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已经请好了半天假,那就去医院重新处理一下,姜明也确实担心出现感染发炎的情况。
上次不就是贫血晕倒了?
裂口也确实烧得火辣辣的疼。
直接就在路边招到一辆出租车,顺便提前预约挂号。
看了眼电量,居然快用了一半。
这手机看来是真得换了。
让司机就近先到商场,专营店里让导购给她挑一部性能最好电池经用的,装进手提袋急匆匆地又赶回车上。
要把原手机的资料文件备份数据都复刻到新手机上,有点麻烦也要费些时间。
而她虽然平时不怎么看手机但也没离过手。
姜明感到一点苦恼,看来还是要等放假,用原来的手机再撑一段时间吧。
去医院路上,她打了一个电话,顺手翻了下聊天软件新发送的消息。
吴雪芹发的99+条,问号感叹号配合着字句轮番轰炸,还有接连的表情包看的姜明眼昏。
她慢慢看完,指尖抵住唇,一会儿忧愁一会儿开怀。
顺手存了几个表情包,又接着看其他消息。
看到锦绣江山的聊天框安静地躺在主页,自从上次很久都没找他聊天,一个新消息提醒的红点都没有。
于是“小明同学”向“锦绣江山”发送了加好友之后时隔近一个月之久的第二次聊天。
【小明同学】:最近还好吗?
其实发出去时心里是忐忑的。
怕对话还没开始就石沉大海,与他渐行渐别渐无书,从此杳无音信。
而她连一点鼓励都没带给这个孩子。
他会不会是被人欺负了?
结合之前聊天她就隐隐察觉。
姜明浮想联翩,联想到每次手机上推送的关于霸凌事件的新闻,总发生在年纪尚小的学生群体。
是因为什么呢。
她思考过这个问题,被欺负的对象往往孑然一身,单打独斗,于是便被迫成为弱势群体。
有时,也受家庭所影响造就,无论是施暴者的恶趣,还是示弱者的寡薄,其实都与自身家庭脱不了关系。
姜明有些乏累地闭了闭眼,这个年龄阶段的孩子自尊心正值蓬勃,哪怕受了委屈也不太可能向外界寻求帮助。
她也只是一个陌生网友,难道让她直接说有什么烦心事可以跟她讲,她又能做些什么,她又有什么权利去做?
姜明定定地看着锦绣江山的头像,网络信息所呈现的往往就是一个人最原始的本真,象征了一个人的内心。
明明是个幼稚小孩,所呈现的却是老成深沉。
她记起那个小游戏里他的昵称是“男奴”,男奴,奴隶,被压迫被剥削没有人权可言。
单是凭这个,她都能体会到那孩子阴冷潮湿的内心。
是不是在学校被欺负了所以才不想上学的?
姜明判断,男奴是很早之前取得名字,他还在上学,但心理已然变得不健康,而锦绣江山,代表着心态的转变,想要变得强大成熟,对反抗的渴望。
姜明庆幸做了这么多阅读理解,总算能够在现实生活中派上用场,她能这样分析的有理有据。
然而,分析出了真相又有什么用呢。
她有做出什么实质性的帮助吗。
并没有。
……
她是不是的确太多管闲事了?
明明人家也没说过需要帮助……
和饶思琪同一个道理,她也没说过需要帮助她就擅自做主……
可她也只是想帮忙做点什么……
思维短路,姜明想不出个所以然来。
干脆便想着将那条发出去的问候撤回,结果长按,超过两分钟撤不回了。
……算了,不管了。
要退出去,对面却于此刻打破了沉寂,
新消息。
【锦绣江山】:怎么。
【锦绣江山】:……
两条又被即刻撤回。
【锦绣江山】:怎么了,姐姐?
很礼貌的态度。
心弦被无形牵动了一下。
【小明同学】:干嘛叫我姐姐?不用这么客气礼貌的。
姜明尽量先只聊一下近期生活,怕直入主题,显得冲动,戳人痛处。
【小明同学】:对了你最近还好吗,不去学校那平时都去哪呢呆在家还是出去玩?逛街吗还是上网吧?会无聊吗有没有人可以说话呢,爸爸妈妈呢?他们什么态度。会感到
发出去的时候忘记删掉最后三个多余的字。
……
【小明同学】:孤单吗
……
是不是问的有点过界了?
问他孤不孤单不就是在问他有没有朋友吗,要是没有呢?岂不也是戳人痛处?
姜明看了眼窗外,倒退的风景,树木整齐排序,人来车往。
她撤回那两个字。
【小明同学】:如果孤单,可以来找我聊天的。和我说的话,说不定能帮到你。
静默的间隙仿若几个世纪的漫长无边。
那个小孩,在干嘛呢?是去做别的事情了还没看到,还是在笑话她。还是觉得她多管闲事?她是不是想法太多了?
那个素不相识的小孩。
几个世纪过去。
【锦绣江山】:真的很像
【小明同学】:像什么?
【锦绣江山】:语重心长地教诲,天真热情,对一个素未谋面的人担忧着他的心理状况。简直像我姐。
【锦绣江山】:如果我有的话。
姜明沉默了,卡顿了一会不知道怎么回复。
【锦绣江山】:白天出门晚上回家,有门禁,不通宵。
【锦绣江山】:游戏很少玩,一般打桌球。
【锦绣江山】:不打篮球不踢足球虽然挺想尝试,但是……
【锦绣江山】:…………
【锦绣江山】:害怕?
【锦绣江山】:不太无聊,一直都是这样过来的,差不多。
【锦绣江山】:父母的态度,就那样,没什么。
【锦绣江山】:会感到孤单吗,这个问题,问挺好。
【小明同学】:我瞎问的,你忽略就好了
姜明有点慌张的回复,小心翼翼怕触碰柔软脆弱的自尊与心。
【锦绣江山】:不是有你吗
【锦绣江山】:知心大姐姐
姜明泄气地扶了一下额,拿他没辙,无可奈何叹气一笑。
也幸好不是想象中过于敏感,这样就好了。
甚至忘了颈处的疼痒。
一通稀里糊涂地对话。
她自觉他可能是在转移话题,又觉得一点怪异。也没再想太多。
【小明同学】:那如果有什么烦心事,可以跟我讲哦。
又补充。
【小明同学】:我们也就是网友现实生活又不认识,不用担心我会说出去。
话说到这里,已不必多言。
她给他一个浅淡的许诺,希望她能帮到他,也但愿不要有这个机会。
姜明在心底默默祈祷这个尚处于敏感青春期的男孩能渡过。
怕手机电量不足,她便也没再看手机。
心里告诫自己想着给予他人帮助的同时,对自己也不能太纵容太放肆。
学业要是松懈崩盘,她绝不要轻饶自己。
然后便开始默推数理公式。
到了医院由导医领着进诊室,她缝合的线可以拆了,虽然有微许的挣裂,但影响不大,可以拆线了。
拆线的过程对于她来说痛苦残忍。
汗水,脓液,血腥,肿胀。
幸好她看不到。
因为拆线不打麻药,光是这股剧痛简直要抽空她所有的力气。
咬着唇终于拆完线。
强烈的痛感久久停留还未消散,姜明想干呕。
拆线的医生说她这伤口由于平时不太注意,加之她又用丝巾之类憋着,伤口不能完全透气,导致中途几次发炎,恢复得不太好。
医生很严肃地嘱咐她拆完线后的护理不可以马虎敷衍,伤口要敞着,抗疤药也得仔细谨慎涂抹。
姜明连连点头,拿药之前去了趟卫生间。
从镜子盯着脖子上的疤痕。
难看。
看了几秒便下去拿药。
出了医院,姜明看时间,从学校出发到现在为止不到一小时。
她有半天假的时间……
姜明犹豫。
出租车还停留在原地,司机催促她快点。
她犹豫地走过去,上车司机问她接下来要去的地址,她依旧犹豫着。
要不……
她使劲摇头,心里告诉自己现在还不是时候。
那就只有两个选择,要么回学校,要么转去手机店让人导数据到新手机。
心里又是新的犹豫。
店员导数据的时候她总不能干等着吧?
难道要再买一本新的资料写吗?
半天也写不完啊,一本新资料代表着新计划,她的任务就要打乱重新规划,这样适得其反。
不如不写。
哎,早知道当时出来就该把作业带上。
平时估计也有任课老师反应她上课不听讲只顾着埋头写自己的东西,有几次还被科任老师当场拿走自己的题册看了几眼,还问她是不是特别讨厌文科……
又是请假又是逃课……
班主任该对她有意见了……
欸。
她怎么就这么纠结。
如果是在老师同学看不到的地方安心写题,也挺好的,关键是,她什么都没带。
无可奈何,姜明不想再次打乱延后自己的学习计划了。
她要回学校。
换用新手机就是放假时候的事了,她也并不急需一款耗能小的,再凑合一段时间吧。姜明不再犹豫。
“叔叔您就直接把我送回学校吧”
姜明把头发披散,稍微遮住一点脖颈伤口,造成一部分视角的障碍,只要不靠她太近,应该看不出疤痕。
姜明向往地盯着车窗外倒退的风景,由近即远,以慢进快。
素不相识的出租车司机,第一次坐不是章叔开的出租车,司机有点暴躁,对她这样一个有点温吞软性小小年纪的女孩稍稍怠惰。
—
不同的接触,崭新的体验,新奇的情绪。
她对这个世界警惕又懈怠,有时丧失掉戒备心与审慎度用。
些许安心,有点雀跃。
璧玉遮瑕,苍天无情,碎瓦成灾,宁做枯骨残魂,一缕断魄。
仅一念之差,天与地殊途。
人生是不断后悔,不断曲折,不断意外难解,让人难免曲解,是否为上天之意?