姿势,语气十分的匪夷所思:“你一直坐那儿干什么?”

林度也挺匪夷所思的:“你不是下课了要等一阵子再走吗?我求人办事,当然是配合你的时间来。”

闻言,陆暮西目光轻轻一动,身上的动作姿态也没变,但身上那股子散漫劲儿莫名就消失了个干净。

他缓慢地眨着眼,不可抑制地想起自己的小时候。

大人们总说,小朋友们什么都不懂,所以总是天真坦率,但从某种程度上来说,这种过于纯粹的坦率是很残忍的。比如,认识了一个没有爸爸的孩子,他们可以毫无顾忌地大笑,然后指着那个孩子说,他居然没有爸爸唉。

陆暮西一直觉得,那个年龄段的孩子就是没有任何伪装的大人真实的样子,不用虚以委蛇,不用权衡利弊,一针下去,就是要见血才会开心,这才是人类的天性。

他不是那个孩子,但他见证了一切的发生。

所以,从懂事开始,不,准确的说,是从陆暮西意识到自己没有爸爸但别人都有那一刻开始,他总是下意识地隐藏自己,讨好别人,插科打诨和乾坤大挪移的本领几乎都是从那时候慢慢练成的,如何不撒谎地避开他不想提的话题,如何不留痕迹地伪装自己,毫不谦虚地说,他小学的时候就对这些颇有心得。

可作为一个孩子,如何做到“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还让人心悦诚服呢?

最有力的帮手不过就是优秀两个字。

因为优秀两个字不仅仅是两个字,还是个耀眼的光环,过于耀眼的光芒总是会蒙蔽掉某些蛛丝马迹的细节,不讨喜的缺点,阴暗消极的过去,只要那束光足够强烈,就没有人会注意到那些斑斑点点的阴暗。

所以,他一定要变得优秀,因为变优秀是最容易的讨人喜欢的方法。

很长一段时间,陆暮西都深刻践行这个准则,就像林度对勇敢的执着一样。

他努力学习,争班里第一,年级第一,区第一;他学习各种耀眼的技能,钢琴,吉他;他学着在庞杂的社交场合察言观色,照顾每一个人的情绪,学会周到体贴,学会温柔绅士,希望得到每一个人的喜爱;可与此同时,他又在表面维持着一个不卑不亢的姿态,让每一个人都觉得,低着头俯视的人是他,他才是被讨好的人。

时间久了,他自己都这么觉得了。

直到中考完,那个漫长暑假的午后,他读了一本书,里面有句话——一个喜欢自由而独立阅读的人,是最难被征服的。

一千个人眼中有一千个哈姆雷特,每个人都能把这句话解读出新的含义。就像当时对林度说这句话时,她在思考不被征服是否是学习的意义,但那一刻的陆暮西脑中只有一个念头——

当你凝望深渊的时候,深渊也在凝望你。一味追寻优秀的背后,难道不是也意味着他被征服了?

人生海海,随波逐流的是多数,被世俗欲望绑架,为他人评判低头的大有人在。

可是他不想。

陆暮西试着改变,可他发现有些东西,不管真实与否,时间久了,即便狠心割掉也会血肉相连,他没法彻底改掉。那些一味的周到体贴已经变成了下意识。

林度很神奇,当时说关于“让步”这个话题的时候,陆暮西就有些错愕。她好像能一眼看出自己俯视的假象,还能自然而然地把他那些已经无法改掉的仰视目光放平。

又或者她根本没看出来,只是天性使然,即便是微不足道的关心,她也没法理所应当地一笑而过。

陆暮西目光涣散地盯着林度那双明亮的眼睛,似乎想从里面看出些什么。

面前突然出现了一只手,犹疑地划拉了两下:“我说,当着跟你说话的人面儿发愣是不是有点不太礼貌?”

陆暮西看着她没动。

他能感觉到,林度并不讨厌他,跟大部分人比起来,她对自己的态度甚至算得上喜欢。是不带男女之情的那种,明亮又坦荡的喜欢。

那她喜欢自己身上哪一点呢,是“优秀”给他带来的一切吗?

可真正的他并不是这样的,他本来并不是这样的人,只是刻意变成了这样。

那这样算是一种欺骗吗?

陆暮西回过神来,看着还一脸状况外的林度,突然张口问道:“我问你个问题啊。如果大家都觉得一个人很好,但其实他心里的想法并没有大家想象的那么好,只是表面装得好。你会讨厌这个人吗?”

“啊?”林度反应了一下,虽然不太明白他怎么突然开始问这种奇怪的问题,但还是认真想了想,回答道,“不会啊。老话说的好,君子论迹不论心。大家整天约束自己的言行就已经够累了,有点儿邪恶的小想法憋在自己心里想想怎么了。只要不影响别人,我觉得没什么问题啊。再说,有时候我被隔壁噪音吵得睡不着的时候还想着让隔壁赶紧消失呢,我不也就想想,你也不能说我恶毒吧。”

她顿了顿,耸耸肩继续道:“退一万步来说,你觉得好的人又不是对每个人都好,所以他只要对你好不就可以了?”

林度就是这么一个人,即便看起来有多么不靠谱,多么缺心眼,却总能在任何时候,这么认真地回答每一个莫名其妙的问题。

陆暮西垂眸认真听完,安静半响,突然弯唇笑了笑,直起身子慢悠悠往楼梯口走:“以后我都下课走,你下次快点儿收书包。”

“你是不是被鬼上身了,突然笑个什么劲儿?”林度有些发懵地跟在后面,“什么事儿让你这么高兴,说出来也让我高兴高兴。”

“我笑今天月亮特别圆。”

林度茫然地看了看天花板:“大哥,这是室内,你从哪儿看到的月亮?”

“只要心里有月亮,哪里都有月亮。”陆暮西看起来心情极好,在那儿不着调的话说八道,尾音都是扬起来的。

林度勉强地扯了扯嘴角:“你们唯心主义可真是够霸道的,你怎么不说塔克拉玛干沙漠是你家。”

“就是这么霸道。“他一本正经地继续说,“只要心里认为塔克拉玛干沙漠是我家,那么……”

林度无语望天花板,打断他:“闭嘴吧你。”

他低声笑着:“你们唯物主义可真暴躁。“

……

就这么吵吵闹闹,转眼就到了周六。

本来计划的是下课就直接去定好的火锅店,但临门一脚的时候,汤林和垂死病中惊坐起,突然拍着脑门想起自己是值日生,说他得留着拖地。

其他三个人分别用眼神和语言鄙视谴责了一顿,认命地拎着书包在门口排排站等着。

“临时掉链子是他什么特殊技能吗?”余斯清抱着胳膊槽道。

林度百无聊赖地盯着自己脚尖,心态十分平和地叹了口气:“今天这么伟大的日子,掉链子就掉链子吧。”

陆暮西轻笑一声:“你这生日挺特别啊,成双成对的。”

“确实。”余斯清点了点头,兴致勃勃地挽着林度的胳膊说,“十一月二十二,还是最后一天的天蝎呢,我最喜欢天蝎座了。”

林度不怀好意地笑:“我当然知道你最喜欢天蝎了,你那无疾而终的初恋就是天蝎座嘛。”

余斯清那无疾而终的初恋,属于是能打入十八层地狱的案底,她心中那个帅气阳光的少年,在发现他把鼻屎偷偷抹在凳子底下的那天就彻底死了。

“林度,你是不是想死。”余斯清脸一黑,伸出一只手来挠她痒。

林度笑着往旁边躲,差点儿撞陆暮西怀里。

他就笑着站在原地看热闹,也没帮忙的意思。

林度连求带哄半天,余斯清才停手,整理着被拽歪了的衣领,侧过脸问:“唉,你什么星座啊。”

陆暮西有点儿茫然:“不太懂这个,四月十五是什么座。”

其实林度也记不太清,看向余斯清。

余斯清初中沉迷过一阵子这个,还有点基本功在,答得很快,“白羊座。不过——”,她顿了顿,略带疑惑地看向陆暮西,“你这样的,不可能没谈过恋爱吧,就没个女朋友跟你科普科普?”

不是,我是什么样的,女朋友又从何说起啊。这话题突然到自己身上,陆暮西的舌头猝不及防地打了结,他欲言又止半响愣是不知道从哪儿说起,下意识看向林度。

随即陷入沉默。

她眼里冒着一束光,那束光的名字叫八卦。

陆暮西深吸一口气,往后退了一步,像是要跟刚刚那盆泼天而来的脏水划清界限:“饭可以乱吃,话不能乱说啊,我可从来没有过女朋友——”

这时,隔壁班前门突然走出来了个人,他的话戛然而止。

倒不是因为认识,只是因为那人提着一个包装精美的大盒子,在背着书包的众人中显得格格不入。

其实,也不能说不认识,因为那人是传说中林度的追求者,不知道是不是真的,起码班里的人都在这么传,还有人在赌他能不能成功。

三人齐齐看过去,陆暮西不知道出于什么心态,默默在“我可没有过女朋友”后面又补了一句:“不像这个人。”

条件反射的吐槽没来得及说出口,余斯清噗嗤一笑:“没有就没有,你怎么还拉踩上了。”

林度有点儿好笑地把目光从温野身上移走,问:“这人怎么了。”

陆暮西轻轻瞥她一眼,语气有点儿不情不愿:“渣男嘛,流水线一样换女朋友。”

这话还是一起打篮球的B班男生说的,说到底,还是男人最懂男人,寥寥几句话下来大家就心知肚明对方是什么货色,抱的什么心思。

据说,那小白脸至今没失手过,仗着脸和学习都还行,一套糖衣炮弹甜言蜜语下来,没有哪个女孩儿不沦陷,所以才会有人赌林度会不会答应他。

反正陆暮西觉得没什么可能,首先,不管是糖衣炮弹还是甜言蜜语,以他对林度浅薄的了解,这套用在她身上就跟往盔甲上扔弹力球一样,不仅没用,搞不好还容易起反作用。

再说脸和学习,就学习来说,整个年级的理科生也没谁敢说自己比林度学习好,王微天天长吁短叹,要是她把那语文成绩搞上去,用脚考都掉不出年级前三。

脸对她就更没用了啊,不是陆暮西自恋,他觉得林度天天看着自己这张脸都时不时摆出那副不耐烦的样子,不可能对那糠咽菜有什么兴趣吧。

温野摆明了冲着林度来的,待他走近了些,悄悄说人坏话的三人才不约而同地噤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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